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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二回 三日去,流言蜚语生怨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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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府水榭旁, 水池炸响,水柱冲天一丈高。

    两道影子从四溅的水帘里头闪了出来,刀剑磕碰在一起发出铿锵声响,一触即分,且分别退走。

    日头高照, 将青石地板都炙烤得火热, 连空气也渐渐扭曲起来。

    三日了, 那股不知从何而起的邪风吹来的流言, 从一张口出、百只耳入。

    明明是大晴天, 个人心情却如山雨欲来风满楼。

    刀光剑影破水珠,二人退开的身影各自落在水榭的屋顶上, 又有一蹬足,正面交接。

    白福沏了一壶茶,等炸起的水柱彻底通通落下, 才慢悠悠地进了水榭, 将点心与茶水安置好。

    白府内清闲了三日。

    屋顶上尽是刀剑交错的磕响, 又快又急, 可知二人比斗何等激烈。

    白福面不改色地起身,准备离了水榭,却见桌上香炉烧尽了, 又捡起那香炉打算往里头添香。这一动作, 白福的目光就落在水榭的蒲团上。

    那上面有个小破册子。

    白府的水榭极大, 但别无旁物, 只有一张矮桌, 和两张蒲团。桌上摆着一副棋,琉璃做的黑白子散乱地摆着,也不知之前在这儿下棋的二人到底是个什么玩法。只是这三日他们兴致极好,抚琴、对弈、比剑、坐论,好似往日行走江湖歇不住脚也不得清闲,今儿要将全天下的雅事一一玩个齐全。

    白福连他二人每日何时歇下何时起身也不知,更别说做什么安排了。

    外头正是如烹烈火、人人煎熬,白福不由心头纳闷,弄不清这二位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婺州百姓发了疯,官府也与白府结了仇生了怨。少爷他们莫不是也觉得管不了了?这才任由外头发疯的人自生自灭,只等着……?

    白福心不在焉地捡起册子欲放回桌案。

    却在这出神的这片刻,“哇!”一个欢欢喜喜白团子突然蹦到了他身前。

    “!!!”

    这偷袭来的出其不意,走了神的白福大惊滑了一跤,整个人向前摔去,撞在那顽皮捣蛋的白团子身上。因桌案摆的靠边,白福所站的位置本就是水榭边上,这一撞可把

    那熊娃子直接撞去了水池。他连忙伸手去捞白团子,手中的小破册子却脱了手,笔直地甩入水池。

    屋顶上的两个年轻人正是比斗兴头,却同时收了刀剑,分神察觉底下之事,翻身跃下。二人也不必商量,十分默契地分了两路,一人去拽差点落水的二人,一人去抢救飞向水池的小破册子。

    一上一下的眨眼间,所有人都回到水榭里。

    白团子笑嘻嘻地坐在展昭怀里,丝毫不知自己差点闯了祸事。

    白玉堂斜睨了那熊娃子一眼,展昭这才发觉那脱线散架的小破册子有一页进了水,湿了半截儿。也亏白玉堂反应及时,否则只怕是整本都救不回来了,偏偏那孩子还当他们与自己玩闹,笑的胆大包天。

    白玉堂随手将那破册子收拢起来,除开那页湿了的放在一边,其他的都丢在桌案上。

    他又单手抓着白团子的衣领,往白福怀里一塞,冷脸道:“这两日都不许他来水榭。”

    白云瑞还不知道白玉堂这话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自己已经得到了淘气的惩罚,只怕是好几日都见不到白玉堂了。他只歪着头喊“爹爹”,笑的比天上的日头还灿烂些,可那两个年轻人自顾自说什么走开了,打定主意不理他。

    白云瑞忍不住扁嘴,吓得白福连忙转头招来一个水榭外的小厮将白云瑞带出水榭。

    但有趣的是,直到白福脱了手,白云瑞还眼巴巴地瞧着两个水榭里的年轻人,那双小水洼一般的眼睛虽然发红,但一点没有要哭的意思。

    他好似从未在白玉堂跟前哭,一见白玉堂就眉开眼笑,胆子肥得能上天。

    白福忍不住想,这孩子年纪小小的,却比芸生少爷灵气多了。

    虽说也太过淘气了些……想必二人日后成人,只怕芸生少爷性子和软出了门要遭欺负,而云瑞少爷只有欺负人的份。

    只怕此事还得告知大少夫人,托大少夫人认真管教一二。

    说来云瑞少爷真有几分少爷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好奇心也极重。原先水榭门日日锁着,他从未来过,这会儿他倒不一定是想粘着白玉堂,只是玩闹心起了,便偷偷溜进来。要不是

    白福知晓白云瑞的来历,当真觉得这是他们少爷的儿子从哪儿抱来的私生子。白福想了想两年前在江宁府见到的那药铺的夫妇,怎么想都是一个老实、一个温柔……许是因缘际会罢,白福想,这孩子与他们白家有缘。

    奇怪的是……少爷这几日全然不带着这孩子。

    早前少爷在府上时,也时常腾出时间陪那白团子玩闹一会儿,或是指导几分芸生少爷的武艺,不欲叫大少夫人太过操劳。如今大少夫人日日盯着丁姑娘,怎的少爷反倒不帮忙了……?莫不是……?

    “……展小猫,这回你总该认输了罢。”

    “胜负未定,如何能随口认输?”

    白福回头瞧了一眼,白玉堂与展昭正坐在水榭旁说话。

    “……白兄的刀可是上回损坏了?”展昭指着白玉堂长刀贴着刀柄处的地方。

    “无碍,等此事了,寻个铁匠回炉养几日便好。”白玉堂随手一翻,将长刀入鞘。

    “那人的棍子想是玄铁所造,配合那人刚劲的内功,以白兄的刀去硬碰硬确是不妥。”展昭又道。

    白玉堂眯起眼想了片刻,“你可曾想过那人的功法?”

    艳阳照水,夏风拂叶,水波金光粼粼,叫人心头松快,可二人闲暇交谈却认真地紧。

    白福微微叹口气,心道自己想到哪里去了。

    少爷与展侠士只怕是暗中谋划着什么,只是究竟如何却不是他该问的了。白福自愧没什么本事,在这会儿,身为白家的大管事,竟是什么也帮不上,如今白府大门紧闭,又垒了高墙,他连出门去打探个消息都不行。也不知外头的人到底如何了,上回少爷去暗探那桃木教,随后也没有什么消息,他自是不能与主子开口问询。

    但白福心头满是疑虑。

    那日大少夫人为何也在外头?还有那知州夫人,闻说是少爷从桃山救回,那些桃木教的贼人怎毫无反应?还是说外头发生了别的事他一无所知?还有蒋四爷……他究竟……?

    瞧着水榭旁一白一蓝两道人影,白福到底是将按捺住满心的焦躁。

    不管如何,少爷与展侠士都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也不是置满城百

    姓不顾的人,他们定有其他安排。

    虽说……他们瞧这实在太悠闲了些。

    白福心中揣测……他们在等。

    他却不知,外头的婺州百姓也在等。

    被锁住城门的婺州城像是一个巨大的牢笼,又像是这艳阳灼烤下的大蒸笼。

    城内百姓只能躲在各自黑黢黢的屋子里惶惶不可终日,甚至有的嘴里污言秽语、连连咒骂不绝,祖宗十八代一个也没放过,恨不得白家妖魔死绝。可笑他们自己行凶杀人、围观叫好时只觉得心头畅快,却害怕与他们对立的人做同样恶毒、残害人命的事。更可笑他们嘴里狠毒,一个个连窗子都不敢开,又心怀希冀地数着时辰、数着日子。

    他们在等着心头的猜想成真,又害怕它成真。

    这些人不是人云亦云、稀里糊涂的,就是求神拜佛、信奉桃仙的,他们在等着灾难临头,也在等着城南桃山之上的仙人来救他们于危难之中。

    而那些尚存些神智的人暗中窥视着,默不作声。他们好似隐隐察觉到这突然来的流言时有人故意为之,虽不知何人所为,但暗涌终有爆发的一日。他们也等待着城里那股邪风日日累积、渐渐崩裂,化作山洪爆发。

    只是一日又一日,日升月落,云聚云散,什么都没有发生。

    灾难没有来,桃仙也没有来。

    “仙人为何不救我婺州?”

    城内比早些日子还要安静,连那无药可医、得之必死的怪疾好似也不再出现。

    但这样的风平浪静不仅不能使他们放心,反而好似心头被胡乱地猜想和恐慌的心绪狠狠揪住了,一口气也喘不过来。头顶上吊着的刀欲掉不掉,威胁着他们的性命,也消磨着他们的精神。

    “桃木仙人不是庇佑我婺州百姓的仙人吗?他为何不来?”

    漫长的等待让人不由一遍遍自问。

    “他拿了我们的供奉,他为何不来救我们……?”

    东西市不开市,城内外无人通行,一城万户百姓面对区区白府数十人竟觉得孤立无援。

    “他为何要叫白锦堂复生害我等?”

    “那仙丹妙药本不是用来救婺州怪疾的吗?仙人如何不

    拦下,反倒让白锦堂活了?”

    白福的目光又落在桌案上的小破册子上。

    白福记得这玩意儿,是他们少爷半月前从大少爷的书房里捞出来的。少爷似乎研究了好几日也没得出个结论来,这几日许是与展侠士一并研究此物。他伸手捡起那小破册子,打算好好放在桌上,心头却是一叹。可惜时隔九年,哪里还能知晓大少爷当年所录之事还有所用秘法。

    不过……那位顶着大少爷面目的年轻人,少爷果真就晾着他,将他忘在院子一角,不闻不问?

    白福思及此,目光微顿。

    那人……

    他究竟是什么身份,又为何有着一张那样的面容?他有什么目的?

    他那张脸到底是本就那般……还是……?

    无论如何,他从今往后的日子只怕都要顶着那张脸。这个念头足以叫白府上下俱是咬牙切齿。

    如果他本就是那般,只能怪天公欺人;如果他是被改头换面,他们不可能再让他变回原来的模样,毕竟谁也不知他原来该是何样的……

    白福见到那人亦是恼怒的。

    白大当家那般神仙人物,焉能被一个假货替代,哪怕面容有几分相似,也全然不同。

    什么他们白大当家起死回生,什么仙丹妙药,可笑。

    可笑至极。

    更让他自己从容瓦解、恼怒不已的是,那个年轻人仔细瞧去时,真有几分大少爷一样的清闲随和。可偏偏他与那人打过几次交道,发现那年轻人也是一无所知的模样,好似那年轻人是凭空来到这世上,没有过去,亦没有来处,他那般随意也是真性情。

    难怪少爷将他丢在哪儿就不管了,可谓是眼不见不烦。

    可少爷不管,他却不能当这人不存在。不说往日吃住安排都有他经手,还有……白福知晓自己在提防着那人。

    他想起白日前去小院落时,那个无名无姓的年轻人正坐在窗边出神。

    那个年轻人好似不知自己算是半个被囚禁看管的境地,自觉地呆在小院落里从不出来。

    白福怕他是装模作样使他们放松警惕,便暗中观察了几日。那人像是做客又像是那院落的主子,

    三日来不是在望着窗外出神,就是在拨动院落的树木花丛。他仿佛在这白府内百无聊赖,又知晓不受主人欢迎,因而没有出门惊扰白府各位主人的意思。但他的心绪很是放松,好似能在这清风拂叶中找到别样的乐趣,丝毫不理会自己如今的处境。

    白福还在暗中盯梢,白府外的事他确实帮不上手,但这府宅之内的陌生人,却逃不出他的眼睛。

    此时虽是瞧不出恶意,但难说此人不是心思深沉。

    幸好大少夫人未有因此人伤怀动怒,甚至连瞧一瞧那人的举动都没有过。

    近日她只顾着照料重伤的丁姑娘。头一日归来时丁姑娘还发了热,这几日听阿圆安排药材时提起丁姑娘身上的伤口已经结了疤,不幸中的万幸,烧也退了,只是尚且昏迷不醒。兴许真如二位婆婆所言,丁姑娘命硬,或者说她怀有生念。

    这世上何人不是怀有生念?求生的欲望能叫在绝境作出与平常不一样的决断。

    就像这一城渐渐明白等不来仙人的百姓。

    “我日日年年的供奉……”

    “仙人为何不来?我们要被困死在此吗?”

    有人绝望无助,有人叫骂不绝,有人平静观望,有人心生死志……风平浪静,众生百态。

    “天真的要亡我婺州吗?”

    也有人恶向胆边生,夜里提着菜刀想杀入白府一了百了,却发现白府大门锁链断了可愣是十几人齐力也推不动。

    门缝窥视黑黢黢一片,方知里头用装泥的麻布袋子堆了不知多少层,硬生生给堵死了。想要从正门入怎么也得先将里头的麻布袋子挪开,可他们望着高耸垒起的墙,吞了吞口水,丧了担起灰溜溜地回去了。也不是没有尝试的人,可惜才爬了一半不到便摔下来,他们这些城内做手艺活的百姓哪有几个徒手攀岩登山的好手;真有人上去了,也会眨眼间天旋地转又回到地上去,像是被妖风挡下了。

    还有人想砸开城门口的铁锁链跑出城去,可那碗口粗的锁链也不知什么材料打得,任他们千锤万击也折腾不开。

    便是凿开了又能怎么样,城门是不能向外推的,而门内还堵着树干,他们

    还不如凿城门。可惜城门建立之时就有做兵事防备之用,哪怕着小小的婺州城所用的也非是寻常木门,两侧均有铁□□,更何况树干围堵他们根本无处着力。

    逃不掉的。

    这个念头像噩梦一般缠绕着他们,如影随形。

    白福正站在水榭门口出神,听见水榭旁的两个年轻人似乎突然停了说笑,微垂着头瞧那水光粼粼。

    许久,风中飘来意味不明的低声。

    “……猫儿,这是第几日了。”

    “……第三日。”

    “该有变化了。”

    三日了……他们已经被困在在这座城笼里三日之久,没有神仙来救他们,他们也敌不过那些妖怪。

    白家的妖魔邪祟谁也不会放过,谁也别想逃。

    “什么狗屁仙人!复生了白锦堂这个妖魔不说,还害我等丧命。”

    三日流言,怨怼生。

    ※※※※※※※※※※※※※※※※※※※※

    啊先发,再改。

    攻心……不仅仅只是攻一人心啊朋友们。

    你们这些眼里只有糖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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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19晚修改,重新调整一下剧情顺序,后一章还在写,今天应该会发上来。

    =3=么么小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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