第87章 第八十六章
“黔都如今正闹疫症,你怎么还到处乱跑?商神佑不管你?”海商易将手里的手炉递给她。
莲佛惜也不推辞,接过来反问道:“你呢?不好好的在你的湘南发财,怎么赶着北上到黔城来冒险?”
海商易挑眉思量片刻道:“听说有生意有赚头,你说我该不该来?”
“哦,也是,你是海商易,名副其实的在人世间游走的财神爷,哪儿有大把的黄金哪儿就有你。”
“莲娘子谬赞了!”海商易转动食指上镶嵌着玄色碧玺的戒指,“不过,就算你夸我,我也是要问你的,为何你会一个人出现在这里?”他抬眼打量了她一下,“看样子你没染病,所以没被送到南营,可你又没呆在家里,甚至不在城中,先是在城外瞎转,接着又要火急火燎地往城里去。”
解听梵插话问道:“大姐你现在要进城?你身上有出入的令牌吗?现在可不比从前,想进城可不容易!”
莲佛惜眉头一皱,不答反问道:“南营?那是什么地方?”
“南营你都不晓得?”一旁的解听梵面露惊讶,“听说黔城中所有染病的人都要送到那儿去医治,不管你是达官显贵还是平头老百姓。不过,表面上是医治,实际上是就地处决,再毁尸灭迹……”
“够了啊!”海商易压低声音打断她,“不过道听途说的事,天家的旨意,我们这等商贾人家怎敢乱传。”
“哦,妾身多嘴!妾身不说话就是了。”解听梵听出海商易不悦,又靠在车窗边盯着袖口的花纹发呆去了。
莲佛惜随即望过去,打量了解听梵一下,再加上她口中的“妾身”二字,便明白过来这个模样看上去十八九岁的姑娘应该就是海商易那几房小妾之一。
不过莲佛惜没什么心思去探究这些,除了捋出商神佑之前一整天未露面,还暗暗配合着岚夜送她出城的事情,她对商神佑现在的安危根本一头雾水。
她没有令牌,进城不容易,可若是她直接回城但商神佑不在城中而在南营,到时她手中又没有出入的令牌,同样麻烦。
这样想来,不如直接去南营。
莲佛惜当机立断,望向海商易问道:“你们要去南营?”
“不,我要去比那儿更重要的地方。”
“那请你告诉我,南营在哪儿?如何才能去。”
“你有朋友在那儿?”海商易转了转指上的戒指,又故意说道:“难道是商神佑?不能吧。”
“请你告诉我,去南营到底怎么走?”莲佛惜冷淡地发问。
“三言两句说不清,那儿如今戒备深严没那么容易进去,更何况你现在的眼睛应该找不着北了吧?”海商易勾动嘴角。“我帮你?”
他能有办法?
莲佛惜稍作迟疑后缓缓道:“多谢。”
南营被太医院设立在距离城池六里远的半夏山的南边山脚下,占地二十亩。
因为是临时搭建,时间仓促,大多是搭建的棚屋和帐篷供那些染病的人隔离医治,故而称为南营,
营地四方还建造了眺望楼,楼上有人眺望各处,营地外围还有蒙面的士兵拿着长矛巡逻,还真有点儿军营的样子。
层次错落的棚屋中有两处区域被化出来,一处烧饭,一处煎药,棚顶上透出的袅袅炊烟不断。
像蚂蚁一般密密麻麻的小人个个步底生风,拎着药箱的大夫和药童蒙着面忙进忙出,时不时有拉着粮草的马车牛车在闸口进出。
江渡云刚采药回来,糊了一手的泥巴正洗手,接着就听到帐篷外有人激动地喊道:“来粮食了!湘南的海商易,海大公子送了粮食来!咱们有吃的啦!”
江渡云擦擦手扭身去看,便瞧见萧瑜乐呵呵地掀开门帘小跑进来。
“别叫了!我都听到了。”江渡云摆摆手,“只有粮食?就没有提到冬衣、药材什么的?”
“哦,应该有吧。”萧瑜露出茫然的神情,“我只顾着看有没有粮食了。”
江渡云只好作罢,“算了,那龙也现在如何了?他退烧了吗?”
萧瑜一下子愣住,缓缓道:“我去帮忙了,泰然哥守着他呢!我一早上未见到公子,你现在问我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早上离开的时候,公子脑袋还是一整个昏昏沉沉的,他喝了药便又躺下了,这两天粒米未进。”
萧瑜挠挠头,看向江渡云问道:“公子真的没事吗?”
“没事!他就是天气凉了也不知道照顾好自己,加上之前受了伤还没好好将养,恢复元气就跑到皇帝前逞能揽下这份儿苦差事,才会如今堆到一起发作了。你瞧他身上突然就烫起来了,也不咳嗽,身上也不疼”
江渡云无奈地叹口气,“你家主子是个倔脾气,死心眼,好在他身体健硕又有些福气,这样都没染上疫病,也省得我操心!”
“那你现在要去看看他吗?”
“嗯,一起?”
“好啊!”
他二人说完便往商神佑的营帐,不想还未走近就瞧见李泰然蹲在帐篷前的火堆前慢腾腾地烤馒头。
他们走近后,萧瑜忙蹲在他问道:“你怎么在这儿?公子怎么样了?”
李泰然瞥他一眼后将手里的馒头递给他,缓缓道:“早醒了,现在正喝粥接客呢。”
“接客?”江渡云好奇地朝帐篷那边瞧了瞧,“什么稀客,这时候敢跑到南营这个多灾多难地探望他?”
李泰然见他要凑过去看,忙拉了他衣袖一下,说道:“别去!是莲佛惜。”
“小莲?!”
“莲姐姐?!”
萧瑜二人齐齐惊呼道。
“莲姐姐不是被她哥哥接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还来了这儿?”
“我哪儿知道。”李泰然耸耸肩,心虚道:她一声不响就溜进来了,还穿着那些士兵的衣服,吓得我以为有人趁机混进来行刺,差点儿给了她一剑。”
江渡云看热闹不嫌事大,指着他笑道:“好在你机灵,不然你家主子得心疼死!你也吃不了兜着走。”
“唉!”李泰然摇摇头,“这年头银子不好挣,差事不好当啊。”
他此言一处,萧瑜二人齐齐点头表示赞同。
“不过莲姐姐既然回来了,那就说明她知道公子和她哥哥悄悄配合着骗她出城,她没骂公子啊?”萧瑜关心地问道。
“没呢,她以为主子染了疫病,担心的不行,面罩也不戴一个,现在正陪着主子喝粥。”
江渡云一听,顿了顿后慢悠悠地问道:“她那身子百毒不侵的,这点儿疫症算什么,戴面罩干嘛?”
李泰然和萧瑜齐齐惊讶地看向江渡云。
江渡云愣了愣,干咳一声,蹲下身伸出指尖戳了那树枝上被烤得焦焦脆脆的馒头,生硬地问道:“你就吃这玩意儿啊?不干吗?”
“有的吃就不错了,还嫌弃。”李泰然白他一眼。
萧瑜忙摆摆手道:“不会了,湘南海氏的粮车都拉进南营了。”
萧瑜话音刚落,身后传开商神佑的声音:“及时雨来了,咱们也得去瞧瞧这雨到底能不能让枯木逢春。”
他们三齐齐扭头看去,商神佑和莲佛惜二人正齐齐站在帐篷前,看模样,他已然痊愈。
这场及时雨能否让枯木逢春还未可知,但落入黔城时却是声势浩大,引得举世瞩目,而观雨的人不止于民间,还有朝野。
“听说海商易进城了?”高承邕坐在棋盘前,细嫩的指尖捏着一枚黑色的棋子。
吧嗒一声,棋盘落下一白子。
“是了,大抵是中午的时候。”方玉华边回话边观棋局,“听说他人前脚刚到了黔都第一楼住下,后脚一车一车的粮食、药材、冬衣之类的东西便送进了南营。”
“是吗?”高承邕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又落下一子,“他这趟来得及时,可以说是解了九哥的燃眉之急,他临危受命领着官员们去处理城中疫症,若这道难关顺利度过了,想来父皇对九哥的厚望会更深吧。”
“海商易这是想倚仗九哥作为靠山?”
高承邕摇摇头道:“人心隔肚皮,我如何能知道,不过九哥能得这样一个招财猫养着,应该也会乐意吧。”
方玉华听他这话,觉得他往后的处境只会更加困难,心头闪过片刻担忧后边若有似乎地扯开话题。
“听说这个海商易才年过三十,竟然就有这样的财力和人脉,短短的时间内就将这些人力物力聚到了一起。”方玉华放下一白子,又吃了高承邕几颗黑子。“真是难得的宅心仁厚,而不是像那个孔贺祥一般,老奸巨猾,为富不仁。”
高承邕握拳放到嘴边轻轻咳嗽了几声,方玉华便忙捧起一旁的热茶递给他,轻轻抚摸他的后背。
“我没事,你放心!”高承邕喝口茶水润润喉后,放下茶盏拍拍她的手。
方玉华微微颔首后又走回来坐下,继续下棋,感慨道:“如果这世上有更多他这样的人就好了,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百姓的日子也会好过些。”
高承邕嗤笑一声却未开口。
方玉华见他一听这话那样笑,知他有深意,便追问道:“夫君何故发笑?”问完又故作沮丧,“妾身见识浅薄,不比夫君你的雄才大略,笨嘴拙舌的,还请夫君莫要暗自取笑。”
“夫人说笑了,我只是听到你说的夸那海商易宅心仁厚,觉得你才是那心慈仁义之人。”高承邕抬手落下一子,竟吃去了方玉华一大片,“无奸不商。据我所知,他海商易不过是个苦海孤雏,若真是宅心仁厚,他怎会能在这样的年纪便拥有几乎富可敌国的财富和地位呢?”
方玉华似乎也觉得他这话有道理,低头看了下棋盘,见白子已无出路,便将手里的那颗白子丢回棋奁里,拍拍手道:“哎,妾身不玩儿!我败局已定,再抵抗下去也无法力挽狂澜了。”
高承邕低头一笑,说道:“其实夫人棋艺不错,就是恒心不足,轻易便放弃了自己反败为胜的转机。”
方玉华不想听,拿起盘里的点心咬了一口,眨巴着眼睛看他,随后用另一只手拿了块儿递到他嘴边。
高承邕也不恼,凑过去咬住那点心嚼碎吞下,又摸出衣袖里的手帕探去擦擦她的嘴角,问道:“听说孔贺祥病了?”
“嗯。”方玉华点点头,“原本一听到孔民轩死了的消息后,他就倒下了,家里的生意现在全靠他那女人和他小舅子打点着。他一整天都呆在后宅里,到底是染了风寒还是疫症,谁知道呢?”
“是了?”高承邕攥紧手里的帕子,深吸了一口气,将呼之欲出的咳嗽声压了回去,露出笑道:“真真假假,谁能分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