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 31 章
乐容一言一行都是循规依礼, 没有冷待二人，但也没有过分热切，简单寒暄过后, 便各自沉默用了饭。
一顿饭下来，张靳之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从前最爱黏着他的妹妹, 如今对他敬而远之, 更别说与她对官家的亲昵相比了。
不过现下乐容得了势, 如今已是修媛的位分，日后肯定还要再往上升，总会有回家省亲的机会。那时他再好好照顾妹妹，让她明白兄长的好意，定然会想起当年兄妹相依为命的情分。
存了这个心思，张靳之总算勉强抚慰了自己的心，家宴过后，将从宫外带来的礼物交给了琼华阁的人，便带着李氏告退出宫了。
张靳之夫妇走后, 赵祯望着若有所思的乐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是舍不得兄长了吗？”
乐容摇了摇头, 应道, “只是想起一些儿时的事情。”
方才与张靳之说话时, 她的脑海里闪现出一些从前未曾见过的往事, 那是属于这个身体的记忆。
“乐容未进宫前, 跟着母亲兄长在外颠沛流离。父亲早亡，母亲一面要做活补贴家用，一面还要照顾臣妾与兄长。孤儿寡母, 受尽欺凌白眼。小时候每每受了欺负，都是兄长把乐容护在怀里，把那些欺负臣妾的孩子赶跑。那时的兄长也不过只有十岁，却把最好的都留给了乐容。后来乐容八岁的时候，被母亲带进宫来给贾婆婆教养，便再也没有见过兄长与母亲。如今各有造化，臣妾只是感叹时光飞逝，原来进宫已有十年了。”
原来，她来这里已经十年之久了。
赵祯听的认真，心疼地将她拥在怀里，“那些不好的过往都已随风而去。今后有朕在，定不会再让乐容颠沛流离。如今我们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又多了两个家人，琼华阁就是咱们的小家。”
乐容点了点头，“嗯。”
是啊，有官家，有孩子，她再也不是误入这时代的一株漂萍，她也有了自己的根，有了归处。
又是两个月的光景过去，这年的暑热来得早，才
五月将至，荷花池里便都长满了含苞待放的花苞。
乐容临盆在即，琼华阁上下都格外小心。
古来双生子都不到足月便会生产，眼下乐容怀胎已有九个多月，随时都可能会发作，身旁伺候的众人自然严阵以待。几天前早早安排好的四个接生嬷嬷便已住进了琼华阁偏殿，只待乐容生产。
乐容孕期容易无聊，便时常会去御花园里散心。
听曹皇后说锦鲤池的红鱼儿最近长得很肥，乐容便想去看看。
早上的日头不算太晒，又无别的事要做，乐容上午着了薄衫，就带着采桑采青去锦鲤池喂鱼了。
喂完鱼后，太阳逐渐高悬，室外也热起来，乐容是个惧热怕冷的，便唤采桑撑了伞遮阳，准备打道回府。
从锦鲤池回去的路上要经过一段木头回廊，来时采桑细细检查了通道，并无任何异样才敢带着乐容走过去。
可意外发生在了回去的时候，乐容几人正走到了回廊正中央，只听到“咔嚓”一声，脚下的木板断了一块。
猝不及防的意外，几人都未及反应。
乐容一只脚陷在木板的缝隙里，整个身子都狠狠趔趄一下，采桑及时扶住她，没让她真正摔下去。
怕其他木板再断裂，几人不敢再轻举妄动。
采桑小心翼翼把乐容卡住的脚脱了鞋子，帮她脱了困。
这木板会突然断一块，也不知这回廊会不会因她们的动作而轰然倒塌，三人坐在地上进退两难。
乐容捂着肚子，突发的变故使她又惊又痛，额上细汗密布。
快到日中，池上也热起来，乐容被暑气熏蒸的有些发懵。
乐容觉得自己被未知的恐惧和越来越紧凑的阵痛淹没，一片迷蒙中，不知是采桑还是采青喊了一声，“不好！娘子羊水破了！”
乐容痛的几乎无力，靠在采桑怀里小声吃痛地呻吟着，“采桑，我肚子疼，一阵一阵缩着疼。”
采桑顾不得回廊会不会倒塌，只知道眼下四下无人，若她再不出去求救，张娘子必定凶多吉少。
她将张修媛轻放在地上平躺好，交待采青顾好娘子，大步走出回廊去寻人帮助。
采青陪在乐容身旁，不停用帕子给她拭着汗，急的快要哭出来，“娘子，您可别睡着了，不能睡啊，不能睡……都是婢子不好，就不该同意带您出来喂鱼，要是不来，就不会受这么大罪了……”
乐容几乎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但感觉到采青自责的心情，虚握着她的手，轻声道，“不怪你，如果真到了那时，一定，一定要保住两个孩子。”
采青听她还在说傻话，眼泪更是汹涌，“娘子说什么傻话，肯定会母子平安的。”
……
采桑找不到人求助，最终去了离御花园最近的文德殿，将情况禀明了赵祯。
赵祯哪还顾得上其他事情，当即丢了纸笔，大步流星赶往了回廊。
自回廊外，便能看到那中央明显塌陷下去一块，触目惊心，随时都有整个倾塌的可能。
赵祯没有多加思虑，就要冲进去解救乐容，张茂则挡在他身前，“官家，前方危险难测，还是让其他人去罢。”
却被赵祯一把推开，“妻儿尚在受难，朕岂能独善其身。”
在快要晕阙之际，乐容看到有个人逆光自回廊尽头朝自己奔来，他的眼角眉梢都氤氲在光亮里，几乎看不分明，却又在她心里格外清晰。
赵祯稳定心神，将她打横抱起，见到她在怀里微笑，柔声安慰她道，“别怕，朕带你去找御医。”
乐容终于彻底感到安心，闭着眼睛回应他，“有官家在，乐容不怕。”
所幸，直到乐容被安全送回琼华阁去，那木头回廊也一直立在原处，没有倒塌。
虽已离开了回廊这个危险的地方，但乐容身体的危险和苦痛并未减轻。
生孩子自古便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何况她一下子还是生两个，自然承担了双倍的风险。
才回琼华阁的榻上躺好，乐容便觉得自己快要被这细密的疼痛折磨的虚脱了。
御药院所有御医与院判都在琼华阁守着，又是让送参片参汤，又是让
送助产药，才让她有了力气继续生产。
生产的过程漫长又痛苦，不知听接生嬷嬷与贾婆婆一齐喊了多少遍“用力”，乐容终于听到了一声属于婴儿的啼哭声，没一会儿，她又听到了另一声。
赵祯听着屋里的动静，一会儿乐容的惨叫听的他揪心，一会儿她没声音了，他又担惊受怕。直到此起彼伏的婴孩哭声响彻整个琼华阁，他才终于定下心来。
贾婆婆与其中一个接生嬷嬷一人抱着一个襁褓出来给赵祯贺喜，“婢子给官家贺喜，两位公主玉雪可爱，身子也康健的很。”
赵祯只关心乐容的境况，“张修媛情况如何了？”
贾婆婆道，“官家放心，娘子生产劳神劳力，现下在里头歇息呢。”
赵祯顾不上看孩子长得怎么样，直直进去守在了乐容身边。
床榻上的人脸色苍白，丝毫不见往日红润鲜活的生机。
赵祯有些心疼地替她理了理鬓边碎发，甚至想着，若早知道会这么折腾人，这孩子就不生了。
直到夜半，乐容才悠悠转醒。
一睁眼，乐容想起在回廊时的险境，浑身一惊，伸手摸了摸肚子，发现是瘪的，更是急着就要起身。
赵祯被她的动作惊醒，赶紧握住她的手安抚，“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乐容这才发现赵祯守在自己身边，心安稍许，惊疑不定地问他，“官家，孩子呢？孩子安然无恙吗？有没有缺胳膊少腿？”
虽说她在回廊里并未真正摔倒，只是身子歪了下，但谁能保证那一下孩子撞在肚皮上没有撞坏呢？
赵祯按着她躺好，不让她乱动，安抚道，“放心罢，孩子好得很，听接生嬷嬷说，是两个很漂亮的小公主，现下乳母喂过了奶，在偏殿睡着呢。倒是你，一天都没吃什么，现下饿不饿？”
乐容觉得怪怪的，什么叫听嬷嬷说长得很漂亮？难道赵祯他自己没去看吗？
“官家也没去看过孩子吗？”
“嗯。朕一直守在你身边，等你醒来，再与你一起去看。”
乐
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从前怀孕时，赵祯关心她更甚以往，她还暗暗为此在心里吃过孩子的醋。
现在听他这样说，她突然觉得心情好起来。
现在让把两个孩子抱过来看，只怕要吵醒了她们，她自己又行动不便，还是等明日再看孩子吧。
便扯着赵祯的袖子撒娇道，“官家，乐容的肚子今日疼了一整天，能不能吃碗小馄饨啊？”
赵祯眼神柔软，轻轻摸了摸她的脸，“自然可以，你还有什么想吃的想要的，告诉朕，朕统统依你。现下肚子还疼吗？”
“已经没那么疼了。那官家真的什么都依着乐容吗？”
赵祯眼下心疼她心疼的不得了，恨不得把天上星星都摘给她，听她这样问，十分认真答道，“什么都依你。”
乐容柔柔笑了笑，娇声道，“那乐容要官家陪着乐容一起吃小馄饨。”
赵祯错愕了一瞬，然后也笑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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