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张渺本来没有事,但在看到沈律那反射着冷光的眼镜边时,忽然眼珠子骨碌一转。
有事了。
她捧着花,微笑着对沈律说:“是这样的,我们花店正在举办活动,添加售货员微信,可以免费领取一束鲜花。”
沈律低头看着张渺怀里蔫到枯萎的花,嘴角轻轻勾了起来:“你管这叫鲜花?”
张渺坦坦荡荡:“要不然也不能叫促销活动嘛。怎么样,要不要免费领一束?”
沈律对张渺的花没有兴趣,但觉得这件事很有意思,便没有拒绝。
只是,他在张渺将要拿出手机的前一瞬间,貌做刚刚想起一件事情般,轻皱眉头,问道:“但你不是在用老年机吗?”
——老年机没有微信这功能,我怎么加你。
张渺瘸子里挑将军,将一束相对枯萎的没那么厉害的花送给沈律,眨巴眨巴眼睛,俏皮地说:“没关系,我的手机与时俱进,昨晚刚进化出微信功能。”
说完,像是怕沈律会反悔似的,赶快点开了自己的二维码名片,递到沈律面前。
沈律哑然失笑:“你这手机成长的挺突然。”
张渺说:“有句话说得好,人都是在一瞬间长大的,手机就不能吗?”
她沉浸在加了沈律微信的欢快中,没有注意到,沈律的动作,在她说这句话时,忽有一顿。
沈律加了她的微信,没有再停留,从步行街尽头取了山地自行车,消失在黑夜中。
张渺最后看到的,是他被晚风吹的鼓起的白t恤。
然后,她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居然忘记告诉沈律自己的名字了。
她只好在微信聊天框里发了过去。
——张渺。
虽然最终殊途同归的让沈律知道了自己的名字,但张渺还是很懊恼。
毕竟,她缺少了一个这样介绍自己机会。
——我叫张渺,渺渺兮予怀的渺。
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
渺这个字似乎自带一种轻盈又神秘的力量,可以化做一只穿过云层飞向蓝天的风筝,悠远自由。
半小时后,沈律约莫是回到家了,才给她回了个ok的手势。
蝉鸣在雨后变得更加嘹亮,似乎是预感到天气不久后便要转凉,因此把最后的血肉都化作回光返照前的旺盛生命力,从叫声中迸发出来。
天上的云层散了,张渺洗完澡,盘腿坐在床上,一歪头,就能从窗户看到天上明亮的星星。
她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点开沈律的对话框,勾着嘴唇发去一条信息。
——睡了吗?
不多时,沈律回了她。
——还没。
张渺心中有了盘算。
深夜未睡,自然是畅谈人生理想爱好的好时候。便伸了个懒腰,打算好好聊一番。
——在干什么?
——听音乐。
——巧了,我也喜欢听音乐,你在听什么歌?能不能告诉我呀?说不定咱们喜欢同样的歌曲呢。
自然,就算这首歌张渺闻所未闻,她也可以强行“喜欢”,至于听歌感受,网易云热评不是一抓一大把么。
但这次,沈律却隔了许久才回复他。
足足五分钟,直到张渺快以为他是不是睡着了时,手机的对话框闪了一下。
七个字。
——花心婆娘爱帅哥。
张渺看到这条消息的一瞬间,笑容僵在了脸上。
燥热的血液迅速冰冷下来,又很快转化为另一种形式的沸腾——被耍了的愤怒。
她气急败坏地将手机扔到床尾,平躺在床上紧咬下唇。
张渺出类拔萃的样貌很少有受挫的时候。即使对方确实不喜欢她,也不会愿意放过这样一个和美女暧昧的机会。
可难得碰到一个让她一见钟情的,对方却用这种方式狠狠打了她的脸。
张渺一向是个把“尊严”视为身外之物的人,但这一瞬间,她感受到难以忍受的羞愤。
或许是潜意识里把沈律当成了不一样的存在?但他们明明才见过四次面。
张渺钻牛角尖钻到半夜,最后终于强行说服自己,这不过是一次失败的见色起意,才昏昏睡去。
另一端,小洋楼里,沈律枕着胳膊靠在沙发上,看着对话框里终于不再受到新消息,低声一笑,将手机扔到一旁,起身走到窗前。
月亮清冷的像个大瓷盘,端放在扎染成黑紫色的桌布上,远处重山起伏,剪影漆黑一片,水汽蒸腾。
电话响了。
沈律看到了打电话的人,嘴角勾起了一个嘲讽的弧度。
他接通了电话:“赵姨,这么晚了打电话有事?”
电话那头,女人的声音十分疲惫:“小耀转学的事情,真是麻烦你了……哎,要是小耀那孩子能和你一样让我省心就好了。”
沈律声音和缓:“小耀年龄还小,等将来长大了,就会体谅你的。”
女人许久没有发出声音,最终哑着嗓子带着鼻音,再和沈律道了谢,才挂断电话。
沈耀是沈律同父异母的弟弟,今年刚上初三,网瘾很重,因为多次无故旷课被原本的贵族学校开除了,便一直呆在家里鬼混。
周骋的爸爸是本市一所升学率极高的重点私立中学的校董,沈律当初答应帮周骋的队伍打球,就是为了沈耀上学的事情。
现在,沈耀不仅被那所中学录取了,还分配到了尖子班,这让赵铃舒了一口气。
沈律沈耀的父亲沈东诚现在虽然有钱,但是年少时吃了不少苦,最后考上好大学,又经过一番打拼,才有现在的光景。因此,他的观念十分传统,自己的儿子必须要当人中龙凤,才有资格继承偌大的家产。
而沈耀整日沉迷网络,精神萎靡不振,性格又畏畏缩缩,已经让沈东诚失望过太多次了,赵铃知道沈东诚生性凉薄,生怕自己这唯一的亲生儿子靠不住……
赵铃躺在病床上,消瘦的脸颊格外惨白。
医生说她的精神状况有了好转,过几日便可以出院,她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放松心情,不要再胡思乱想那些糟心的事情。
但说到底……赵铃曾经也没有想过,有朝一日,竟是那个曾被自己处处针对的继子,帮了沈耀一把。
赵铃为曾经犯下的罪孽,深深忏悔了一宿。
暑假的最后几天一晃眼过去了,八月中旬,n市的高中统一开学。
桌子上的那些花由蔫巴到风干,花瓣一碰便掉落下来时,被张渺一把扔进了垃圾桶里。
她骑着前几天刚买的二手自行车,去学校报道。
张渺高二下学期来到n市,学的教材本就不同,再加上教育在她既有的人生中总是时有时无,因此,除了擅长的英语,其余皆一塌糊涂,最后就上了职高。
但就算如此,她的成绩在职高中依旧是瘸子里的将军,一骑绝尘地进入了升学班。
高三新分班级,她这次在报道时难得重视了一回儿——没有迟到。
学校外面熙熙攘攘,黑压压一片都是学生和家长。
张渺找了块空地,将自行车停好,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白t恤,黑色运动裤,耳朵里插着耳机,虽然是平平常常的打扮,但瘦高的身材和白的发光的皮肤,还是让那人在人堆里一眼就能注意到。
张渺脑子里闪过了七个字。
——花心婆娘爱帅哥。
草。
她在心里默默骂了一句,本来还算晴朗的心情瞬间多云。
开学第一天就看见不想看见的人了,真晦气。
张渺本以为沈律和她是一个学校的,却看见沈律经过职高后并未停下脚步,朝两条街后的另一所中学走过去。
似乎是为了体现m市教育局有教无类的宽广胸襟,这里升学率最高的重点中学,离职高就差了两条街。
张渺目送着沈律轻飘飘走进那所据说十分难考,考上就有光明未来的中学,心情多云转雨夹雪,还哐哐下起了冰雹。
晦气死了。
或许是张渺的怨念太大,沈律大热的天忽然感觉后背一冷,像是被人隔空打了一下。
他轻皱眉头,摘下耳机,转头看向身后。但眼前除了成群结队的陌生学生和家长,就再没有别的什么了。
难道是自己的错觉?
正在沈律要带上耳机时,忽然听见有人喊他。
周骋穿着那双打球赢来的限量版球鞋,远远招手和沈律打了个招呼,小跑走了过来:“哈哈,以后咱们就在一个学校上学了。”
沈律有些意外:“你不在你爸办的中学上了?”
周骋摆了摆手,心有余悸:“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爸办的那个高中,军事化管理,简直泯灭人性,吃饭都得精确到秒,我快要被折磨疯了!好不容易弄了个抑郁症的借口,才磨着我爸把我送到公立高中来上学。真搞不懂他怎么想的,反正我将来都要出国读大学……”
他一边抱怨着,一边心不在焉地同沈律一起朝教学楼走过去,因此没看到沈律嘴角的那抹冷笑。
与此同时,张渺走到了分班的公示栏。
果不其然,她以高二期末除了英语之外,其它科目堪堪及格的成绩,稳稳留在升学班。将来大概率以来高考中凑数的身份顺利升入大专,在通往黑暗未来的大路上越走越远。
现在,张渺心里下的冰雹能把整个n市给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