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回 扬州闻,金钗刻字源采花
这孟春时节, 万物更新,草木萌芽叶细裁,长夜漫漫日却短。
人来人往的街头先头还有小孩儿与娘亲吵闹着要吃胶牙饧;市集上挑担买菜的小贩还在与大娘讨价还价说小菜是如何水灵新鲜、自家种菜如何不易、压不得价;过一会儿就正午各家酒馆飘来阵阵余香,酒足饭饱的人坐在一块儿不是笑谈家长里短就是大论家国天下……再回神, 已然是日薄西山,与往常并无差别的一日就这么过去了。
好几些小乞儿在江宁府的各条街道巷子里进出,奔波一整天, 偶尔喊一声“大爷行行好”“发发善心罢”之类的,一转头就与另一些乞丐嘀嘀咕咕,悄悄打量着来往于客栈的人,似乎想从里头找个钱袋厚实的。
见着夕阳西下, 他们破碗里也没多少文钱, 银子都早就揣怀里了。
一个个又端着破碗准备去弄点吃的,捧了包子在包子铺边上的坐了一排。很快,里头一个矮个子的小乞儿啃完了包子, 一抹乱糟糟的头发, 转身离去。
踩着夕阳拉出的长长影子,阿昌敲响了白府的后角门。
拉开门的正是白福。
“五爷可在?”阿昌窜进门就开口问道。
“少爷今日与展侠士一块儿,只来喝了三煎药, 如今尚未回府。”白福摇头,“你可是查到什么消息?”
“听五爷吩咐在江宁府寻人, 各家客栈都想法子摸了摸, 并未有五爷所说的戴着斗笠、背着箱子、穿着怪异的老头。”阿昌说道。
白福微微皱了眉头。
“一点消息也无?”他又问。
“城内的客栈都找过了, 不仅如此, 连展侠士所言带斗笠的江湖人也不曾有人瞧见,照理说那人被展侠士剑气所伤,行动不便,定是需要买药疗伤的,若是直接回客栈不可能没引起动静,可全城的药铺里竟然没有一家见过,仿佛这人在江宁府失了踪迹。”
白福沉吟片刻,也不得半点念头。
这江宁府的乞儿不多,但也是到处走动,两个大活人还能在这么多双眼睛下消失了?城门已闭,两人总不可能是趁着昨夜夜色浓,翻了城墙出去了罢。若
是以展昭和白玉堂的本事,白福还能信几分,也不敢打包票,随便来个江湖人就能做到也太小觑江宁府的城防厢军了。
那这两人还能丢哪儿去?
白福正左思右想不得其解,就听后头喊:“白管事,外头有个客商,送来一批扬州的丝绸,说是白府定的货。”而一个小丫鬟急匆匆地跑来。
白福冲阿昌摆了摆手,给他拉开了门。
“少爷这会儿可能在府衙,你往那头寻一寻,将今日打听的结果先告知少爷。”白福带上门前不忘说道。
阿昌一点头就转身跑了。
白福想着他资质愚钝、如何多想也是无用的,倒不如让少爷问阿昌几句话,许是能得出线索来。他扭头迎上那个小丫鬟,开口道:“送丝绸来的人在何处?”他瞧着镇静,心里却想着,昨日才出去的信,怎的来得如此之快?
“正在前厅里候着。”小丫鬟说,瞧着面容还有些惧怕之色。
白福心里有了些计较,也不与小丫鬟多言,径直往前厅去。
可他一进门见背着手站在前厅里的人身材瘦小,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那人一转头,面黄肌瘦,略带笑意却仿佛形如病夫。
白福大惊一句:“四爷,您怎来此?”
来人正是翻江鼠蒋平。
“白福,来的正好,老五怎的不在府内?”蒋平笑道,“这一年半老五养病摸了懒,只好叫我去各地收账。前几日正在扬州,想着好些日子没回江宁府了,再加老五在此,怎么说也得来看看。”
白福想起蒋平蒋四爷正是这金陵人氏,又屏退仆从才说道:“四爷有所不知,大半年来少爷盯着的那位含笑姑娘就在前几日的夜里没了。”
蒋平一愣,立即接道:“老五传了各地消息叫人查金钗可是为此?今日来时听城门守卫说江宁府这几日都是只进不出,也是因为此案?”
白福心想不愧是机巧伶便的蒋四爷了,他点头称是,“那含笑姑娘死时,喉咙里正插着一根金钗。”转念白福又想,蒋四爷人在扬州,那传回陷空岛的消息不就半点不知了,口中连忙又道:“少爷还叫我给陷空岛传了书信,问那半
年前死去的杏儿姑娘可有同样的金钗,不成想四爷竟是在外头。”
“金钗是有大把,他可有说是何模样?与你后传信各地所查的刻字金钗可是同一回事?”蒋平说道。
“边角赤红,十分精致,旁的少爷却没说,想来是同一玩意儿。”白福回话。
蒋平稍稍拧眉一捋思绪,“此事不急,我可没老五那过目不忘的本事,半年前的事也想不起了。不过这信只要回了陷空岛,自有人去查明白。”他对白福说了几句,伸手似乎要从怀里摸出什么,又收了手转而问道,“老五既是在查含笑之死,可有眉目了?如今身在何地?”
白福有些为难,他们少爷一日到处奔波,连个影儿都不露,有什么话只会与展侠士商讨,哪里会叫他知晓到底发生了何事。他迟疑半晌才说道:“少爷叫我们在江宁府寻人,其余我们是不知了,如今少爷应当是在府衙里头。”
“府衙?”蒋平暗道老五怎的往府衙去了,过往可是连门都不瞧一瞧,纵是为了查案也自会有他的法子。
白福又是犹豫片刻,才轻声道:“展侠士在江宁府,想来如今二人都在府衙里头。”
“此话当真?”闻言蒋平面上一喜。
他说着就往外去了,没想到这一年半载不见的展昭就在江宁府,往日怎么都摸不着踪迹,这一转头就与大病初愈的白玉堂碰上面了。这要不是二人约好的,就当真是他二人才有的缘分了。
巧极、好极。
蒋平想着半年多前回到陷空岛的白玉堂一提展昭就面色阴沉的模样,这会儿还不是好端端地跟展昭一并行事,连府邸都不回了。他摸着下巴忍不住一笑,就知道白老五那脾性哪里是与展昭交恶了才那副德性,大哥就是瞎猜。
老五分明是因展昭救他一命,又照顾他心思扭头就离了鬼医谷,弄得他仿佛不会做人,心里才置了气。
这会儿想必是和好如初,蒋平的心思一转,微微摇头。岂止是和好如初,当日展昭能毫不犹豫带老五去寻鬼医谷,说是过命至交也不为过了。
不过当日之事……
蒋平压下这一心思,只惦记着展昭当日在
陷空岛之案里的恩情,对展昭那叫千万分的赞赏,也不愿白老五难得交个合了脾性的同龄江湖朋友,转头就闹掰了。
他原是江宁府人氏,这会儿也不必寻人指路,独自出了白府就往江宁府的府衙去了。
只是蒋平不知,这一日白玉堂和展昭还真不在府衙里。
斜阳西下,展昭与白玉堂分头行动,一左一右绕着江宁府的城墙走了一圈,在城门口会合了。相比起昨日四处问话的所得,今日可以说是毫无进展,眼见着一整日就这么过去了,一日一夜所知也应当是破案在即,他们却连那个当街行凶欲杀鹿铃的人都找不着。
江宁府闭了城门,但到底是城大人多,他们总不可能在每家每户里搜寻踪迹。这才有白玉堂吩咐阿昌,花银子寻了江宁府里的乞儿做耳目四处悄悄问询一事。
白玉堂沿着城墙走,凌厉的眉眼叫暖阳柔和了些许,可眼底流转的深思与狠戾之色依旧没有半分减退。
他到城门口时,展昭已然快他一步在城门边上站着了。
他二人沿着城走这一大圈一是有意寻人,二是确认这江宁府的城墙确能将人阻隔在城内,只要闭了城门就不能离去。城墙极高,便是他白玉堂要越过去也有些难,就怕一口气没提上来,就踩着墙往下落了。展昭那燕子飞倒有几分可能,然而天下能有多少人有机会学燕子飞这般高超的轻功,更遑论学得如展昭那般轻灵自便,可称鹭浮鹤行之能了。
除非越墙之人有攀爬工具,城防厢军又不是瞎子,再小的动静从上而下都能听得明白、瞧得清楚。且他怀疑的那人是不能爬上城墙的,那个被展昭打伤的持鞭之人更是绝无可能。
白玉堂见展昭抱着剑站在城门附近,又皱着眉头盯着墙上张贴的缉捕文书,有几分狐疑之色,更多是若有所思。他走上前,还未出口,展昭就巧着转了身来道:“白兄。”
这回二人反应得快,一左一右错开,没给撞上。
白玉堂瞥了一眼城墙所张贴的告示,最显眼的就是安乐侯庞昱的那张,画像还是个年轻的少年郎。展昭先头是在看着庞昱的缉捕文书?他隐约觉得画像
上任面熟,还未细看,展昭就同他说起话来。
“这一日怕是别无线索了。”展昭说。
“城门紧闭,她二人只要既然离不得江宁府,就总能露出马脚。”白玉堂回神说。
“如今也是急不得。”展昭倒无焦色,只心想着倘若真相是白玉堂所怀疑的那般,难免叫人心思复杂、食不知味,面对接二连三的命案,他虽是早已见惯生死,也不知该说是惋惜还是可恨。
可白玉堂所言难以辩驳,白菊因中百毒门所创的毒而死,而她确有这样的本事,且据白玉堂所言她应当是与百毒门有所来往,如若不是当日也不能……
思及此,展昭又蹙了蹙眉,想起城门口的缉捕文书来。
安乐侯庞昱因陈州案被下令缉捕一事他早已知晓,也在心里暗叫一声好极。当日陈州案令陈州民不聊生、难民四窜,饥苦劳累而死的不知多少,展昭是亲眼所见,安乐侯庞昱被送去铡刀之下也是应得的结果。不成想展昭去下江南去了松江府,而包公竟是没能抓到庞昱,叫他逃窜在外将近两年之久。
而前些日子扬州有人抓到庞昱一事不知是真是假,他这一年半载都忙着四处寻人,并未费心思在这上头,连缉捕文书他还是第一次瞧见。
展昭心里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那安乐侯庞昱,展昭是暗中见过的。
庞昱掳走民女金玉仙,见她抵死不从,便妄用藏春酒逼她就范,还是展昭悄悄换了酒,好生戏耍了那庞昱一番,又听闻庞昱吩咐项福暗刺包拯,这才跟随项福而去。
安乐侯庞昱确实如画像上那般不过是个少年郎,长相无异,也是锦衣华服、养尊处优的模样。只是展昭却隐隐觉得有些怪异,画像之上的少年与当日所见之人好似并不相同。
展昭丢开心思,毕竟画像到底是人所画,有所偏差也是正常,且所画出的特征与庞昱本人也是一一对的上。
他们齐往府衙再去,不知阿昌以及官府那边是否得了其他消息,陆离两次提审霍黎,究竟如何却藏着掖着不肯多说,此时他二人无心谈话,只见街头人流川息不绝,各家挂起灯笼、点起蜡烛,夜色
渐浓。
快到府衙门口时竟有一声喊住了他二人。
“老五!展侠士!”
白玉堂一抬头,也是讶异回道:“四哥?”
人群之中,那站在老翁身侧买酒的可不就是蒋平。
“正巧,去了趟府衙,里头有个书生说你二人离了府衙,不知往哪儿去了,还想着回白府等着,刚出府衙就碰上了。”蒋平笑说着,将一坛酒丢给了白玉堂,又侧头对展昭说道,“展侠士,别来无恙。”
这可真是许久未见了,当初的展少侠如今更显沉稳,英雄气概反倒内敛其中,温和沉静、斯斯文文,如果不拎着古剑巨阙,比白玉堂还要像个文生公子。不过这一年半载在外奔波、经风霜洗刷,也不知有几多辛苦。
这般想着,蒋平的笑容更和善了些。
当日要不是展昭,白玉堂这命也不知能否拉的回来。也不知展昭如何做到的,叫鬼医改了规矩救白玉堂一命却不动展昭半分。
闵秀秀乃药王之女早闻鬼医之名,别人不知,可学医之人都拿鬼医当神佛一般拜着供着,比之开山祖师爷也不为过了。几十年来与鬼医那起死回生的医术相当出名的,还有鬼医那条人人敬而远之的规矩。
蒋平望着安然无恙的展昭,心道莫不是鬼医见这般英雄人物也舍不得了?
“久不见蒋四爷风采,一如当日。”展昭不知蒋平心里头思绪的瞬息万变,只有礼道。
“他就那病夫样还有什么风采,展昭你省了抬举他。”白玉堂拎着酒半是奚落半是玩笑。
蒋平才不与白玉堂争口舌,只说:“来江宁府这么久,老翁的酒可曾喝过?”
白玉堂单手拖起酒坛,挑起一根眉梢,“这还用你这病夫来问?”
“瞧你二人行色匆匆,晚上还未用饭罢,今日我做庄,老五付账,展侠士来尝尝我金陵城内的美酒佳肴。”蒋平就是不应白玉堂,对展昭又笑道。
“蒋四爷盛情,展某却之不恭。”展昭忍不住笑。
“这边请了。”蒋平说着就将展昭往一旁的酒楼迎了,似要将白玉堂就这么丢一旁的意思。
“白爷的银子做你的人情,你倒是花
的痛快干脆。”白玉堂拎着酒嘴里不饶人却随后跟了上去,一点不见恼。
蒋平入了酒楼就要了一间房,等跑堂小二上齐了一桌酒菜出了门,才关上门来与他二人说话。
“你从何来?从陷空岛往这儿走便是快马加鞭也没这么快。”白玉堂往桌边一坐,不忙着进食,就扬眉问道。
“坐船还是快的。”蒋平耸肩,不过他还是答白玉堂的话,“在扬州收账,你传了消息查什么刻字金钗来历,扬州的消息便汇于我了,顺道便来一趟。”
“有线索?”展昭听出蒋平之意。
蒋平从怀里掏出一叠厚厚的书信来。
“若不是如此,我赶着收账哪有空往江宁府跑,都初春了,一年到头的账目都没结清,前年的事弄得陷空岛的营生一通乱。”蒋平一边说着,一边将其中几封书信放在展昭与白玉堂面前。
展昭先看信封,上头没有寄信人与收信人的名字,只印了一朵颜色鲜红的精致海棠花,他心神微动。
白玉堂直接撕开口子,取出里头的信来,一边还不忘与展昭解释,“陷空岛的生意遍布大江南北,另附有暗线探听天下消息,平常只用于经商之用,通由安平镇柳眉所管。上回药材从天昌、安平过正是因此。柳眉平日甚喜海棠,接手几年都是以此为标记,也免得信件丢失给陷空岛多惹麻烦。”这也是为何当年白骨案发,白玉堂明知柳眉不是安平镇的地头蛇,却道寻她探消息是最快的。
展昭点头,知晓暗中掌有天下消息不是什么应当昭告世人的事,所谓怀璧其罪,陷空岛也是有所打算。只是掌管消息的竟是安平镇窑子里的一个窑姐儿,这多少让展昭有些意外。
等白玉堂匆匆看了第一张纸又递给他,展昭不多问,敛神细看。
而蒋平却眉宇间稍显稀奇之色,二人相处竟是如此?白老五什么时候也肯给人多言解释起来了?
他不深究,只与展昭、白玉堂二人道:“扬州确实有关于金钗的消息,在金钗上刻小字的手艺并不容易,但也不是无人做到。大约十二年前有个会功夫的手艺人,名叫吕钦,因家中妻子红杏出墙,性情大
变,恨极了女子,因而仗着武艺做起了采花贼,传闻他每糟蹋一个姑娘,就将姑娘的名讳刻在所做金钗之上。”
展昭的神色微变,这几日的案子里死去的可都是些姑娘,而在几年前都是些女童。
“不过他作恶两年就不见了踪影,有传言说他被江湖人逮住杀了,也有说他因作奸犯科得罪了达官贵人被抓起来了。”蒋平猜着展昭的心思,只继续说,“然而奇怪的是,五年前他又出现在扬州城,改头换面做起了铁匠,化名金回,百姓虽然认不得,但总归有几个认出来他十二年前被人剁了右手小指的手。”
“铁匠?”白玉堂也看完了书信,上头所写与蒋平所言无二。
“五年前……”展昭想的却是时间的问题。
“巧的是,他死了。”蒋平说道。
话音刚落,不等展昭、白玉堂反应,就听外头有人喊:“救、救人啊杀人啦!”声音从远而近,混在喧闹嘈杂之中还有人人惊呼,带着重重的喘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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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又来了,还捎带上了四爷。
发现本卷写的太长了,努力在三十回以内完结本卷√
最后,_(:3」∠)_
致我爱的m未烬小天使,被你的补分震惊的我【看我震惊脸】
爱你么么哒,感受到你对我如潮水般的爱你【哪里不对】
但是!补分这个工程真的很耗大而且容易被系统判定为刷分的,我知道你是在表达对我还有对桃花酒至死不渝【大误】的爱意,但是=3=只要以后更新的时候我能在评论区看到你就好啦,特别特别开心的√【看我原地打滚】
=3=爱你每一天
爱所有的小天使每一天
你们就是我战斗到最后一刻的所有力量!
ps明天有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