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回 人心浮,陆云旗计审霍黎
一夜无话。
府衙里头几处厢房灯火通明至天亮。
公堂后头的一间厢房里, 烛火燃烧殆尽,窗上的长长人影也随之消失。四下无声,清风徐徐,随着叶落满庭似有清晨的虫嘶鸟鸣传来, 而厢房屋顶上坐着的两人见着初日的第一道光炸开了云霞,均是被晨风醒了神。
展昭偏头见白玉堂单手去拎那壶随身带的药酒,提剑起身, “白兄还真是一点顾忌都无。”
白玉堂听着动静就猜着展昭的想法,竟是啰嗦起他空腹饮酒一事了,“馋嘴猫儿腹中空,想吃早点还得找白爷做借口?”他开口就带了几分调笑, 扬眉的模样比天边的霞光还要嚣张灿烂些, “既如此,爷可就劳烦展南侠多跑跑?”
“好大一只锦毛鼠只想从别人碗里偷食吃。”展昭伸了个腰,轻笑白玉堂嘴里不饶人, 又与夹枪带棒不同只是不肯好好说话, 他又忍不住还口,“白兄懒惫就莫拿展某作筏子。”
“这府衙正门出去左拐直走有家馄饨铺子,南侠尽管多买两碗尝尝, 白爷请了。”白玉堂说道,自己却牢牢地坐在屋顶上。
展昭轻身跃出墙, 在天边霞光中, 身影比燕子更显轻灵优雅。
白玉堂提药酒的手终究还是放下了, 先头与展昭玩笑的轻松神情收敛, 眉间微蹙,三分凛然、七分狠戾,他远眺着江宁府的早晨,屋顶虽不够高却也能看见外头街道来往的人群,炊烟起,几家铺子推开了门迎客,百姓面孔上多是笑意满满。
陆离是忠是奸且先不论,公孙策说他有大才许是当真不假。
这天下有不少路府州县有这般太平之象,可有多少是闭了城门也毫无恐慌喧闹之意的?更遑论城内才出了两起命案。
百姓受其教化却不自知,和乐度日,这可是江宁府而不是一座小小的县城,大牢里空空如也连个小偷小摸闹事之人都没有。白玉堂在江宁府住了大半年也不得不承认陆离这人是有本事的,百姓都说官府无能,可他们自己却渐渐都明了事理,不说别的,就说逐鹿馆便不是其他府州能开的起来。
女子坐论圣人言,天下之大也
是闻所未闻。
可若是正是这样满腹经纶的鹿铃犯案,而陆离又有包庇之心……
白玉堂的手指轻轻地敲击着膝盖,眯起的眸子正对上那头陆离的目光,陆离只是笑呵呵地颔首示意,径直往府衙大牢去了。这已经是第二次,昨夜霍黎被衙役带回来后,陆离便进大牢里探望了一眼,很快出来了,而今日一大早连官服都不穿,想来晾了霍黎一夜,这会儿算准了时机是要提审霍黎。
陆离瞧起来有几分胜券在握,但并无洋洋得意,若不是从鹿铃口中得知了什么便是陆离自己对霍黎有其他消息是他们尚未知晓的。
他站起身,有心探入大牢,一只手拍在他肩上。
紧接着一提食盒递了过来,而展昭在白玉堂身后轻轻一摇晃,又站直了身,扬眉道:“馄饨闻着不错,白兄果真对吃食十分讲究。”
“南侠闻着味就知不错,这吃食一事,怕是不输爷罢。”白玉堂扶住食盒。
展昭原是要还口,一抬眼又止住话头,改口道:“白兄有意……?”
他话未尽,眸子已然望向牢狱。
“别说你不想一听霍黎对夜入迷蝶园是何说法。”白玉堂直白道,说着他稍稍眯起眼,眼底流转几分冷意,“他昨日问话鹿铃所得可是半句未有透露。”
展昭一想,也不点头,反问:“白兄昨日如何猜得是霍姑娘,而不是另有人?”
“对白菊下毒之人心思缜密,不露身形夺命于千里之外,不会与迷蝶园护院直接接触,使得面貌过了人眼;对鹿铃和杏儿下手的那个江湖人武艺不错,没必要费心思这样做就能摸进迷蝶园。”白玉堂瞥了展昭一眼,“别说这些你未曾想到。”
“但白兄心底应该还另有一人与此案相关,不是吗?”展昭说道。
“……”白玉堂有一瞬的沉默。
而这沉默与默认也相差无几了。
展昭说的是前头在药铺之时,白玉堂所言的金钗眼熟一事。金钗究竟有多少,如今他们几人皆不知晓,算上霍黎、鹿铃与尚不知关系的杏儿,还有当街行凶之人、下毒杀死白菊之人已有九位,但白玉堂心里怀疑却不提起的定
是另有其人。
“甚至,”展昭一顿,温温一笑,“展某信口胡猜,还望白兄莫恼,白兄是否怀疑下毒之人便是她?”
白玉堂单手提走食盒,跳下了屋檐,身形在院里的石桌石凳前站稳,才回眸一笑,桃花眼底不知是兴致盎然还是促狭满满,“南侠不做猫儿,改做起白爷这肚里的蛔虫了?”
“不敢当。”展昭微微摇头笑道。
白玉堂从食盒里端出了一碗热腾腾的然而一滴未洒的馄饨,飘香四溢,令人食指大动。他心里转过几瞬的心思,这般问话于他、话里话外试探他所想的若不是展昭,也好见见白五爷的长刀了。
他这隐约浮起些念头叫他一转神就压了下去,白玉堂又想起几番追问展昭当年之约却遭推拒,口中已然对跃下屋顶的展昭说道:“她确有这样的本事。”
莫不是风水流年转,不过两年光景,这事事坦诚以待的人怎成了他锦毛鼠白玉堂而不是对面那位传闻坦荡若清风朗月的南下展昭了?
白玉堂一想,莫名的有些糊涂,话却溜了嘴:“且白菊又是中毒……”
话未尽,公孙策一把推开厢房的门,这连夜验尸叫他的眼睛有些发红。公孙策却不管不顾,只一句道:“白菊之毒果真是百毒门所创。”
“百毒门?”展昭一愣,先想起的自然就是那个行事有几分古灵精怪的姑娘,或者说,那位冒充的“杨姑娘”。
白玉堂本与展昭相谈而平缓的眉眼霎时间冰冷犹若覆了冰霜,“百毒门的毒。”
展昭猛然扭过头,言语间有满是惊愕,“白兄怀疑的人是……!”
另一头的府衙大牢里隔绝了外界一切的吵吵嚷嚷,除了空荡和阴冷,火把燃烧发出的刺刺声,一无所有。
陆离踩着台阶一步步往下,走过看守牢房的衙役寻常所在的地方,一抬头就见左拐第一间里沉静坐着的霍黎。
霍黎听着声立即回了头,尽管是一大早,她的眼底十分清明,还有些掩不住的倦色。
陆离心中一动,暗道昨夜之语看来是叫她一夜未能安眠。
“霍姑娘。”陆离轻声唤道。
随着锁链被解开的
声响,他微胖的身躯穿过牢房的门,站在霍黎面前,“这牢房五年来没有关过人了,霍姑娘住着可是不适?”
霍黎见着陆离在地上坐了下来,轻轻柔柔地笑笑,面色并不好看,“再没有人会觉得牢狱会住着舒适了,陆大人。”
“说的极是。”陆离冲门外的衙役招了招手。
衙役端进来一张小桌子,又端来一小砂锅和两份碗筷。
“住的含糊了,吃的便不能太含糊。霍姑娘不如与本官用些早点如何?”陆离用布包住锅盖,将其掀开,味道香浓的粥冒出一股热气腾腾而上。
霍黎一夜未睡,正是筋疲力尽之时,肚子里疼得难以言喻。
他抬起眼看她,知晓霍黎此时最是心神动摇。
昨夜他来见被带回府衙的霍黎,却半句不提含笑之案,只是端详了站在大牢里的霍黎许久,说了一句:“霍黎夫人近日所为,怕是救不了你那尚在襁褓中的孩子。”
想来这句话让霍黎心如刀绞地胡思乱想了一整夜。
陆离毫无愧疚地舀了一碗粥摆在霍黎那一端,又自己弄了一碗尝了几口,热粥让冰冷冷的身子都热了起来。他浑身舒畅地叹息道:“皆道民以食为天、食以安为先。若是有吃有喝、家庭和乐、儿孙满堂,谁愿意在外奔波行恶,霍黎夫人。”
霍黎握拳的双手轻轻一颤,眼里落下泪来。
“陆大人怎知民妇早已成婚生子?”霍黎擦了泪,轻声说。
“你虽做姑娘打扮,可年纪应当是与鹿铃无差,不过十七八岁罢。”陆离咽下嘴里的热粥才不疾不徐地笑道,“少女体态轻盈,你却比她几人看着年长,若说是你保养不当也不像,毕竟你这手说你从未干过重活。你确实记得莫要盘发为髻,但衣着却不惯用鲜艳之色。至于孩子,”陆离轻轻将勺子压在碗里,轻笑一声,“夫人的神色并无隐藏之意。”
她今日与孩童之语未免太过慈爱了。
“民妇……犯下恶行,想来是不能看着他长成那般大的模样了。”霍黎低声喃喃道,其中哀色不言而喻。
陆离未有言语。
霍黎犹豫半晌还是捧起了面前的粥碗,
低声哽咽四字,“夫家姓杜。”
“杜夫人有意扮作未出阁的姑娘,”陆离从善如流地改了称谓,话语之意却并没有神色那般温和,仿佛字字句句能扎进她心里去,“是心知此事不当为,还是说有意将以己身承担旧怨?”
“陆大人明察秋毫。”霍黎语塞,只应下了陆离的两种猜测,“恩怨纠葛都是民妇旧事,却叫杜郎痛失孩儿,民妇自当不该在给杜郎抹黑了。”
陆离好久未语。
“既是夫妻,杜夫人就不应想着抛下郎君……”陆离盯着粥碗,终是改了话头轻叹,“到底是为救孩子性命,为母则强,怎能说是抹黑。”
“杀人行恶,礼法不容,莫说民妇不过一个女子,便是男子也当自重。”霍黎话虽这么说,可眼底尽是动容与哀色,“民妇虽尚未当真夺人性命,却是有此打算的。”
陆离闻言眼底闪过意外之色,“杜夫人之聪慧,不输鹿铃。”
“听闻鹿铃在江宁府做起了女先生,民妇不过腐草萤烛之光,怎及皓月之辉,陆大人过奖了。”霍黎垂着眼,并非谦虚,当真是如此想法。
“可世人未必有霍黎夫人的悟性与通明。”陆离又改口,是不愿以夫姓以代面前这位明事理的年轻妇人,“圣人教化育人,是为德行自缚其身其行,知可为、知不可为,各司其职,乃大善大道,愿大同。然人心多变,不可控也。”
霍黎只回应了四个字:“大宋律法。”
陆离神色大动,起身对霍黎拱手一拜,微胖的身躯显得有些可笑,但一点不掩他面色的郑重。
霍黎忙要起身让过。
“本官以为今日还是会毫无所得。”陆离将她按下,又坐下身说。
当听到霍黎口言抹黑一词,陆离暗道这女子或许心里想着的无非是深居简出、相夫教子,因而才改头换面独行,如今看来是一人恩怨一人结的孤勇,是不得已知法犯法不愿祸其家人的担当。或许正是因为如此知仁明理,她抱定了决心来却不曾真的夺人性命。
“含笑遭人割喉穿钗果真是霍黎夫人所为?”
“是。”霍黎半分迟疑也无。
陆离并不意
外,能说出那番话可见霍黎心智之高,然而迷蝶园之行毫无掩饰,叫白玉堂轻松找到了证人。若是他所猜不错,霍黎是故意留下罪证的,行恶当受律法之苦。
“含笑当时可是已然气绝?”陆离又问。
霍黎饮了一口热粥,才答道:“民妇到时含笑便躺在床上气绝身亡,面上含笑,留书一封于白菊。”
“留书……”陆离沉吟,“你与白菊亦是相识。”
“书信民妇已烧毁,她是心甘情愿赴死,非是白菊所迫。”霍黎说着撇过头望了一眼上头的窗户,能瞧见窗外大亮的天色,“或者说,她不愿叫白菊得逞,便自吞毒物而亡。”
“那么,”陆离正色道,“含笑喉中之物究竟是何物?”
“……”
这话终于叫霍黎愣住了,最后轻声笑笑,没有作答。
“你见含笑已死,却还要动手往她脖子上割一刀,最后穿以金钗。多此一举总归不是因为要证明给何人你将含笑杀死。”陆离并不着急,“本官原以为金钗穿喉有掩饰之意,好混淆官府查案方向,如今想来,仵作验尸定会看出先有割喉后有穿钗……”
陆离定定地望着霍黎,就像在与友人茶楼论学,而不是查证问案。
“霍黎夫人究竟是有心提示官府,还是说,提醒其余人?含笑若以自尽结案,她那枚金钗若是被你带走,这其中的联系怕是常人难以想到。”
“陆大人多虑了,民妇哪里想得到仵作的本事。”霍黎说。
这话是假话。
神色虽无闪躲之意,可陆离一听便知。他不逼迫于霍黎,话锋一转,“你昨日一早去药铺见栀娘,是有意取她性命罢。”
“不假。”霍黎对于这些事倒是没有半分掩盖之意。
“然而栀娘身怀六甲,你见之动容,想起尚在襁褓却性命攸关的孩子,并未下手。”陆离这话多是据霍黎的性情所做的推测。
“是民妇料定了无法在栀娘郎君保护下,不能取得栀娘性命罢了。”霍黎说道。
陆离不驳她,见霍黎吃完一碗粥,才开口道:“你知栀娘夫妇已死,此事不用本官多说。”
霍黎要放下碗的
手一顿,神色复杂。
陆离对上霍黎的目光,一扫笑容可掬的模样,“那你可知,白菊十有七八是街坊传闻含笑穿钗被死,第二日见到栀娘便不再犹豫,直接杀害夫妇二人?”
碗滕然落在地上,碎成几瓣。
霍黎扶着桌子一侧,眼睛微微瞪大。
“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陆离微胖的面容在肃然时看不出一丁点的可笑,只觉得气势犹如泰山自上而下压去,“你可是以为自己顾念仁义道德,终究是没有杀死哪怕一人,便是无辜无罪了?”
“九年前你们有何联系,如今又是在争夺何物,霍黎,你说是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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