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筛子心境
对, 挑战的就是通用性,就是刺激,就是希望哪怕再没有天赋的琢治人,也能使用人工灵根。
当然, 眼前的造物, 只是人工灵根的一个零件, 一个神识交互界面,距离成品还差远了。
其实, 像修真者那样, 不济也想像道士偃师那样操纵机关造物,使用符箓谁又没想过呢?
然而, 即便是符箓中,号称凡人也可以心念一动触发的符箓……严格意义上来说, 是符箓被设置成,针对使用者的某一种情绪或者念头主动做出反应,而不是使用者在操控符箓。
类似的还有护心镜、旁边有鬼魅会发出响声的风铃等等。
更远一些, 在紫云国的时代, 就算出现过凡人能以神识直接控制法宝的极少数个例, 那也是建立在有修真者背书的前提下。
这个区别在很多人眼中并没有区别, 但在琢治人眼中, 区别大了去了。
从学术上区分, 此时此刻,确实是凡人第一次, 依靠自己的力量,制造出能以神识操控的机关造物。
哪怕它只是个,只能在方框里头来一盘益智游戏的七巧板。
从无到有的过程,往往比从一到多的过程更加艰难, 而在这个过程中,珂芋以隐秘的方式提点这些研究员,最终以一种较为自然的方式,让这项科技提前落地。
张铁山睡着的脸憋得通红,眉间皱得死死的。
明明躺在床上,却像在搬山。
拼命想要控制七巧板组成合适的图案,但几次都是磕磕碰碰,要不就是歪了。
硬度差不多的七巧板,甚至相互磕碰出了缺角。
越是如此,张铁山就越急,越急,就越是出问题。
看得珂芋一愣一愣的。
说到操纵七巧板的、在意识海中显现的交互界面,珂芋用的是游戏手柄按键——对,就无数手机动作游戏都会采用的那种,大圈小圈,左边的大圈控制移动,右边的三个按键能转向,能确定拼接,能分离板块。
她自认这个傻瓜式操作设计到位,十分灵性。
所以,为什么会这样呢,就算在手工上再怎么没有天赋,穷苦人家动手能力总不会弱到哪里去的,之前又有手柄以供练习……难道是灵敏度的问题?
几个研究员开始窃窃私语,讨论着是不是有啥他们没想到的,设计上的问题。
还小声说,他们只是确定了试验机不会致命,自己人还没有躺上去试过,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到招募志愿者试用的阶段了?
这个讨论当然也不会有结果,因为这是珂芋背书、推进的。
好在张铁山拼七巧板的过程虽然磕磕碰碰,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进度,就这样过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拼完了一只鸟。
然后张铁山一把扯下金属圈,满脸涨红,晃晃悠悠的从床上爬了起来,对着所有人立了个大拇指,脸上带着淳朴的笑容仰面栽倒。
早就在一旁待命的大夫立刻冲上去,摸摸他的额头和胸腹后宣布:“此人高烧45度往上走,急需降温。”
珂芋托着下巴的手滑了——行吧,她已经很久没关注十度以内的温度变化了,又以为他的异状是自己太纠结的原因……
不得不承认,为了现在就让这玩意落地,是牺牲了一点安全性能。
这可不单是一个小小的金属圈就能搞定的。
看似只是一块金属板的床铺,看似相距几米,实则与之连接的案台和上边漂浮的七巧板,这才是完整的神念传输装置。
光是5毫米的薄片阵符就有5万道,层层叠叠……如果把铁床掀开,就能看到里头全被阵符填满了,耗能也是超乎寻常的大。
与人相互的信息流,也很繁杂,其实七成以上都是没啥用的信息,发热只是超负荷的信息交互,附带的一种现象。
被烧成傻子——这一真正的副作用还没有显现,不过,在出现这等症状之前,人的神识会启动保护机制,主动断开连接,而目前的设备也不支持强制连接,所以大体是没可能走到这一步的。
这试验机虽然算不得安全,但也不算有多危险。
……至少没有滑翔伞实验危险。
琢治尚武,几年下来,外加膳食还可以,大家的身子骨都结实了不少,又有良好的灵气环境打底,这点小问题没人放在眼里。
张铁山被拉到一边,脑袋上加了个冰袋,休息几个时辰就没事了。
一群研究员撅着腚,打开铁床,观察运行情况,手里捧着本子,一刻不停的记录着各个阵符的运行情况,一个符点一个符点的确认,看起来一时半会是没空抬头了。
墨老突然有些尴尬:“上仙,知道您要来,我们也不是故意找了这么个不靠谱的测试者。”
——就知道您不愿错过。
——对,就是知道他连九格拼图都要拼半天,所以才找他进行这项测试。
专心学术的墨老过了老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啥。
而更令他感觉无奈的是,在场似乎也没有几个,意识到他这话接起来是个啥子效果。
以前墨老总觉得,搞研究的,那就专心于学术,其它的事情,别管,也不该由他们来管,吃着市政厅的预算,他们努力钻研,拿出成果来就行了。
由于他本人算是开国功臣,这套放在其它地方就是说笑的方案,居然直接落地。
一切都由着他的想法来,一切都来得太容易,以至于他都忘了,在这个世上的其他地方,想要做一件对的事情,是多么困难。
也因为太容易了,矫枉过正,云机院这些埋头研究的小家伙们,又太纯了点,墨老现在觉得……人情世故啥的,还是要讲讲的,不能只搞学问。
若是如此,或许第一代、第二代乃至十几代研究员,或许都能坚持本心,但之后呢?数百年之后的云机院,与那山上的宗派,又有什么区别?
上仙不在乎他们无视自己,但这不是他们这些研究员,平时遇到上仙,都放任心神沉浸于研究,真就对仙人爱答不理的理由啊!
墨老思来想去,只觉得自己对下边这些人真是欠管教,都该罚,狠狠的罚!
正想到痛处呢,珂芋的被动读心还开着呢,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这老人家,脸皮子就是厚。
而且……
算了……确实,云机院最近是有点醇得过头了,看墨老怎么做吧,这事儿要慢慢来。
“我走了,你们继续。”
珂芋说走就走,留下了一堆马屁在心里头还没放完的墨老,后者愣了愣,然后捋了捋胡子,嘴角有了点笑意。
但这点笑意很快消失了,他不敢相信的继续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然后又快速摸了几下。
好家伙,由于他刚才监控设备运行,过于投入心神了,灵气反冲,时间又太长,他的胡子,早就化为了齑粉,眉毛也没得了,头发幸存。
想想看,上仙望着一个满身胡子粉尘,没得眉毛的老人,心里头在不断拍她马屁,心里头是个啥想法。
墨老有些贼兮兮的瞅了瞅忙碌的学生和研究员们,从袖子里头掏出一缕假胡子,拂袖掩面直接粘上。
然后又从另一个袖子里头掏出两撇眉毛,按在眼睛上边。
最后,手掌一收,一点小手段,收了假胡子、假眉毛的灰烬——对,早就是假的了,不是假的也是假的了。
就算雾林大逃亡胡子还在,云机院这么多实验之后,胡子怎么可能还在啊!
咳咳,很多人都是这样的,大家都心照不宣了,这年头也就只有在家养老的人才能蓄胡子了。
人模人样的墨老装作啥都没发生的模样,教训着几个脸上带笑的小家伙:“这才不到一个时辰,就快把人的脑袋蒸糊了!你们笑什么笑!有什么可高兴的!”
“赶紧检查一下,看看如何优化!”
——可是您脸上也带着笑容啊!
几个助手、学生虽然是这样想的,但是却没有说出来。
珂芋走到外边,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地平线尽头可见最后一丝余晖。
距离她去儒门那边为这些小辈踩点,已经过去了几个月,此时已是太常380年秋末。
嗯……太虚之海中的时间没有意义,那边的分神经常时间感错位,算不得准。
凉意让夜晚的道路两旁偶有霜冻,等到冬天来临,想来不外乎是一副白雪皑皑的盛景。
夜空中满星满天,珂芋望着夜空,此时此刻才敢肯定一件事情——跑了这么多洞天,只有这琢治的星空,是真的。
在很久以前,仙魔还行走于人间的时代,星际航行不难,仙族的仙舟,可以往来于各个洞天之间……等等。
在那个时代,洞天可不叫洞天,莫约是因为以前的种族接受不了自家名称后边跟个球字,所以都是以界为分。
琢治洞天放当年就叫琢治界,只有那些封闭的小型空间,才被称为洞天。
一些猜测过于可怕,她不想轻易下论断。
但三年多下来,她看也看过了,细碎的因果锥属本源,还原真相。
再等等。
她对自己说,还不是时候。
夜空之中,一些飞剑的流光自远而来。
城外是有专门的落剑亭给这些修真者降落的,通过穿界门,一到琢治洞天,就是很多穿界门两旁都有的渡口——大灾变之前,穿越洞天,多是选择紫云舟,所以这些设立在穿界门旁边的中转站,或者说是歇脚处,大家又称为渡口。
这些渡口处,无一例外广播着种种注意事项,比如禁飞区。
无人的山林和官道都可飞行,但云机区、镇子、村屯、集市和城市等地,都是禁飞区,不管你丫的是从多高的地方飞过,以什么速度飞过,不行就是不行。
更别提直接空降在城区内了,如果想要进来,可以在落剑区降落,然后或是坐车,或是走路,都可以。
有些修真者望着那遥远的仙宫,愿意遵守规矩,有些愣头青则以在规矩的边缘作死为乐,若是之后的处罚雷声大,雨点小,他们不仅不会感激,还会在饭后饮酒,借着微醺吹嘘自己这段经历。
如果是仙人亲自出手——那就更好了,一番胡编乱造,吹嘘仙人见自己这群人有慧根,提点两招啥的。
不然的话,他们为什么没死,反而好端端的在这吹,天上也没落下一道雷劈死他们?
说这些修真者蠢吧,那倒也未必,如果碰上一个环城剑修守在城前,他们肯定一点都不敢逾越,但偏偏,仙人救了万兽洞天的传闻,早就长了翅膀,不胫而走。
而且还有传闻说,仙人有着济世的宏愿——这个不难推断出来,看看琢治这些年的变化就知道了。
但凡来过琢治的人,也无不对外吹嘘,那是个如何神奇而富饶的地方,若是能通过考核,拿到身份牌,那可真是一件祖上积德的好事!
种种传闻,愣是把珂芋塑造成了大慈大悲的仙人。
既然是个良善的仙人,那他们怕什么?
再说了,在琢治城上头转几圈,就算扰民了又如何?他们又没有大打出手,也没有高空坠物,更没有害死人,这还能被一巴掌打死?
这是什么重罪吗?
所以了,不趁着现在,还没人敢胆乱飞的时候做那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以后这么干的人多了,他们的谈资,就只能靠着“敢第一个这么干”吊着了。
以后想扬名立万,也要这块垫脚石帮忙,让他们踩高点。
这就是山泽野修的处世之道,是不是感觉虽然不好,但确实是有股子江湖气?
啊,这就很正常了,修真界,不就是个更大的江湖吗?修真者看起来再怎么高大上,可山门仙家,在构成上与凡人的帮派山庄,其实并无本质差别。
很多人修行,只是为了快意恩仇,并不在乎什么对错,也不在乎自己的行为会不会给别人添麻烦,不在乎三年五年,甚至十年百年后会有什么影响,只要自己心里头畅快了,就是对了。
什么环城危机啊,黑域的侵蚀啊,普通民众水深火热啊……这些大事,不是说没听过。
但听过就过去了,他们永远会觉得,这些事情离自己太远,不是自己的事情,哪怕听闻环城剑修英勇的事迹,热血沸腾,也不过是那一晚上喝酒喝多的断片豪情罢了。
第二天醉宿起来,心中豪情消散,感慨两句没想到自己也算是心中有豪情之人,莫约能比得上那剑修的百之一二了、
然后……然后继续自己的章程,该寻宝的寻宝,该修行的修行。
这个处事逻辑不能说是错的,因为当下的世道就这样,但也不能说是聪明。
因为琢治有着完备的军事设施。
潘安年站在城头,城墙极宽,不仅有大量的灵火炮,宽阔的城墙,偃术战车也能随时开上来御敌,还有鬼愧兵和众多武装到牙齿的士兵日夜巡逻——几个金丹都没得小家伙,也敢来?
飞在空中,按照预定逻辑索敌的新鬼傀儡,播放着录音,无外乎是警告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下最后的通牒。
一修浪子飞在天上,手里环着一个美婢,正一边飞,一边与怀里头的女子唧唧我我,之前还来了一处高空抛物,然后猛然下降数百米追美人的好戏,显摆着自己的御剑技术,惹来旁边几个狐朋狗友的吹嘘声。
女子因为失重,脸上还有未退去的嫣红,心脏跳得仿佛随时都要蹦出来一样——经典的吊桥效应,女子不仅不计较这修浪子没和她商量,就把她扔出去,还觉得对方刚刚很有剑仙的气质。
……一丘之貉。
那修浪子觉得这啰嗦的傀儡一直在bb,而且几个傀儡还一直在打灯光,照亮他们周边的空域,真是浪费气氛,当下笑道:“娘子,你不是一直想看我出剑吗?满足你!”
“讨厌,都还没把人家娶进门呢!”
修浪子不以为耻,反而为自己露两手就让一个嫁妆白银万两的美婢拼了与主子的香火情不要,也要立刻赎身,陪他浪迹天涯而沾沾自喜。
修浪子一剑毁了鬼愧兵……确切来说是想这么做,但本来势在必得的第一剑,却只削掉了其中一只鬼愧兵的一只手。
——听说,这些鬼愧兵都是凡人仿制的劣等品!
想到了这点,修浪子的涨红了脸,不等周边的朋友发出嘘声,就几剑连出,拼尽全力,毫不留情,任凭那鬼愧兵如何辗转挪移,以鬼气抵抗,最后还是被削烂了。
女婢只是个凡俗女子,如今能上天以几百公里时速飞行而还能好好说话,多亏了这修浪子以真气护住她。
眼力也不行,不知这其中的奥秘,只看到一阵声光电特效,看到那之前不可一世(?)的鬼愧兵粉碎跌落,坠入黑夜之中。
“好厉害!只用一剑就干掉了!”
“哈哈……”
旁边一个散修没忍住,发出了嗤笑。
女婢不明所以,而那修浪子,环她腰的指节用力了几分,突然就觉得这少女没这么可爱了,等过几年她老了,本来还打算给她留一成嫁妆的,现在就只留半成算了!
已经坐到茶水摊看好戏的珂芋,忍不住摇头:“多亏了斩心魔之法——瞧瞧这筛子一样的心境唷。”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1-16 01:55:57~2020-11-18 01:51: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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