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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吾之心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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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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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字雅间中,贺流青攒起眉峰看着眼前乱糟糟的场景。

    他昨儿个一回府,便听说自己早前瞧中的两套御赐碟具,连同府里一个最擅糕食的厨娘都给安排去了徽园,这些个小事又不好去寻父王,憋屈只能自己委吞了。

    心情不爽利,今日一入秋拾园他便瞧哪儿都不顺眼,不是觉着那茶叶涩口,就是嫌那糕食太糙。点了碗新制的酥茶却又咸又油,才喝一口就尽数泼了在到地上。

    可巧拘星班那宋姓班主趁中场休整,来复他那邀帖之事,而他先前泼的那杯茶还未来得及清理,那班主才进来便滑倒在地,摔了个瓷实,连带撤盘子的侍者摔成了一团。

    且听那动静,该是摔得不轻。

    好死不死,纪家那外甥女竟也在,且咋咋呼呼地从人群中挤过来:“这是怎么了?”

    见了他,又掩口惊呼:“大公子?”

    接着,毕恭毕敬地福身:“见过大公子。”

    一套一套的,直令本就不喜她的贺流青周身恶寒。

    关瑶才不管他寒不寒,起身便去关切宋韫星:“还好吗?怎么摔成这样?”

    同样摔倒的侍者一阵痛呻,连连叫唤着自己骨头摔碎了。而宋韫星被搀起来后,虽不像侍者一样痛呻,却也是脸都白了。

    看起来,他伤得不比那侍者轻。

    他双膝是直挺挺跪在地上的,手心不知怎地,还压到几片碎瓷,两只掌心满是红通通还在汨汨冒出的鲜血。

    被扶起后,似是怕那血吓着关瑶,他掌心下覆,却不料那血从指缝向外淌着,滴到外袍之上,星星点点地洇开。

    就这样,他还轻描淡写地回了关瑶一句:“我无事,东家莫要担心。”

    见他伤这么重,关瑶是真急了:“快、快把园医叫来1

    对上贺流青,她目中是欲言又止的责备,嘴里却是不假思索地埋怨:“大公子,宋班主是说了什么您不中听的话么?”

    贺流青一怔,随即怒从心头起。

    这是什么话?怀疑他故意使计害人?

    贺流青看着地上那滩油汪汪的水渍,又去看关瑶:“你瞧不见?他自己摔的1

    “东家,是我自己不小心滑倒的,不干大公子的事。”宋韫星声音有些虚弱。

    贺流青:“……”

    不跟着解释便罢了,跟在他后头这么解释一句,怎么听起来这么奇怪?

    园医提着药箱匆匆赶来,给贺淳青看过后皱眉道:“膝伤严重,瓷片也割得有些深,得好生处理一番才是。”

    见关瑶看他,又补了句:“伤成这样,少说十天半个月没法上台了……”说完,园医庆幸地捏了把汗,这是真话,医者到底不用打诳语。

    听了园医的话,关瑶立即去看贺流青,为难道:“宋班主伤成这样,大公子还要请拘星班么……”

    贺流青双眉紧凑,气噎不已。

    这宋韫星便是拘星班的台柱子,少了这姓宋的,他还请去做什么?

    而倘使他非要争个高低让拘星班去的话,重要的角儿不上台,是何等原因旁人一问便知。

    人口相传的东西最容易传歪,当中难防有心人恶意曲解,少不得说他以权相挟,说不定还给了贺荣隽编排他的机会!

    况且姓宋的这一摔,若说是拒他,打算去应贺荣隽的帖,岂不坐实了他因被拒而存心加害,使得拘星班连徽园也去不成?

    贺流青捏紧了拳,终于还是没有忍祝他死死盯住关瑶:“你故意的。”

    话一脱口,就后悔了。

    关瑶茫然,继而一脸懵愕:“大公子怎么说这样的话?宋班主都伤这么严重了……而且我也是方才赶过来的,怎么就成我故意的了?”

    说到后头,不仅声音委委屈屈,神貌还发憷不安,带着明显的忐忑与怯意。

    贺流青沉着脸看她。

    不愧是那妖妃的妹妹,伪饰造作之态信手拈来,怪不得爱和这帮唱戏的下九流厮混!

    开始有围观人众应和:“是啊,这姑娘来得比我们还晚,这位公子怎么这样说话?”

    “对对,哎呀宋班伤得真是重,指头还流着血的……怎么会有人故意把自己伤成这样?”

    应和声中,关瑶颤颤巍巍地开口:“是我误会大公子在先,我向大公子道歉,大公子若觉我诚意不够,我明日便备礼去府上赔情……可您要说这事与与我有关,还是有意为之,那可真是冤枉我了……”

    断断续续瑟瑟缩缩地说了这些后,她又小心翼翼地问了句:“敢问大公子,为何会这样想?”

    贺流青唇角扯成直线。

    想让他答什么?说他想强邀拘星班,令拘星班为难,所以才想了这么一出?

    愠怒翻滚,贺流青撂了嘴角,心内耿耿不已。可当着看热闹的人众,他连气都发不出来,只得摔袖而去。

    关瑶还在后头急急扬声:“大公子回了王府,可得顺道替我们给世子殿下解释上一声啊1

    贺流青脚下一滞,步子随即迈得更大,背影都带着火气。

    关家姐妹俩,一双狐狸精!

    贺流青走了,还有姑娘家关心宋韫星伤势,张罗着想让婢女回家取上好的金疮药,被宋韫星婉拒了。

    得亏今日的戏宋韫星只是盯场并未上台,他虽伤了,但不耽误下半场开台。是以待鼓点扬琴声再起,人众便也慢慢散了。

    包扎过后,关瑶盯着宋韫星缠满细布的手,傻眼道:“你怎么还真摔啊?做做样子就好了。”

    “还有,不是让你在膝头腰背垫些厚实的棉片么?你怎么?”

    她本来想的是让侍者绊他一脚,或是他自己绊着门槛也成,却没想到贺流青刚好泼了碗茶给宋韫星踩滑了,更没想到他连她给的棉垫子都没用,生受了这场伤。

    听关瑶问,宋韫星眼底微僵。

    他没垫东西,还是怕自己摔得太假,怕贺流青瞧出异样,怕这又怕那,顾虑太多。

    像今日这样类似的法子他不是没有预先想过,可没她在,他……不敢。

    与关瑶不同,贺流青再是怀疑,碍于她的身份也不会多作为难,顶多像方才那样口头质疑一句。可若是他,哪怕他摔得更惨伤得更严重,贺流青也可能即时发难。

    所以他需要等着她出主意,等着她给他“撑腰”。

    不知怎么回答关瑶,半晌,宋韫星低声:“我无碍的,倒是今日当真是给东家添麻烦了,贺大公子……”

    “别这么说。王府那位大公子本来就看我不惯,说不定他本来就是想为难我,才盯上拘星班的。”关瑶单手托腮,两指闲闲地捻着自己耳垂,浑不在意地说道。

    而经了适才,宋韫星自然也察觉到贺流青对关瑶的敌意,他想要问问当间内情却又觉得逾矩,踌躇又踌躇,终是没有问出口的勇气。

    倒是关瑶到底不放心,又凑近些问他:“真的没事吗?你摔那么重,膝盖骨都该青了吧?我看着都觉得痛。”

    关切的目光直直撞进宋韫星的心里,令他悸动不已,亦令他神色微晃。

    轻拢着眉,眸光盈盈,像极了四年前他被戏园子赶出去,颓然又愤然地坐在路边,她好奇来询问他时,所露出的表情。

    “练功也时常受伤的,这点小伤尚可忍受,东家不必担心。”宋韫星掩下眸中细碎的光,语气尽量稀松平常。

    “叩叩”两声,贺淳灵推门进来,接连发问道:“怎么回事啊?宋班主怎么受伤了?还有,我刚才在下面碰到青堂兄了,他脸黑得跟锅底灰似的,奇奇怪怪。”

    话要说就长了,关瑶反问她:“你怎么来了?”

    “啊对!我有事找你1贺淳灵摆摆手让宋韫星不用多礼,再忙与关瑶说道:“拾昌街那个人,昨儿晚上死了1

    宋韫星轻咳了下:“二位有事要谈,宋某先告辞了。”

    关瑶点点头,让唤了两个小厮搀着宋韫星:“你平日里也够辛苦的,这回既然受了伤,就去好好歇着吧。班子里,看能不能提个副班头替你看着?也不用什么事都亲力亲为。”

    宋韫星低声应了。

    他走后,贺淳灵继续说道:“衙差审过,那妇人说是在赌坊欠了钱,被人追到家里砍的,邻居也说听到他发酒疯在家里摔摔打打地问钱。”

    “我料到那人劣性难除,但没想到他这么快……”关瑶抚了抚额,复又问道:“那小男童呢?”

    贺淳灵道:“那小孩儿吓傻了,连话都不会说,问也问不出什么来。那妇人说是要带孩子回老家,奇怪的是,她连尸都不想给那姓何的收。”

    “确实奇怪,那妇人白日里还瞧着是个颟颟顸顸的,怎么过个夜就醒悟了似的?”喜彤接话道。

    几人讨论几句,贺淳灵摆摆手:“算了,兴许坏人自有天收吧,不管了。”

    闻着空中的药粉味,她又记起来追问关瑶:“你倒是跟我说说,刚才怎么回事啊?来找你也不给。”

    关瑶回了神,这才把刚才的事大致与贺淳灵说了一遍。

    贺淳灵沉默半晌,才慢吞吞地说道:“我出门前,五叔府里有帖子来,以靖王府的名义递的,说是上巳那日的雅集,他们定在晴园。”

    “???”关瑶转头过去,缓缓向她露出疑问的表情。

    贺淳灵迎着她的疑问,又重新复述了一遍刚才的话,末了咂咂嘴:“就算没那新帖子,也用不着这么麻烦,你早跟我说,我去找五叔一趟就好了。都是自家兄弟,怎么斗成这样?没得让别人看笑话1

    她万分不解,犹带几分骄傲道:“不是我夸,我几位皇兄间的关系都比他二人要好1

    “……”

    外间掌声响起,关瑶扭脸起身,去了支摘窗旁,借着看戏安抚自己方才多做的事。

    台上,巾生正捉着女伶的手,动情地许诺道:“杳杳,吾之心肝,往后这生生世世,吾,定不负你1

    戏到尾声,掌声有,抽泣声也有。单那散座里头,便见好几名姑娘都拿出帕子拭着眼泪,雅间还不知有多少在默默掉金珠子。

    贺淳灵打了个寒噤:“好肉麻,早知道今天演这出,我就不来了。”

    支摘窗旁,关瑶幽幽地叹了一声:“不知三郎眼下到哪里了,赶路还顺不顺利,衣粮短不短缺,这会儿吃了没喝了没想我了没,这样的季节若是露宿郊外,可莫要感上寒症才好……”

    关瑶倚窗泛愁,思念绵延。

    可惜她还有两个月才回顺安,不能亲眼睹见三郎披红挂彩,骑高头大马游街的风光了。

    贺淳灵:“她这奇奇怪怪的迷恋什么时候能结束啊?那裴三郎明摆着不爱搭理她,还上赶着贴人冷脸。”

    喜彤小声应和:“可不是?旁的郎君看我们小姐大都双眼发直,那裴三郎对我们小姐是避如蛇蝎,偏我们小姐还就喜欢这种的。”

    湘眉倒是捂嘴偷笑:“何时那裴三郎真像这戏里演的一样,抱着我们小姐喊心肝儿肉,哭着喊着让她不要走,或许就有公主想的那日了。”

    “那就像神跌下了神坛,是不是脸着地味儿都变了。”

    贺淳灵似有些悟了,她托着腮帮咕哝:“看来有些人啊,就喜欢爱而不得的滋味儿,恨不得那裴三郎天天浮在半空不下来呢,她乐得日日沐浴焚香虔诚供奉。”

    ……

    虚掩着门的隔壁雅间,席羽竖着耳朵将这些话听了个差不离。

    他探眼看了看戏台,怪腔怪调地复述了句:“心肝儿肉?”

    被一墙之隔谈论臆想的人,这会儿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檯面,半半遮着眼,像不曾听到那些话似的,兀自在思虑着什么。

    想了想从这人嘴里说那几个字儿,还要哭着喊着不让走……须臾,席羽抚了抚小臂逆起的寒毛。

    怪别扭的。

    但好像……也怪有意思的。

    过了会儿,席羽摸着下巴沉吟道:“那贺流青这样针对纪家,莫不是知晓了些什么?可靖王不是约束得极严么?还会有人乱嚼舌根?”

    “很奇怪么?管得再严,也只能堵住下人的嘴。”裴和渊不以为然。

    “你是在指靖王妃?”

    裴和渊意思意思地掀了掀眼帘:“贺流青这张脸天天在跟前晃,她会没个说漏嘴的时候?”

    席羽抱臂琢磨了会儿,忽然联想到,就这方面来说,靖王府与临昌伯府倒是有几分像的。

    他回到桌边,随手抓了把果脯抛接着吃:“真要说起来,要没有那关贵妃,贺流青哪来的机会投生到王府?”

    “靖王也是怪小心的,你说……他总不带贺流青去顺安,是怕皇帝老儿多心,还是怕影响宫里那位?”

    多此一问。

    “你倒是与我说说,这当中有何区别?”裴和渊淡淡瞥他:“顺安的事办得如何了?”

    席羽耸耸肩:“都准备好了,就等靖王父子入宫了。”

    吐出果核,席羽挑眉乜向裴和渊:“说起来……我方才想到个绝好的提议,既能摆脱那几桩婚,让霍氏的算盘落空,还能对你谋划的事有帮助,要不要听?”

    被剥离的花瓣在桌上整整齐齐摞成一堆,又被无情扔入碟中。

    裴和渊仔细拭过手,又起身走到窗边。

    “说。”

    席羽一脚踏上椅面,以狗头军师的姿势,条理得当地与裴和渊分析起来:“你不是打算控制宫里那个么?自她身边人入手,不是更加事倍功半?这数来数去,她身边也就一个女儿一个妹妹。公主你是娶不了了,但另一个,不是自动送上门了么?”

    “而且与关家搭上亲,你这立场便足了,得了个新身份说什么做什么,不是更能令靖王信服?”

    “而且那关姑娘好糊弄,娶回去做摆设也正正合适。”

    沾沾自喜地说了一通,窗边人却久无动静,席羽扬声问:“开个腔啊,这主意如何?”

    “不如何。”裴和渊想也不想便这般作答。

    春暮风儿带暖,木香清芬四溢,引来只墨蝶翩跹而至。

    蝶儿舞翅,在云般的花簇间来回流连,最后,停在偏右一朵开得正盛的上头。

    确认它选定这朵,裴和渊伸了手,打算去摘。

    触到那花实后,裴和渊指间用了力,正待要拧断那花茎时,忽听到一声结结实实的倒吸气,接着,隔壁窗台蓦然伸出一只手捉住他。

    那人动作实在是快,快到像是打了他一下,还响起清脆的,肌肤相接的声音。

    而紧接于后的,是姑娘家的一声惊呼:“三郎?”

    裴和渊转头,对上一双妩媚的凤目。

    在那双凤目中,他先是看到白日撞鬼般的惊讶,很快便又转为骇腾腾的忻悦与骚动,眸光晶晶亮亮,炽热到像要在他身上盯出个属于她的窟窿来。

    这会儿,喜形于色的姑娘家探出半个身子,右手握住他,指腹还在无意识地摩挲他的手背。

    这样危险的姿势,他只需用巧劲一拽,便能将她带出窗台。

    坠到楼下,不死,也得残。

    关瑶自然不知裴和渊想的是什么,此刻她满脑子嗡嗡乱响,完全沉浸在重遇檀郎的意外之喜中。

    三郎不仅仍在青吴,还来了秋拾园,还这么巧和她碰见了?

    这是什么天赐的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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