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春雨骤消。
天地间的空气清新怡人，山间小庙燃起盏盏烛火明明灭灭，在夜色中跳跃。
丫鬟青竹惊呼着伸出手在外面探了探，深吸几口气对佛堂诵经的少女道，“小姐小姐，雨停了诶。”
诵经的孟嬛甄鬓发浓密，五官精致，小脸儿带着点儿圆润的娇憨。
此刻紧闭双目，神情虔诚，就如一副温柔端方的仕女图令人心生艳羡。
闻言，她眼帘微微一颤儿，鸦色的睫羽在灯下倒映跟着轻轻颤抖几分，便掀起了眸来。
霎时，一双美目流光溢彩，少女的五官从画上的仕女图，生动转变为天人之姿的九天仙娥，令人心魂皆为所夺。
她朝外看了眼，也跟着欢喜起来，“太好了，雨停了，我们也可以早点儿下山了。”
青竹‘嗯嗯’不停，走过来催促道，“小姐小姐，我们快点回厢房去吧，夫人那边儿许是要准备起来了。”
孟嬛甄也想跟着起来，但眸子一转，忙道，“不急，我再拜拜佛祖。青竹，你先回去给母亲说一声吧，我随后就来。”
青竹略显踌躇，但随即也跟着点了点头，“那小姐，我先去啦。”
等到丫鬟离开，孟嬛甄才又双手合十，轻声道，“佛祖呀佛祖，你能不能保佑我大姐姐快点好起来呀？哎呀，也不要太快好起来，等过了这月十五号再好起来吧，谢谢佛祖了。”
她之所以这样说，也是有原因的。
一年前，大业先皇驾崩，年轻的太子即位后，一心扑在政务上。
一出手就是雷霆手段，血洗朝堂，清洗了一批奸佞之臣，由此引发朝廷震荡，番外见缝插针掀起暴/乱，幸好天子早有预料派兵迎敌，两国苦战直到年末才算是稳妥下来。
而今年开春，朝臣上奏新皇选秀，新皇允。
孟嬛甄祖上是太医院院首，到了她父亲这一辈，却是弃医从文，如今也不过礼部一典吏，官儿不大，却也在奉旨选秀其中。
孟家有一子两女，孟嬛甄年龄略小一点，但她上面正好还有个未嫁的姐姐。
因此这番选秀，若是不出意外，便是她大姐了。
可偏偏，她大姐早已有了心上人，得知此事，便哭闹不休生了一场大病。
孟嬛甄心疼姐姐，便想着，要是姐姐在选秀前不能好，想必是能躲过去了。
替姐姐祈福后，她又眼巴巴的望着威严佛祖，脸颊红红道，“佛祖呀佛祖，如果可以的话，您能不能也保佑一下鹿之哥哥平安归来。”
鹿之哥哥是孟家世交既家之子既鹿之，算是与孟嬛甄青梅竹马。
少年少女天长地久在一块儿，少不了生出几分情愫来。
前不久既鹿之入了京兆府，领了一桩差事出城，孟嬛甄便有些担心。
‘咚——’
刚说完这话，殿内某处传来一声轻响，在这寂静的佛堂内颇为显耳。
孟嬛甄微惊，拎着裙摆站起来，“谁在哪儿？”
少女眉眼间带着丝惊疑，明眸又满是好奇，想了片刻，终是好奇压过害怕，咬着唇小心翼翼的提起裙摆朝响动处靠近。
方才走进，便闻‘砰’的一声。
孟嬛甄吓得惊呼出声，“呀！”
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捂着上下起伏的胸膛注视着前方昏暗的侧室门口一动不动的身影。
好似，是个人？
孟嬛甄眸光犹疑不定，远远儿的探着脑袋喊了声，“那个，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一片寂静，唯有穿堂风呼呼刮过。
孟嬛甄轻拧着眉头，带着丝防备缓缓靠近，这才闻见，一股铁锈般的腥气弥漫在对方身周。
“你受伤啦？”孟嬛甄微惊，也顾不得那么多，忙蹲下身子看了眼。
可惜，天光昏暗，对方浑身又颇为狼狈，她并没有瞧出什么来。
孟嬛甄一颗心紧张的怦怦直跳，想了想，咬紧牙关想要站起来，“你等等，我去叫人。”
“站住！”突然，对方一把抬手，大掌紧紧抓住了她，冷厉低哑的嗓音在耳边回荡。
“啊！”少女吓了一跳，好不容易缓下来，一垂眸，对上一双深邃明亮却又凌厉无双的眼眸，她愣了愣，又惊又喜，“你还活着？”
“你要做什么？”男人质问。
“啊？”孟嬛甄有些迷糊，指着门外，“我去叫人啊。”
“不准去！”
对方呼吸微喘，带着毋庸置疑的霸道命令，但说完这话，便头一歪，晕了过去。
“……喂！”孟嬛甄有些慌乱的又叫了几声，可毫无回应。
一时间，她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到底是个少女，陡然遇见这样一桩事，又是个外男，两两相处，总觉得不妥。
但看男人如此伤重，她犹豫片刻后，也就一咬牙，“不管了，先救人再说！”
此时此刻，她也不得不庆幸，自己闲来无事，也跟着长辈学了些药理知识。
艰难的将男人拖进侧室的榻上，她小心翼翼的掀开男人胸前的衣服，入目便见一道狰狞伤口血流不止。
要是再不止血，男人怕是要一命呜呼。
第一次遇见这样严重的伤势，她又惊又怕，浑身紧绷的同时，伸出的纤纤十指又颤抖个不停。
她先是清理了伤口四周，找到一缕布帛撕下清洗干净，又匆忙忙去庙外找了几株草药捣碎，再混合着庙里的草木灰隔着一层纱布轻轻敷在对方伤口，而后紧紧的将伤势缠绕，这才险险止住了血。
做完这一切，她算是累得精疲力尽，浑身香汗淋漓的跌坐在旁。
“咳咳，你还在？”这时，男人又迷迷糊糊的醒来，他强撑着要起来。
孟嬛甄急忙一把又将他摁了回去。
“……”
她咬唇道，“你、你先别动，我只是给你暂时止住了血，还是要去找大夫来看看的。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找大夫。”
男人闻听，想要说什么，可还未开口，少女便满脸坚定的站起来，又叮嘱他一句，“你别动啊。”
便慌忙转身朝外跑了。
男人却只来得及在她离去前，微微抬手，没能留住她，却意外的从她腰间扯下一块儿玉佩。
少女离开不久，几道气势凌厉的黑影猛地窜了进来，一见躺在榻上的男人，勃然色变，“属下救驾来迟，还请主子恕罪！”
榻上男人此刻总算是缓过来，闻言眸光一转，嗓音略带着丝低哑，“起来。”
地上黑影领头人抬头看了眼，忙道，“主子，属下这便带你离开。”
男人却想到了方才的少女，虽未看清对方容貌，可半梦半醒间，那股幽幽的药香却是令他记忆深刻。
顿有片刻，他才哑声道，“先不急。”
下属愕然，却不懂自家主子何意，只能战战兢兢立在下首等候。
……
孟嬛甄出来后，便提溜着裙摆，着急忙慌的朝母亲院子跑去。
走到回廊，迎面却来了一个身量高挑，身着绿衫，容貌清丽的少女。
见了她，对方微讶，张口唤着她的小名儿，“珍珠，匆匆忙忙的，要做什么去呢？”
孟嬛甄抬眼见了对方，‘哎呀’一声，来人是孟家世交白家之女，白凝香。
白凝香祖父与孟嬛甄祖父曾同为太医院太医，如今孟嬛甄祖父已然作古，白家老爷子却官至太医院院首，两家渊源颇深，小儿辈的交情自也有几分。
这一次，孟家也是和白家女眷一同来的此处上香礼佛。
被对方撞见自己这般无礼跳脱的模样，孟嬛甄有些不好意思，略显局促的停下来擦了擦脸整理仪容，“凝香姐姐，我、我回去找我母亲。”
想到那个还等着自己救命的男人，她也顾不上多言，只浅浅一礼后，就告辞了，“凝香姐姐，我先走了，回头见。”
“……”白凝香话都没说两句，明媚少女已然不见了踪影。
白凝香望了眼她离去的背影，又朝孟嬛甄来处看了看，不禁眯了眯眼。
对方方才那行色匆匆的模样，自然是骗不过她的，这令她心底有些好奇，便吩咐了丫鬟在外候着，她则入了佛堂进去转了圈儿。
走来走去，没发现什么异样的她有些狐疑，‘难道，真的是自己多想了？’
可就在这时，她突然扫眼看见佛堂的侧厅。
侧厅无灯，幽暗静谧，像是充斥着某种莫名吸引力，令她不自觉就屏住了呼吸，一步步朝内走了进去。
走了进去后，却见屋内榻上坐着一个玄色长袍的男人，对方脸容苍白，却遮掩不住他高峻清颜，眼角眉梢中带着的那一丝久居高位的矜贵之气。
而在旁边，还有几个浑身充满肃杀的黑衣人静静地候在一旁。
见得她进来后，屋内所有人齐齐看来。
“是你救了我？”
就在此时，榻上的男人突然开口，嗓音低哑暗沉。尤其是男人一双斜长凤眼，眸光深邃幽暗，冷静到甚至充斥着禁欲的气息。不过平静异常的看了过来，就令整个屋内都充斥着无言的压抑与寒意。
白凝香瞳仁一缩，整个人都僵滞在了原地，心底却是疯狂的叫嚣。
居然是他？！
当今大业之主，新帝谢宴清！
刹那间，她明白过来了什么，近乎是想也不想的就颤声的脱口而出，“对，是、是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