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珂芋在环城之上

    这里必须申明一点, 对修真者来说，上环城守城，也不一定是坏事，也不一定每个人都会万般推脱, 毫无一点利处, 至少, 能在环城战线中存活，本身就是一种实力的象征, 没准一场大战下来就出名了呢？

    因此, 当众人踏入环城后，迎接他们的, 并不是一个秩序井然，杀意森森的环境, 这里依旧与通常的市集相似，代代生活在此的环城人，为了生计奔波不息, 搞事情的蟊贼也不少, 街道对捕快来说, 就是每日必打卡的跑道, 好不热闹。

    此情此景, 让翠音忍不住拿起留影机, 拍下了第一张环城近景照片。

    之前的颓然和失落消音无踪，翠音知道, 等待着自己挖掘的爆料，一定有很多很多。

    哼，这些人先来又咋地了？他们又不是专业的，至少不如我这么专业！

    雀跃的翠音就差得到仙人的许可了。

    “好, 我们就此分开，你们忙你们的。”

    翠音愣了愣，然后还没等她说啥，毛茸茸仙君和上仙就消失了，想来是去了城墙上方。

    没了两个大佬，翠音望向陆二甲，想要看看这位老哥是咋想的，却发现，对方狰狞的脸上，居然喏着泪花，在发呆。

    六满子与她的表情保持着惊人的一致：咋回事啊，二甲哥你冷静点，你已经吓到那些捕快了……那些捕快过来了啊！

    咱们不想第一天来环城，就以吃牢饭开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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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环城城墙分割两边，外部不管看起来再繁荣，再有活力，再怎么平和，也和城墙的另一边没有任何关系。

    城墙的正上方摆满了芗萱精管辖的工业村庄制造的灵火炮。

    这些灵火炮相比于装配在偃术战车和云舟上的火炮，要更加“糙”一些，表面只有工厂批号，方便追踪、溯源，能知道是从哪个地方，哪个工厂，以及什么时候出厂的。

    只要必须要的零件会着漆，方便区分，比如看起来往哪拧都能讲究的螺栓。

    此外，一切工序从简，甚至连光滑度都可以牺牲，典型如炮管上用来消除灵气反冲，顺带会出不同颜色的光，让指挥官对炮身情况有个数的led灯带，表面十分粗糙，节约了大概十分钟一条的光带阵符打磨。

    显然，这些灵火炮都是赶工产物，能用就行，外观不重要，耐久也不重要，反正真打起来，大概率是过热损毁。

    而炮身之外的地方，就是著名的中间地带，俗称的战场，或者说是一毛不拔的野地，在阵法的控制下，剑气一刻不停的洗刷着这片土壤，减缓其被归墟地带同化的进度。

    珂芋猜想，应该是这样一幅景象。

    之所以是猜想……她从没有往归墟地带那边看过一眼，在此之前，谨慎的目光，甚至从来没有看过一眼环城，从这个角度来说，如果真有在琢治搞事的家伙，如果他还真有本事逃到环城……珂芋还真没有什么办法，因为一些复杂原因，在云海洞天她才对一件事情如有所觉——她望向环城的时点，越晚越好，最好是接下来的一百年，她都当环城不存在。

    如此一来，她就能达成某种意义上的he，就仿佛是……某个三流的rpg游戏，玩家操控的角色无论如何都无法干得过最终的魔王，不管数值和等级堆到多高，结尾是剧情杀导致的be，那么，在魔王城中反复刷怪，在外边一遍一遍的与npc重复相同的对话，但就是不去打魔王，是不是也是一种he呢？

    ……这个比喻有些不够确切，不过能在一定程度上解释，珂芋在云海洞天的想法和一点小误会。

    误会的话……当然是关于环城是否可以被所有人知道这件事。

    在云海洞天那会儿，她不是掐灭了一点关于环城的记忆吗？

    后来她仔细想了想才发现，在这个问题上，对象不是人族或者其它异族，而是她自己。

    “环城……对您来说，也是如此可怕的地方吗？”

    毛茸茸仙君的声音中带着一点苦笑，珂芋看着他，轻轻摇头，脚尖点了点城墙：“并非如此，倒不如说，我应该对环城感到亲切才是。”

    阿铁已经不再毛茸茸仙君的肩头，而是陪着翠音去采风了，仿佛是不适应这个重量平衡一样，毛茸茸仙君活动了一下肩膀：“接下来……您要做什么呢？”

    “嗯……我就知道，一位曾经的玄皇，怎么可能会闲到陪我来环城观光，”珂芋拿出小手帕，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水，“原来是为了监视我啊……”

    毛茸茸仙君收起笑容，手按在腰间的晚来剑上，制止其提前出鞘：“这怎么会，您想多了，只是在众多的选择中，我等唯独无法接受一种而已。”

    “我觉得我们之间存在不必要的误会，说说看是哪一种吧。”

    “若真是如此，那自然好……但是，”毛茸茸仙君望着羽仙人，那因为刻意不看归墟地带，而显得有些失焦的眼瞳，“您此次前来，可是要承认环城为仙族？”

    前文就有提到过，环城是活的，是有思想的，因为这个，在长久的相处中，确实摩擦不少，修真者认为自己与环城存在一定的不愉快。

    生怕这环城，某一天重新化为光带，直接长脚跑了。

    按照位阶来说，环城应该是毫无疑问的仙灵品级……甚至很有可能跨过目前所有玄皇的高度，真正意义上的位列仙班，成为传说中的，金石铁木得以成仙的灵仙。

    但只要一天没有仙族承认，它就只能是一座城，连仙灵都不是。

    再加上没有合适这样一座城修行的功法，没有修为，那它即便与修真者意见相佐，甚至心生仇怨，它也永远只能是一座城，一座只能待在这里的城。

    从崩海棋宗的观棋子那儿，珂芋已经知道了环城这些年来的经历，当修真者们震惊的发现这座城居然已经醒灵的时候，第一个关心的问题，便是环城是否愿意永远在此驻守。

    这个问题的前提条件是，他们已经有人推演出来了，认为环城就算没有洞天做为支撑，也能在太虚之海中活得很好，可以独立存在。

    洞天的生灵依赖环城才能阻隔归虚兽，活到今天，但环城不需要这些生灵，不需要洞天，也能活得很好。

    这就是修真者恐惧的源头。

    再加上，环城对这个问题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那是的修真者，是如何的感到窒息，心跳骤停，眼前一片黑暗……也不需要过多的去形容了。

    为此，为了确保环城在未来的某一天，有可能真的自己长脚跑了，留下直面归墟地带的修真者们，修真者从很早以前起，就付出了巨大的牺牲，做了很多事情。

    最关键的一件事，便是镇压环城，镇压环城核心。

    这些核心原本是控制环城防御机制的枢纽，是最初，远古的修真大能们……又或者是仙族魔族建造的东西，这些核心与环城的本体，那些光带密切相连，后来，光带能并入环城，成为环城的一部分，也全靠这些核心。

    所以，只要拿捏好这些核心，环城就不可能跑得掉。

    为此，修真者开始了长达数千年的，环城核心镇压计划。

    玉龙玄皇，还有那些不成人形、已经死去的两仪门前长老，都是这个计划的参与者。

    根据珂芋这些年来的研究，这个计划简单而残酷，起点始于一种被命名为“万有可摧”的秘法，这本是一门玄皇起步的法门，威力巨大，由于会对洞天根基造成伤害，理论上更是能覆灭洞天，在今天被列为禁法中的禁法。

    然后，用玄妙的阵法，多个庞大的阵图叠加，使其纯粹的破坏力转化为镇压之术，化为一颗颗困龙钉，死死钉住环城的核心。

    这个设计的必要性在于，首先，在这个设计下，镇压之力可以持续不断的叠加，其次，在极端情况下，镇压者可以将镇压之力，通过阵图还原成万有可摧这一纯粹的破坏力，以此来威慑环城。

    额，理解为举着木仓指着别人脑袋帮自己干活，也没啥不对。

    至于利用文脉来让环城成为一名有思想、有抱负的醇儒，令其自愿留下，不动步子，那是一个实现了固然很好，但不成也有plan b的事情。

    环城太强，这显然是一件无比困难的事情，哪怕对方无意反抗，反噬之力也时刻侵蚀着镇压者。

    在漫长的时光中，修真者们对这个镇压之法进行了种种完善和改进。

    比较早期的版本……喏，那些两仪门的长老，已经异化得不成人形的模样，就是代价。

    至于改进的代价，其中的一小部分……根据珂芋的猜测，现在自称毛茸茸，曾经叫做戎郃玄皇的修真者，贡献出了自己的玄位，他安然无恙的能活到现在，是因为他的玄位其实没坏没裂没怎么样，只是长期处于离线的状态，大概是用于镇压之法的某个关键节点。

    看，这个世界一点都不温情，也不公平。

    那些年为了天下苍生，凭借一腔热血和责任感镇压核心的两仪门长老，异化成了外表丑陋不可名状，不定期吸取孩童精血和精魄，就无法保持理智的怪物。

    还因此，在大变革、大清算的历史背景下，做为唯一被满门抄斩的长老群体，所有知情的修真者都选择了沉默，没有知情者愿意为现在只是怪物，时不时还会脑抽的老家伙们鸣不平。

    但是，同样的情况，儒门就很幸运，同样是倾尽一切为苍生，他们就苟了很多年，虽然不如意的事情也多得夸张，但他们至少不用变成那样一副鬼样子，之后还有某热心的上仙帮忙。

    由此，知道了这些内幕消息，再往上重看当年文芗洞天被迫遭受的那场妖军进攻。

    毛茸茸仙君愿意仗义出手，与其他道友一同对抗天兵，后又威慑妖军，保下儒门……抛开很多不谈，做为放弃了一种可能性的代价，毛茸茸仙君必然在此，阻止羽仙人与环城“认亲”，确保镇压之法永远有效。

    ……现在即便是想和环城打什么亲情牌，战友情，想来也太迟了，哪有举木仓逼人卖命数千年，木仓没了，又想着打亲情牌，让对方继续卖命的道理。

    但是吧，这些壮烈的牺牲，深远的筹谋，从最初就搞错了一件根本性的问题。

    十分要命的那种。

    “……我并没有这个打算，因为没必要。”

    毛茸茸仙君松了一口气——他相信仙族不至于在这样一件事情上有所隐瞒。

    实际上，如果羽仙人铁了心要这么干，以目前对这位仙人实力的推测，修真者恐怕得以玄皇基本狗带为代价，才有一丝可能阻止。

    但问题来了，即便是这一丝可能是真的，还成功了，之后的战争怎么办？

    玄皇全都没有咯，环城大概率也没了咯，怎么打？

    所以，最终讨论的结果是，派一个人誓死阻止，不行的话……不行的话也没办法，尽力了，至少无愧于心吧。

    为了保下儒门而近乎跳反的毛茸茸仙君，当仁不让。

    所以他把阿铁送走了，希望阿铁以后过得好。

    而对此一无所知的阿铁，嗯……表现得就挺没良心的。

    “保险起见，请容晚辈多问一句，您所说的‘没必要’是什么意思？”

    珂芋闻言，露出了一个令毛茸茸仙君的直感警铃大作的笑容，但这种要命一般的直感，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就消失了。

    “别担心，单就对你们自己而言，并不是什么会要命的事情，好了，我想一个人待一会，你可以继续去撸滚滚了。”

    毛茸茸仙君深深的望了她一眼，也许他有想过，如何才能发挥狗皮膏药的功力，死缠烂打的留下来，但想了想……既然目的已经达到，就不要节外生枝了。

    万一逼急了，羽仙人赌气“认亲”怎么办？

    于是，他就真走了，也别的修真者，敢胆监视她。

    于是，珂芋一个人，漫步在环城之上，对着环城说：“所以，你当然会很失望，无华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