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甜蜜蜜，你笑的小甜蜜……”
陈江交通广播电台传来女歌手婉转悦耳的歌声。
宋槐左手搭在敞开的窗户上，食指与中指夹着点燃的香烟，右手把着方向盘。
在他右手边，一颗不起眼的鹅卵石正随着音乐摆动身体。
车上没有乘客，宋槐便放任了小石头犯蠢的行为。
前方的红灯进入倒计时，十、九、……
宋槐趁着等绿灯的间隙，在脑海里回忆上古妖魔阵法，就听播放电台的车载音箱发出滋溜的电流声，一道磁性的男主播声音插进来。
“现紧急插播一条通告，我市xxx区xx街道有一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正在窜逃，请听到广播的市民告知亲朋好友，出门时避开xxx街道。也请住在街道附近的市民天黑后关紧门窗尽量呆在家里，遇到危险要第一时间选择报警。”
工地就在xxx区xx街道，那里不仅有鬼，竟然还藏了杀人犯。
等这条紧急插播的通知结束，歌曲甜蜜蜜唱到了尾音。
小石头跳累了，瘫在车上一动不动。
“什么是杀人犯？”
宋槐开着车漫无目的地闲逛，闻言解答道：“杀了人的人。”
小石头突然聪明一回：“那杀鬼的人是不是叫杀鬼犯？”
“……没有杀鬼犯，在人界他们把杀鬼的人叫做天师或者捉鬼师。”
“切，没意思。”
小石头才不承认他孤陋寡闻。
宋槐喜欢在没乘客的时候看窗外，尤其是看五颜六色的灯，因为美丽的东西总能让他的心情变得愉快。
他微一侧头，夜色忽地狰狞起来。
距他三十米远的一个小巷子里，八旬老人躺在电动车前，他一手扶胸另一手指着外卖小哥，嘴里叫嚷道：“你把我撞倒了，我现在心口疼得厉害，脚疼，眼睛也疼，你要赔我二十万的医疗费和精神损失费，否则我就打电话报警，要警察叔叔来给我评理。”
外卖小哥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面容忠厚老实，他弯腰连连道歉，伸手要扶老人起来。
老人却推开了他的手，只顾着骂人和要赔偿。
外卖小哥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周围路过的人纷纷停下来围观，在恶毒老人花式碰瓷，好心人求助无门跳楼自杀事件上了热搜后，同情心泛滥的国民们吸取了教训，时刻谨记“未知事件全貌，不予评价”十字方针。
他们一边小心讨论，一边等待后续发展。
唯一看清事情全貌的宋槐将车停在路边，大步流星朝他们走去。
外卖小哥见到他，弱弱地喊了一声宋哥。
宋槐恨铁不成钢瞪了他一眼，背过身转向好奇心旺盛的围观群众，眼神冷如寒冰：“还不快滚。”
被他眼神扫到的鬼魂们齐齐一抖，遁地、飞升、穿墙……几息之间一群鬼一哄而散。
外卖小哥憨傻一笑，不赞同道：“宋哥你别对他们那么凶，他们都死了，老师从小教育我们要尊敬死者。”
“呵～”宋槐回身，目光放到安静如鸡的老爷爷鬼身上，一边眉头高高挑起，“难道要我像你一样烂好心，被鬼赖上？”
外卖小哥一脸严肃：“你的想法不对，老爷爷碰瓷我是为了和我聊天，他鬼生太寂寞了想要有人陪，这种感觉我懂。”
宋槐看向赖在地上的老爷爷鬼，语气不明道：“是吗？”
被宋槐死亡凝视的老爷爷鬼忙不迭点头，生怕点慢了被这个杀神当成点心吃掉。
外卖小哥拽起老爷爷鬼，一边帮他拍灰尘，一边教育道：“碰瓷是不对的，你如果想要找人聊天，应该礼貌的询问别人。这次你幸运遇到了我，下次要是倒霉遇到喝醉酒的人，或者脾气暴躁的大哥，你就惨了。你年纪这么大，怎么还跟孩子一样让人不省心。”
老爷爷：“……”
宋槐：对不起，是我多管闲事。
教育完老爷爷鬼，外卖小哥又看向宋槐，苦口婆心道：“说真的，你趁年轻赶紧换一份工作，熬夜不仅掉头发还容易猝死。我每次在手机上看到熬夜猝死的新闻，就很担心你。”
来了，又来了。
宋槐头疼，犹记得当初两人第一次见面，热心肠的外卖小哥就劝他换工作，被宋槐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之后每次工作时间碰见，宋槐都要被外卖小哥拉着，听他高谈阔论一番熬夜的弊处，力求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他的想法。
宋槐伸手：“打住！你整天熬夜，却告诉我熬夜猝死，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外卖小哥拧眉，反驳道：“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我们都是一张嘴巴，两只眼睛，一个鼻子。”
“我上夜班是因为人生太寂寞了，想找鬼聊天，但你是个正常人，应该过正常人的生活。”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是个正常人？我能看到鬼。”
“哎呀就是直觉，不好形容，算了我跟你说不通。”外卖小哥脸都急红了，不知是气恼自己嘴笨，还是气恼宋哥明知故问，他一把拎起老爷爷鬼，把它按进电动车后车位，一扭钥匙，带着老爷爷鬼冲进黑夜。
谨记不能被人看见的小石头蹦跶过来：“那小子是个阴阳眼哎，咔咔，可惜了。”
十岁之前是入门的最好时机，超过十岁再入门也不会有很高的成就。
真是浪费了一双阴阳眼，小石头心想。
宋槐双手插兜，不以为意道：“世上的事谁又说的定，没准哪一天天师就失业了。”
最后半句他说的极小声。
小石头撇了他一眼，小声道：“你可真冷漠。”
宋槐停步低头看它：“别再咔咔咔笑了，不适合你。”
小孩子就应该天真的笑，而不是像厉鬼一样发出阴沉沉的笑声。
小石头瘪嘴，蹦到他肩膀上，故意对着他的耳朵大喊：“小爷乐意用你管，哼。”
后半夜，提醒市民注意安全的广播通知每隔半个小时就会插播一次。
时间回到两天前。
白庭芳闲庭鹤步走在大队伍的后方，她表情阴森恐怖，拳头咔嚓作响，吓退一帮想要追偶像的迷弟迷妹。
早知道会被好友拉来充军，她就不在朋友圈里高调宣布她要休假的消息。
悔之晚矣。
前面传来女人痛苦的shen吟声，然后是物品被大力撞到，掉落地面发出的碰撞声。
十几个涉世未深的学员开始骚动起来，他们挤成一团，像一群受到惊吓的绵羊。
有学员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临时教官，希望伟大英武的教官出手相助，但在触及到教官阴森的目光后，他又缩回脑袋。
太可怕了，嘤嘤嘤。
白庭芳：我有这么可怕吗，为什么你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她摸了摸光滑的脸蛋，不对，他肯定是被我天下第一的美貌给迷住了。
完美说服自己的白庭芳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见队伍磨蹭不走，本就不多的耐心瞬间告罄。
她抽出在缠绕在腰间的黑色铁索，啪的往地上一甩：“玛德，一个女鬼就把你们吓成这样，还实习个屁干脆回家养猪得了。国家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培养你们，是让你们保家卫国，为人民服务，不是让你们来丢人现眼。”
“孬种，一群孬种！”白廷芳啐了一口，指着有女鬼的门道：“谁不想进去告诉我一声，我给国家节省开支。”
学员们被白庭芳骂的狗血淋头，一个个脸红脖子粗，心里的那点子害怕，也在白庭芳的激怒下，变成了熊熊的烈火。
他们盯着门里女鬼，心道：不就是女鬼嘛，有什么好怕的。天师就该无所畏惧。
也有胆小的学员在心里安慰自己：不怕不怕，我们人多势众。
不管他们怎么想，队伍终于行动起来。
白庭芳把铁锁重新缠回腰上，对他们的表现还算满意。
门被一个胆大的男学员小心推开，老旧木门发出吱嘎的声响，吓了众人一跳。
屋子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见此情形，有学员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蜡烛和打火机。
蜡烛被点燃，暖黄色的光照进屋内，众人齐齐屏住呼吸，生怕看到恐怖的画面。
有学员怕自己不小心叫出来，提前用手捂住嘴巴。
白庭芳被他们青涩的表现弄得又是好笑又有些怀念，想当初……在同期学员被鬼吓的尖叫乱跑，她就敢提着铜剑和鬼单挑。
没办法，她太优秀了。
白庭芳知道里面没有鬼，人怕鬼鬼也怕人，早在他们发出声音时，女鬼就被吓跑了。
学员们鼓起勇气进去，却发现屋子里空空荡荡。家具表面积了一层厚厚的灰，木地板上有几堆碎裂的瓷片。
他们松了口气，三两结伴分散开来查看四周。
白庭芳靠在门口，无聊到开始数羊，她有些想她的大队长了。
屋子里响起一声短促的尖叫，学员们闻声望去，只见一个瘦瘦小小的女生死死捂住嘴巴。
她的同伴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眼、眼睛，他们在看我。”
女生单薄的身体一直在颤抖，同伴顺着她的手指看去，那是一面光滑平整的墙。
“我没看到眼——”睛字卡在在喉咙，同伴被密密麻麻充满恶意的眼睛盯着，脑子嗡嗡作响。
除了她们，还有不少人也看到了这一幕。
他们的表现跟第一个发现的少女一样，颤抖的如同快断线的风筝。
没有看到的幸运儿们则是一头雾水。
但这种幸运是短暂的，总有人怀着好奇去看那面墙，慢慢的，所有人都感觉他们被充满恶意的眼睛包围了。
十几个人的队伍，竟然没有一人发出声音。
察觉不对的白庭芳冲了进来，她都不用发问就知道问题出现在哪，因为十几个人正在用充满恐惧的眼神看着一面墙。
白庭芳穿过他们，走到那面墙下。
就在她伸手触碰时，第一个发现眼睛的女生抖着声音道：“不要，危险。呼呼呼～它们……会吃掉你的。饿，好饿。”
女生的话颠三倒四，将恐怖的气氛推向高潮。
“嗯？”
白庭芳看了她一眼，眸底闪过一道暗光，通灵体质。传说拥有通灵体质的人，能通过气息感受到鬼的情绪。
“你不错，站远一点不要多管闲事。”
白庭芳收回手抽出腰间的铁索，朝墙面甩去，就在铁索触碰到墙面时，光滑平整的墙面突然睁开无数只人眼。
它们眨眼的频率和转动的方向都不一致，看的人头皮发麻，白庭芳成功被它们恶心到了。
“饿，好饿。”
眼睛们异口同声道。
“饿你个大头鬼！”
白庭芳嫌恶地咒骂一声，将灵力灌注于铁索上，铁索上的禁制开始流动起来，她爆呵一声，右脚踩在旁边的桌子上，借力向上跃起，铁索朝最大的眼珠甩去。
打中后，大眼珠冒出白烟，同时伴有烧红的铁块入水时发出的滋滋声。
“啊～死，你们该死！”
眼睛们像是使用统一发声器，声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却诡异的发出同分贝同频率的话。
白庭芳轻巧落地，喊醒呆愣的学员们：“你们是猪吗，还是说打算不劳而获等我出手？”
白庭芳笑的温柔，但学员们清晰感受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
他们心中滑过一个念头：教官比眼球更恐怖。
学员们不是傻子，经过缓冲后也都镇定下来。
在他们互相交流时，墙面上的眼珠像是突然长了腿，四散开来，它们只能在墙面移动，需要学员们一只只消灭。
最麻烦的是眼珠们闭上眼，就很难找见它们。
“不能让它们跑了！”
有学员高声道。
教官说的对，理论是理论实践是实践。
考试你考得再好，临场发挥时都是一团糟。
千眼鬼，一种被人臆想出来的鬼。有人生前老是觉得自己被人盯着，树上，床底下，天花板，用他们的话说，坏人无处不在。
直到他臆想出来有五百个人在盯着他，他恐惧害怕，到处找人求证，努力说服别人相信他。
他跟人说：“我不是一个疯子，我很正常。”
有人就笑着说：“看着你的人就是我。”
他就被吓死了，变成了千眼鬼。
千眼鬼有两种形态，一种是幼芽期，它们喜欢躲在暗处偷窥人，用言语恐吓人，有人被它吓到，它们就会觉得很开心。
这个阶段的它们并不危险，而一旦它们受到惊吓，眼睛们就会互相吞食，变成一团由眼睛组成的液态怪物，危险程度比幼芽期翻十倍不止。
成熟期的千眼鬼自愈能力强，无需依附于墙面，行动空间变大。
他们必须在千眼鬼成熟前消灭它们，学员们两两组队，合力消灭眼珠。
屋子里剩下白庭芳一个人，她没去管学员们，一间间屋子寻找起逃跑的女鬼来。
女鬼是一只鬼力普通的枉死鬼，找到她就能知道这栋楼过去发生了什么。
“快来人啊，救救我！”
白廷芳眼神一凛，往声音处赶去，她移动的速度很快，但还是慢了一步，等她赶到案发现场，发出求救声的学员死不瞑目的躺在地板上。
学员饱含憎恨的眼睛直直朝门口看来，好像在问：你不是说过会救我们的吗？
屋子中间有一团蠕动的液体，跟呕吐物很像，但比它要恶心。
白庭芳捏紧手心，为什么它吞噬的速度这么快，听到求救声的学员们也陆续赶了过来，但被白庭芳喝止在门外。
白庭芳目光在千眼鬼上逡巡，当她在上面看到一缕头发，心中的疑惑得到解答。
是长发女鬼，千眼鬼吞噬了同级别的长发女鬼。
该死的，她竟然犯了最低级的错误，轻视对手。
白庭芳是高级天师，眼前的千眼鬼在吞噬长发女鬼后从枉死鬼升级到了含冤鬼。
千眼鬼移动速度并不快，她抽出铁索灌注灵力，铁锁在空中变细变长，像蛇一样缠上千眼鬼，空气中传来一股难闻的烧焦气味。
在白庭芳的控制下，铁索一点点收紧，里面的千眼鬼越来越小，最后只余一些没被消化的灰尘掉了下来。
白庭芳抖了抖，铁索恢复原样被她缠在腰上。
她走到死去的学员身边，手心覆盖在他的眼睛上，默念一句：下一世别懈怠了，会死的。
白庭芳苦笑，哪有什么下一世，人啊就活一辈子。她抱着学员走出去，在门口时被人拦住。
拦她的学生是一个女生，貌似是通灵之体。
“教官你别难过了，其实从我们立志当天师的那一刻起，就做好了随时会死的心理准备。我相信李安同学也一样。”
有些学员看到活生生的同学变成一具尸体，忍不住抽泣起来，哭声连成一片，沉甸甸的压在白庭芳的胸口，让她喘不过气。
她想用她惯常奚落人的口吻，缓解现场过于沉重悲伤的氛围。
余光一扫，她来不及抽出缠绕在腰上的铁索，匆忙扔掉怀里的学员，朝右前方的男学员扑去。
同时大喊：“大家快散开！”
白庭芳抱紧身下的学员，两人一同往空旷的地方滚去，在巨大的爆炸声响起之前，她恍惚间听到一个人在她耳边呢喃。
“为什么……我不甘心呐……老师、你救救我……”
上一秒活蹦乱跳的人，下一秒就变成了人肉炸弹自爆。让看到这一幕的学员留下深刻的心理阴影。
一天之内连续发生两件不可思议的事情，白庭芳在意识陷入黑暗前，有些自嘲的想：就我这逆天运气，应该去买彩票。
离得最近的白庭芳直接被炸成重伤，毕业测试被迫终止，守在外面的医护人员将白庭芳抬上担架，送往附近的医院进行救治。
医生诊断结果出来：病人手臂胸腔多处骨折，皮肤多处破裂，失血过多，建议住院观察一周。
而需要住院的白庭芳第二天接到师侄的求救电话，一声不响的离开医院。
奉老大之命前来抓人的三人小队落空，在医院里被值班护士阴阳怪气了半个小时，饭都没吃直接买票开往陈江。
高铁车厢里，三个人愁眉苦脸。
两男一女，女人束着高马尾忍不住跟同事抱怨：“老大为什么派我出来找白姐，我见到白姐就跟老鼠见到猫一样，恨不得绕得远远的。我说的话白姐会听？”
对面的双胞胎兄弟齐齐摇头。
女人嘴角牵起一抹苦笑。
“白姐只听老大的话，要我说他就该亲自来。”
双胞胎兄弟互相对视一眼，看向女人异口同声：“老大的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都是错。”
女人把脸埋在臂弯里，在心里默默流泪。白姐的恐怖只有她能体会，谁让整个大队，只有她一个女生。
在她心里，白姐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