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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回 围院落,谁人恶毒言相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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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罢。

    展昭垂头温声一笑, 眼见着那些化作黑沙一般细细密密的虫子一沾皮肤就像是苍蝇见了腐肉, 刺入体内,浑身透出一种刺痛又阴冷的异样。他终究只是反手浅浅一握白玉堂的手, 一言未发。

    此时此刻,二人皆已中计, 逃不过这一难,又何必与他争论先后、一辩其中差别。

    随他去吧。

    冬夜风刺骨,不比人心寒。

    不知何时, 天上那一轮又弯又淡的月亮被飘忽而来的云层挡住了,一层又一层,随着夜色愈深, 云层愈厚。就像是一张巨大而朦胧的网,在夜色里拢住了府州城。

    无人发觉, 一支兵马在这样漆黑的夜色里靠近了。

    他们穿着最平平无奇的铠甲, 手中个个提着长|枪, 骑着马, 无声无息地穿过官道, 没有竖起旗幡,在黑夜的遮掩下就像是一支幽魂组成的兵马。在远远看见府州城墙和城墙上持枪静立、宛如石雕的将士,还有那黑夜里微弱飘忽的灯火之后,这支兵马的领头之人抬手为令。令行禁止,这支兵马仿佛演练了千万遍, 肃然又从容地停住了。

    领头之人等了片刻, 回头望去。

    黑暗处不知谁人淡淡地点了点头, 领头之人又高高抬起一只手,冲着整支兵马做了个手势。

    府州寂静。

    折府之中,笑声惊得院内外骚动频频,各女眷院落心惊肉跳。

    在那粉衣女子张狂尖锐、高高低低的大笑声中,围在一处的折府将士面面相觑,一时不知作何言语。

    这些久经沙场操练的将士,早就在鲜血的浇灌与尸体的堆砌中练得一副铁石心肠,他们无惧生死,从军那日起便知战死沙场乃是一个将士最寻常不过的结局,方能用手中兵刃无情地贯穿每一个敌人的胸膛,方能笃定杀死每一个与他们一样有着亲眷、爱侣与年幼孩儿的敌人。可他们并非不知恐惧,也并非当真冷心冷肺,战场上被杀伐与血气笼罩的恶鬼,卸下兵甲之后也是个有着血肉之躯的凡夫俗子。

    他们既是制造杀孽之徒,又是守护安定之辈。

    他们听从上位之命,军令所向,必长兵指

    之。他们是渺小的众军其一,是大大小小的战役里多半不被记住名讳和样貌的寻常人,是上报军情之中一个累加的数,甚至不是单独的,没有注脚、微不起眼。

    可他们哪一个没有心中珍重?同袍战友、同床夫妻、同室亲朋、同宗子孙……许是有人别无选择、无可奈何,许是有人谋权谋位、另有抱负,但更多的人,他们身着兵甲、提起兵刃,所图不过一个家国安宁。为此他们敢身先士卒、以命搏命,拼的死无全尸,也要将敌手斩杀于宋境之外,折家军将士尤为如此。

    因而他们亲眼见白玉堂所为,心中亦为之动容震撼。

    无他,天下大道,殊途同归。

    何等气魄,既不能护你周全,与你患难与共又有何惧。至情至性,心皆向之。

    在这样的坦荡目光下,一众将士即便无人胆怯,也驻足不前,不知是否应当如战场那般趁人之危。说来他们听从将军之令,前来捉拿闯入府内、掳走女眷的小贼,可实则不知究竟发生何事,尤其是那被掳走的女眷……她本是被那小贼扛在肩上,仿佛不能动弹的模样,怎会突然暴起伤人?

    虽是夜中昏暗,可折家军将士之中不乏能眼神敏锐、能夜中作战的,否则在值夜城墙之时岂不是一无所知,且这折府内院又处处挂了灯笼、点着灯火……前排不少人亲眼看见被那青年扛在肩上的姑娘手中变出数只钢针,朝着那白衣侠客飞射而去,这才有蓝衣侠客出手相帮。只是他们不知随后所生何事,这一瞬发生的太快了,蓝衣侠客何时从墙头闪入二人之间,又掐住那姑娘的下颔,将其从那小贼身上掀开……还有这白衣公子与粉衣女子的缠斗,皆是瞧不明白。

    只是那姑娘有这本事,前头又怎被掳走?

    最最要紧的是,她怎就突然死了?

    被那蓝衣侠客所杀?瞧着……也不像啊,这姑娘身死之后化作一滩黑沙,分明与前些日子那传闻死后异状一模一样,叫人心头直呼妖邪作祟……那时蓝衣侠客手中刀刃拦下钢针,若要杀人只需抬臂一掌,何必另费周折将她抓来。总不可能他二人早知有异,便将那小贼给——说来,那小

    贼哪儿去了?

    折家军的一干将士有几人心头闪烁,万般思绪困惑不得解,只能提着兵刃防备。有一二人先目光游走,寻起那被白玉堂一脚踹飞的青年。这弹丸之地,众目睽睽,一草一木、一虫一蚁皆无处遁形,怎会无人察觉那着秋香色长衫的鲜亮人物?!

    怎这一眨眼、一呼吸的片刻间隙里,那小贼人都不见了?

    众人且疑惑,院内笑声未绝,白玉堂目光一冷,手中漆黑长刀亦是轻轻一转。

    婺州桃山女教主。

    原是她与这折家军有千丝万缕、不知底细的干系,难怪这偏僻的边境苦寒之地,也能在军纪严明、肃杀战场之中生出妖邪鬼怪之说!好极!

    只见那长袖挥舞,白衣人像是从光影的间隙里穿了过去,留下数道虚影,一呼一吸,刀锋直逼那粉衣女子,无人能拦。

    那黑沙一般细密的虫子只在缠上他二人时,有几分令心神难忍的刺痛,可展昭与白玉堂皆是性情坚毅之辈,这点儿伤痛自是不能侵扰二人心神,更别说让二人痛呼失常了。这会儿白玉堂长刀一出,仿佛便要须臾间取下那粉衣女子的头颅。

    “且慢!”一人高声。

    终于有人姗姗来迟。

    霎时,影子飞落,不,是什么东西重重砸在地上,比那声音落入耳朵更快一步。

    笑声戛然而止。

    温热又粘稠的液体飞溅至临近之人的脸上,白玉堂冷冰冰地站住了。他竟是对那高声阻止充耳不闻,那漆黑长刀斜垂,鲜血顺着刀身缓缓滴落在地,发出啪嗒一声轻响。便是他身后的展昭也只提着两把古剑,神色平静,毫无相拦之意,反倒是松开了先头抓着白玉堂的手。

    众将士皆倒吸一口冷气。

    那粉衣女子的右手竟是整只被削断在地,此后想是再无可能握鞭杀人。

    这一刀来的又快又诡谲,凭这粉衣女子的本事再长进二十年也断然躲不开,更何况她这女教主在桃木教叛贼之军的迫害之下,素来只学得几分不要命的攻势、却不知躲闪与防守为何物。如此狠辣无情,还是对着一个女子,无半分侠士道义风采,可便一向是锦毛鼠白五爷的狠戾作

    风了!

    白五爷削人何时看那人是男是女,只管她是恶是邪!

    天下人皆道好男不女斗,在江湖上更将将此当作不成文的规矩。

    且不管这女子是个如何心狠手辣之辈,江湖侠客多自认不便与女子相斗。无他,只因是赢是输都叫人面上过不去,赢了叫人笑话身为男子欺侮女子,输了世人又大言不惭连个女子都比不过。这红尘世间大多男子骨子里惯常是瞧不上女子的,任女子武艺高强,也叹其可惜生不为郎。只是世人又多辱骂女子毒妇,仿佛嘴上总要讨些便宜。

    白五爷懒得理会,恶者一刀杀之,又有何妨。

    任凭世人言语,偏对这世间男女一视同仁,对女子出手毫不留情,莫说是江湖习武的恶毒女子、便是那胡作非为的平民百姓,他也能一刀削之,便也成了白五爷狠戾刻毒之名桩桩件件里的一条。

    白玉堂半眯着眼站在女教主身前一步之遥,打量着她,仿佛下一刻能再出一刀、断她左手,再出一刀、削她双腿,将她折磨得生不如死、又或者头断血流。那白衣黑发,浑身血气,既是那眉目如画的画中仙人,也是地府深渊的恶鬼修罗,虽是笑着,可那冰冷阴霾之色能叫冰冻三尺。

    他脚下,鲜血汩汩犹如泉喷,女子的粉衣染得血红。即便蒙着面纱,粉衣女教主的面色也是顿时煞白。非是惧怕,而是剧痛在她看清落地的那只手之后袭上神志。

    便是她这般狠毒性情,到了这时也掩不住口中一声软绵发颤的痛呼,不由摔倒在地。

    许是长久的交道也叫女教主不再如当年婺州桃山之上的坐井观天,清楚自己在武艺上不可能是展昭、白玉堂的对手,今日一计,不管她是何等谋划,从头到尾都没有要事成逃脱之意。只是她想必也没想过,白玉堂竟是毫不留情先断她一手。他们旧怨颇深,在婺州前后屡次算计,相见两厌恨。说来女教主暗恨桃木教一众匪军,本该与展昭、白玉堂并无深仇大恨,不必费尽心机算计他二人生死,可他们各为所图,如今她这桃木教余孽榜上待捕,多的是算不清的账。

    可怜可恨不必人评说,这一道再无回头之

    日,她只当自己落在展、白二人手里横竖不过一个死。

    而她,素来是不畏死的。

    活至今日,所恨之人一一身死,她仍心如死灰,再无可能放下一切,重头来过,当旧日过往一去如浮尘。死于她而言倒许是解脱,更何况今日计成,她心头畅快,知这二人多半要与她陪葬。

    甚好!

    她剧痛难当,面容狰狞,可随掉落的面纱下露出带疤的嘴角却是含笑的。那笑容叫人毛骨悚然。

    她死死盯着白玉堂与展昭,可怕的面容里生出两分怪异。

    “……展大人这是何意?”便是这时,那高声相拦的人来了,正是不见踪影许久的折继宣。

    他从将士身后显出身形,缓步而来,眉头紧蹙,对院中之事仿佛一无所知,又有因白玉堂不给面子而生的两分恼怒,“半夜三更,二位跑到我这府邸之中。”他顿了顿,扫过提着长刀的白玉堂和被断了一手、摔在地上的粉衣女子,仿佛字字诛心,“还出手伤我府中女眷!展大人位高权重,乃是京中御前红人,便能要当我边关小小的武将好欺负不成?”

    展昭和和气气一笑,虽是恭谨又和善,仿佛比泥捏的菩萨还好欺负,可话中却不紧不慢,“折将军言重,展某不过开封府里一个小小的护卫,焉能与戍边劳苦功高的将士相比。今日来此,不过是闻说,我开封府于天下发布的缉捕文书中的要犯,”他顿了顿,目光也落在粉衣女子身上,“如今竟是出现再府州,因而托白兄一并前来捉拿罢了。”

    他徐徐踏步上前,走至白玉堂身侧,单手浅浅一推白玉堂提刀的手,眸中难得闪烁几分冷硬与血气,“折府今日动静诸多,倒是展某意料之外了。”

    前头无意拦白玉堂,任由他削了女教主的手,是因笃信白玉堂知分寸、绝不会在这时要了女教主的性命。

    且不说他二人如今不知中了什么玩意儿,单是丁月华下落不明,极有可能与这女教主有些关系。他二人明知折府今夜定有人布局引他们入瓮,还是毫不犹豫提刀剑赶至,正是因为客栈留下的两物:木钗乃是丁月华在渝州城时所佩戴,古剑更是上古宝剑湛

    卢,正是丁月华的佩剑。虽然先头那女子是个带了人|皮面具的假丁月华,但真正的丁月华定是在这现身折府的女教主手中。

    白玉堂此刀一是恨女教主使鞭对付,叫先头生了意外,他没拦下展昭,酿下苦果,成了女教主的害人谋划;二是有意威吓逼供,将此事弄个明白。

    可如今展昭出言,便是忧心白玉堂盛怒之下,当真将这折继宣一刀给剁了。

    女教主藏身折府,又显然与折府将士一道,分明是与折继宣关系不浅。此女心思歹毒,又与折继宣这等为政苛虐、残害无辜的失德将军同流合污,正是锦毛鼠白五爷最爱用来祭刀的昏官污吏!他二人可不必念着从折继宣口中问出什么鬼城之毒与丁月华的下落。

    然而折继宣身居要职,不得轻易有失。哪怕白玉堂恨的牙痒痒,如今都得忍他一时之气。

    白玉堂无声地啧了一声,冷冰冰地视线端详了一会儿那折继宣的脖颈,方才嚣张又恶劣地一笑,随手一甩刀。

    温热的鲜血甩了折继宣满脸,漆黑长刀咔嚓还鞘。

    “你——”正思虑着如何与展昭言语的折继宣,被白玉堂这一下气的几乎仰倒。

    “折将军。”展昭和和气气的嗓音在夜色里轻易地压住了折继宣的高声。

    折继宣的话又被堵回了肚子里。

    展昭恭谨笑道:“今日事出突然,万幸的是将军赶来及时,未叫我二人鲁莽伤了贵府将士。先头我二人急于捉拿要犯,无意间折了将军府上诸位将士的兵刃,展某这便给将军赔个不是。”

    白玉堂站在展昭身后,听得嘴角挑起。

    他最是清楚这猫瞧着和气纯善,实则最是牙尖嘴利,口舌咬起人来专挑痛处。

    果不其然,折继宣面容几番变动,眼角微微抽搐起来。

    展昭在提醒折继宣,他二人不曾伤折家军将士一兵一卒;可他这折将军,却该给他开封府一个说法,一个私藏朝廷要犯的说法。

    折继宣一扫那粉衣女教主,神思变化之中,他踏步上前仔细端详了那女子片刻,竟是眉梢一变,抬手一挥,只道:“将这朝廷要犯拿下!押入大牢!”

    不

    等那些将士动作,折继宣又拱手,挤出一个笑容道:“展大人言重,先头是我认错了人。今夜有一小贼闯入折府,掳走我折府女眷,因而才闹了些动静,四下捉拿此贼。此女我却是不认得,原是朝廷要犯,怪我往日只知军务,倒是不曾注意。”

    说罢,他转头看那些将士,气恼地教训道:“要你们捉拿的小贼何在?还有那被掳走的姑娘呢?!”

    三言两语之间,他竟是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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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晚了,今天只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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