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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4章 第九九回 各收声,耳目聪灵处处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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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鸡湖不大, 两座湖心岛一北一南、一西一东,鸭形门所在的桃花岛便是靠金鸡湖东南一侧,因而从湖西岸划去颇费时辰。

    好在秋风来借力, 船头向东摇。

    正是快及晌午,但秋日里不觉着热,反而秋风凄凄杀杨柳。四下悠闲, 波光粼粼的湖面上还有几条渔船撒网捕鱼, 或是提着鱼篓准备靠岸。因着金鸡湖乃太湖支流, 北纳娄江之水, 西受相门塘、葑门塘来水,又从斜塘河泻入吴淞江,与苏州护城河正好相连, 乘着画舫从城中前来游湖的也不在少数。远远的, 还能听着文人骚客吟诗作赋、公子侠客饮酒取乐。而这艘小小的乌蓬船便格外扎眼地、摇摇晃晃地从画舫中间穿了过去,直奔湖心岛,引来不少人注目。

    立即有人诧异这渔家胆大,敢去招惹江湖门派的地界, 这一眼便瞄见船上安稳坐着奇怪组合。

    一个少年郎、一个年轻人还有一个小孩儿。

    有人糊涂, 也有自诩聪明之辈明白了几分, 人认不认得不要紧, 刀是杀人长刀,一看便知实非凡品。一时数人暗自一啐,义愤填膺哪儿来的江湖草莽定是来寻晦气,还胁迫了个寻常渔翁——可到底没人出这个头发声一问, 擦肩而过的画舫上有个好心的书生还没张开口就被旁人捂着嘴拉走了。

    风更盛, 各画舫游船都避开了些。

    这之中, 又有一条模样寻常、靠近南边湖岸的画舫虚掩的窗子被风吹开了些, 里头坐着的人很是安稳,没有被湖上的一时喧闹惊动。

    风又歪歪扭扭地灌入画舫里,吹得什么声儿咔哒咔哒响。原是那坐在桌边抱着一把破烂直刀的男人头上戴着个粉色猪头罩,正在可笑地随风晃悠。

    他好似在思索,长久没有言语,因而屏风后头的人不由催促了一句:“断二爷考虑得如何?”

    “以你的能耐,杀几个人,不过是手到擒来。怎么,是断二爷对自个儿的刀法没信心,还是嫌在下给的少了?”这声音乍一听还辨不出男女,只觉得压低了嗓子,中气不足,带着一股沉沉暮气,听着就猜测这该是个行将就木老人——也不知是

    刻意为之,还是本就如此。

    “……”粉色猪头罩慢悠悠地晃过了脸,对准了屏风。

    他没有作答,但那猪头上两只彩绘的眼睛好似无声地盯住了屏风后的人,叫人心头一跳。画舫里一时死寂无声。在风静到极致的窒息里,他扶正了怀中下滑的豁口直刀,冷不丁地打了个哈欠,语气平平地陈述:“银子你没侯爷多。”

    “……”屏风后的人好似按住了桌面。

    粉嫩嫩的猪头罩又在风里晃了一下,使得那张猪头笑的十分欠揍。

    “侯爷不许杀平头百姓。”他又说。

    屏风后的人这回“哦”了一声,消了怒气,不以为意地一笑,“那可不是寻常的平头百姓。”

    “那也是百姓。”猪头罩下传来油盐不进、很是认死理的声音。

    “十恶不赦、五毒俱全的烂人,怎能算作百姓,留他为祸一方、助纣为虐,倒不如早早为民除害。”屏风后的人说到这儿又轻哼一声,有些阴阳怪气道,“侯爷平日所为在下亦有听闻,所用手段不乏伤筋动骨。怎今儿断二爷还讲究起善恶是非、草莽百姓了。在下大老远将断二爷请来,可不是为了听这番道貌岸然的论调。”

    “……”猪头罩咔哒响了一下。

    “可莫说你们那狗笼里野狗拴久了,就真成了看门狗,也一个个改邪归正,当起只杀奸邪的侠客来了。”屏风后的一双眼睛好似陡然歹毒疯狂起来,光是那斜来的目光都快能烧穿屏风画布,“拿人钱财、□□,断二爷是个杀手,便该有杀手的规矩。”

    “……”画舫的窗子咚的闭上了。

    猪头罩却慢慢悠悠地转了回来,他毫无起伏、脾气破烂地说:“规矩你妈,滚。”

    话音刚落,有声从高处落下了,是一人正从岸边踩着几条画舫顶窜来,“我才走开片刻,断弟你这买卖怎就做的跟结仇似的……”一老头抱着酒葫芦翻身从画舫门钻了进来,他侧头瞧了瞧那屏风,“哟嚯”了一句,“如今这买家都这样遮头藏尾啦?”话虽如此,他也没有绕去看看买凶之人的真面目,只摸了摸胡子边沾的酒水,对屏风后沉默的人龇牙笑笑,“你要雇断

    弟杀人,简单,甭管买的谁人的命,只要按勾龙赌坊的规矩来,出得起价码,这桩买卖我便替断弟应了。”

    “……”屏风后的人考虑了片刻,仍压着声冷笑道,“到底是嫌银子少了,杀几个寻常人,请断二爷出手倒是难得很。不若二位开个价罢。”

    “寻常人。”老头念道。

    老头侧头去瞧抱着直刀、沉默不语的人,嘿嘿一笑,勾着他那断指的手轻轻一比划,“赌坊规矩,平头百姓,三千万两一条命。”

    “你……!”屏风后的人几乎拍案而起。

    “三千万两——你们勾龙赌坊便是黑心,也没有这般——”

    “诶,”老头晃着酒葫芦打断道,语气颇似醉鬼胡搅蛮缠,“话不能这么说,做杀手的,按规矩确是不管恩怨情仇、善恶是非,但如今可不比几十年前了,那时这江湖人信手杀个人,跑了便罢了,天下之大隐姓埋名或许真寻不见你。哪个不知勾龙赌坊今日扎根太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出门在外招子自然得放亮些。朝廷不管江湖纷争,你我这绿林好汉又不是魔头,自然也不好明目张胆地伸腿找死对吧。”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嬉笑道,“活到这把年纪不容易,哪儿敢忘前车之鉴,步当年后尘。”

    “……”屏风后的人收了声,仿佛正在思量。

    老头便开了酒葫芦咕咚咕咚了几口,接着道:“再说了,我这开了价,你要不乐意,这桩生意不谈就是。江湖上又不缺杀手,谁也别勉强谁啊。咱们还没说大老远来,你这就请断弟杀个平头百姓——阁下未免太说不过去了罢。”

    画舫里又静了片刻。

    也不知哪儿来的鸟,飞落在画舫上,低头啄着自己的羽毛,那姿态活像是在低头倾听船中言语。飞鸟自是听不懂人言,因而不知长久的沉默与僵持之后,那屏风后头的人说了什么来打动于人。在画舫贴近南岸之前,那抱着直刀、顶着猪头罩的男人当真改了主意,应下了这桩买凶害命的营生。

    他与老头不等靠岸先下了船,也惊飞了那只小憩的鸟。

    老头抬头瞧了一眼,巧了,那张开羽翼的黑鸟也扭过头来盯住了他

    ,仿佛张口就要冲他们恶狠狠地大叫。老头坏心眼地一弹拇指,也不知何时捡来的小石子,咻的一下抽向了黑鸟。那鸟机敏又身形滑稽地一躲,仍是慌乱之中掉了好几根羽毛,乐得老头哈哈大笑。猪头罩虚无的目光好似也落到那鸟上,只可惜被封住的眼睛啥也瞧不见。

    “真出手?”老头伸了个懒腰道。

    “收钱办事。”

    “此人于侯爷有什么大恩大德,能叫侯爷应他之请把你给送来了?”

    “通风报信。”一只手扶着摇摇晃晃的猪头,猪头里传来言简意赅的回复。

    “啥意思?”老头扭过头。

    抱刀的男人打了个哈欠,不说了,大约是不打痛快,脾气颇大地一蹬鞋底的石子,走了。只留老头摸不着头脑般搓了搓自己的脑子,拎着酒葫芦瞧着画舫晃晃悠悠地划走了,画舫的神秘主人连脸都不肯露自然不会下船,否则又何苦整湖上会面这一出。老头砖头又追上了带着猪头罩的男人,高声言语:“断弟!你啥时候去办事儿啊!”而他身后,那只黑鸟抖着白色的尾羽,在画舫与岸边之间盘旋了几次,才振翅高起,向对岸飞去。

    飞鸟乌黑的豆子眼倒影着湖面,又有一艘精美、飘着白纱的画舫缓缓驶入金鸡湖。

    而更远处,乌篷船已然近了湖心岛。

    近虽近了,渔翁却不敢往码头停靠。从高处俯视,可见桃花岛呈弯钩状,多是绿树。小岛之上,如渔翁所言,守卫的弟子不在少数。乌篷船方才刚刚些微靠近湖心岛,就有不少冰冷的目光扫了过来。甚至在树丛之间隐约有点点冷光闪烁,分明是鸭形门门人无声地拉满了弓弦,对准了这艘不请自来的渔船。

    白玉堂没有抬头、也不急着作声,只将拨弄湖水瞎玩的白云瑞拎着后领往怀里一塞,指腹摩挲着长刀刀柄口。

    刀自是没有机会出鞘。

    那姜阳见乌篷船隔着几丈之外就停了,便大大方方地冲着湖心岛站起了身,仿佛对隐约对准自己的暗箭毫无所觉。他扭扭脖子和肩膀,深吸了一口气,在对面眯眼辨认的空隙里猛然拔起高声:“江——如——晦——!”

    岛上守

    卫的鸭形门弟子皆是色变。

    “你爷爷来了——!”

    湖水四震起波浪,乌篷船也跟着在水中大摇大摆。白玉堂无语地单手抓住船沿,眼疾手快地将傻乎乎的白云瑞一只耳朵捂上,按在胸膛前。而那尚有尾音绵延的喊声并不大开大合,却极有穿透力,在湖面上形成了阵阵回音,好似撞上湖心岛又返回,比去时劲头还大些,引起的湖中浪险些将乌篷船一口气卷翻了。

    这小子——武艺如何尚不可知,内力倒是不弱。

    白玉堂半阖着眼,见姜阳这头刚喊完就旋转着臂膀,猛然将前头把玩的小木牌当成飞镖朝湖心岛的码头投射出去,心下有了几分底。这小子基础不行,内力生猛但后继无力、吐气不稳,可见基础并不夯实,恐怕心法入门才两三年——确与传闻无二,但思及恒山派心法本就绵软似游丝,看似时断时续、实则绵密严谨,配合恒山派剑法与掌法,意在出奇制胜、绵里藏针,便也遮掩了一二这小子修习功法短暂的不足。

    不过,这小子硬生生将绵密平和的心法使出势如破竹之状,便是只有一瞬,瞧他面色轻松,犹有余力,倒是有趣。恒山派功法阴柔,不曾闻说过去有人如此作势。白玉堂眼锐,大概瞧得出这小子是提了一口气,将这棉里针垒叠,积少成多、一泻而出……若是他自个儿琢磨出来的法子,也称得上天赋绝佳。

    白玉堂神色闲适,一心二用地坐在原地估量了一番这年轻小子。

    江湖人才辈出,从哪儿跑出些惊才艳艳的后起之秀都不值得奇怪,早几年能有南侠与锦毛鼠名扬四海,今时来日自然会有旁人。或是那已然小有名气的艾虎,或是眼前这个尚未成气候的姜阳……甚至再远些,或许会有今日年幼、正勤学习武的卢诊和白芸生——这江湖上是永远不会缺人的。是非争斗未曾一日断绝,侠客亦是层出不穷,所有的恩仇利欲不会因为某个英雄义士的身亡、某个世家大族的覆灭、某个大宗小派的消失而结束。一人一家一派之亡或能轰动一时,引人扼腕,但终究是泯灭于世间笑谈。

    或有一日……

    他懒洋洋支起眼皮,视线

    也紧跟着挪到了湖心岛上,抛下心念里那一闪而过的叶观澜、几番被提到他面前的“短寿之诫”,还有展昭近日接连不断的种种祸事。岛上的鸭形门守卫已经拾起了那枚小木牌,面色变换,但仍在犹豫是否放人上岛——显然是不曾收到邀客上岛的消息,也不欢迎这不速之客。

    这踯躅的片刻工夫,湖面上忽有白影一掠而过。

    弓箭手未来得及捕捉,众人心下一咯噔,便见那白影似在日光下凝成了人。乌篷船已经靠得足够近了,以白玉堂铁索独龙桥都能过松江的本事,浮光掠影跃至岛上一眨眼而已。

    白玉堂长刀低垂,单手托着白云瑞抬眉扫去。

    那目色迎着高升至头顶的灿阳,缀满锋利的金光,无忧无愁无惧,只好似等的不耐烦了,就叫人不敢逼视——或有一日,他亦不过是世间轻而易举消失的尘土,不过康庄大道铺路石,给来人开路……但,绝不是今日。白玉堂笑了一下,先声夺人,扯起谎信手拈来,“怎的,鸭形门邀客不迎,拿白爷玩笑?”那缓慢的语调使得彬彬有礼的口吻透出几分他独有的乖张笃定。

    这江湖哪儿都拦不得锦毛鼠。

    素来是白五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他这般飞扬跋扈的自负神态叫鸭形门弟子竟是一时拿不定主意,各个面露狐疑,瞪着那枚小木牌,暗道莫不是师门前辈请了人未曾告知?

    更有附近练武的门人匆匆赶来,或是曾在江湖行走,认出这江湖煞神。一众人不由愕然,纷纷面面相觑,猜不着门中谁人能有本事请得这位登门。掩于草木的弓箭手的手也紧了又松,送了又进,捏了一把汗。正要寻个人速速回师门一问,那乌篷船上又起了一道影子。后来之人显然足下借的力道大了,乌篷船翘起了一角,又摔落下去,砸起了巨大的水花,姜阳也从天而降,口中还在哇哇大叫着:“江如晦——还不——”

    声未远传,有人速速穿林而来。

    他这轻功用的不好,仿佛在卖力奔跑,脚下那是肉眼可见的着急,险些勾着腿撞了树。

    “阿阳。”是个和姜阳年纪相差不大的小子接了话,果然是白玉

    堂上回见着的、和姜阳同行的年轻小子。

    那回一会乃是夜里,且人多势众,白玉堂挂心白云瑞,倒是未曾留心这小子生的极为高挑。十七八岁的年纪,却比白玉堂还高些,长手长脚的,像个长竹竿子——只是他自个儿站不直,衣冠楚楚的模样愣是驮着背还缩着脖子,瞧着便矮了不少,与姜阳相差无几。他又瘦巴巴的,往姜阳身后躲时也很容易被藏住身形。这江如晦这一见着人,那张忐忑的面庞有了几分明亮喜意,只是答话的声音怯怯的,在这自家师门里缩着脖子,确如姜阳所言是个畏首畏尾的软懦性子。

    四周鸭形门的守卫神色不变,见着江如晦赶至并不意外,也无寒暄之意。

    “来的也太慢了。”姜阳先翻着眼皮嫌弃,“我饿死了。”

    那江如晦满头大汗地匆匆停住了脚步,闻言脖子缩得更低了些,面上并无惧怕,只是惭愧地摸了摸头道歉,“我在练功,没听清……”正说着呢,他注意到抱着个孩子的白玉堂——这煞神站在一边任谁能视而不见?江如晦糊涂之中不由舔了舔唇,不敢正眼瞧白玉堂,只低着头四瞄,在茫然中收到姜阳给他比的眼神。

    “瞧我给你带了谁来。”姜阳大大咧咧地上前一拍江如晦的肩膀,“上回你疑我本事,说不信我能请来白五爷,如今可愿赌服输?”

    大约是二人当真有过命交情,姜阳这张口说瞎话,江如晦也就低着头应了。

    “我何曾疑过阿阳本事。”他伶俐答道,分明不知前因后果,也能替姜阳在众师门前辈前周全一二,这会说话的劲头与缩手缩脚的模样判若两人,“只是为能想到白五爷当真就在苏州,阿阳这就将人请来了。”此言一出,几个警惕的鸭形门弟子面色都稍有松弛,也或有讶异与无语难掩。而说到这儿,江如晦的声音更轻了些,像是个羞涩的闺阁小姐,目光也飞快地从懒散等着地白玉堂身上掠过,“如今匆忙迎客,我这也没什么好招待的……”

    白玉堂一挑眉,散漫地瞧着二人,全无自己解围之意。

    姜阳无所谓地接道:“简单,你不是说给我埋了一坛青梅酒,今儿开了招待

    便是。”说着,他揽着江如晦肩膀的手扯了一把江如晦的头发,暗示他配合行事。

    总归他应了白玉堂要带人上岛,怎么也得说到做到。

    江如晦仍是糊涂,先点了点头。

    便是这时,鸭形门中被惊动的其他门人弟子陆续现身,为首之人乃是个面容忠厚寻常的中年男人和双十年华、样貌寻常但面色肃然的女子。这年轻女子许是入门早,得数人低头敬称一声“大师姐”。

    她在稀疏树丛中遥遥一望,且就认出了白玉堂,面色有些怪异,“白五爷。”

    声落了,一旁形貌忠厚的中年男人脸色一变,口中挤出一句,“锦毛鼠白玉堂。”他远远审视了一眼白玉堂,神色不善起来,动了动嘴似是要赶人,可又没有无礼得罪白玉堂的意思,按捺着脾气拂袖而去。独留那年轻女子走近几步,目光也从白玉堂还有白云瑞身上转了一圈。

    还未瞧出她是个什么神态,她侧头望向其余人,细眉一蹙,“怎么回事?”

    姜阳将江如晦往前一推。

    江如晦好似也有些怕这位大师姐,吞着口水,低着头道:“大师姐,我今日请了阿阳和白五爷一叙,未能早早通报师门一声,这才惊扰诸位师兄师姐了。”

    鸭形门的大师姐冷着面庞道:“江师弟莫不是将门规忘在脑后了……”

    话未完,白玉堂淡淡撩起眼皮给不知所措的江如晦接了一句,“鸭形门待客之道倒是特立独行,倘使为难,白爷今日唐突,这便先行告辞了。”

    鸭形门大师姐面色微变,四周几位弟子也听出白玉堂话中自感遭了戏耍的不快。

    “白五爷言重。”大师姐客客气气地说了几句场面话,便请白玉堂入岛,又在转身落后几步时瞪着江如晦低语了一句“下不为例”。平白接了口大黑锅的江如晦头都快埋进地里去,面红耳赤地连连应是。大师姐这才冲鸭形门的守卫和门人挥挥手,催人散去,一切如常。

    白玉堂抱着安静不语的白云瑞沿着道往里走,对后头的动静充耳不闻,好似不过是闲来无事上门做客,无意了解这东道主门内龃龉。

    无人察觉他轻眯起眼,不过

    闲走的工夫,将这鸭形门一草一木、各处守卫、暗哨都瞧得一清二楚,且游刃有余、一心二用地留意着几个鸭形门弟子的神色。

    鸭形门中,倒也称不上草木皆兵、戒备森严,门中弟子的功夫也多见寻常。只是许是湖中岛的天然优势,想要暗探而不惊动人恐怕比进江左叶府还难。

    还有,这新收的小弟子脾性唯唯诺诺,神态活像个打杂的下人,现身之时也无人与他交谈当是在门中不得重视……不过要真说他被门人轻慢,却不尽然。白玉堂按住得了几分安稳开始探头探脑的白云瑞,思及前头岸边对峙之时,姜阳的理由谈不上荒谬,可到底是冒犯了些——那些个鸭形门的守卫从头到尾不曾展露意外之色,甚至对这小子行事无状习以为常;哪怕不喜外客,犹疑于是否放姜阳上岛,却也不曾在他闯上门时随意出手。

    姜阳不是头一回来鸭形门,咋咋呼呼的性子恐怕早就在鸭形门门人那儿留了底。这几分容忍,自然是因为他是江如晦的朋友。

    换句话说,江如晦或许在鸭形门的地位不低。

    思索间,白玉堂被江如晦、姜阳二人迎入江如晦的小院,更笃定心头猜测。

    这鸭形门在岛上究竟有多少弟子他不知,但这新收的弟子竟独自有一个院子而非与一众师兄弟同吃同住。哪怕这小院简陋,空空荡荡连个像样的摆件也无,颇似柴房——仿佛是将他单独孤立于一众师兄弟外,这待遇也为免古怪了些。分明是新招的门人,却不见师长拂照,须知各门各派内拜入谁人门下、从于哪一辈总是分的格外清楚明白。

    不过江如晦在鸭形门是个如何光景,本也与他无关,非他今日来意。

    他瞧着其余鸭形门弟子纷纷离去,抬袖轻轻一扫石凳灰尘,将白云瑞搁在上头,才在尴尬的沉默里懒声开口:“上回一见,倒是不知江少侠乃是鸭形门弟子,白某曾于友人处闻说贵门另有弟子在常州,怎未有同行?”

    江如晦正寻杯倒茶,闻言茫然地抬起眼,又在对上白玉堂冷淡的目光时惊慌地错开头,磕巴了一下。等没有面对面瞧着了,他嘴上才一如既往地答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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