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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疏阁里,坠楼戏子乱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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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疏阁是松江府出了名的青楼,这名字起的古怪,念着好似书阁,任谁也想不到指的是这等瓦舍勾栏、风尘之地,尤其是外乡人出来此地都以为是什么风雅楼阁,作听琴论道之用。

    可没人敢笑话,开院起名的那位爷明面上声名不显,暗道里却快赶得上松江一霸,手底下的人鱼龙混杂,有人偷偷在背后说他一两句,隔半柱香他就能知晓的一清二楚。可以说是一般人家都得罪不起,也就陷空岛的白五爷敢随意拿这事儿打趣。

    疏阁前院是窑子后院是梨园,有两个大门,俩院子中间却是一座小楼连接。

    梨园是回廊式的三层楼,中间的院子里搭了台子,松江府最有名的两个戏班都在这里。

    这地界繁华,除了疏阁还有春风阁、群芳院、逸翠园、醉花楼,再往前面些还有茶楼饭馆,热闹非凡。尤其是一到夜市,到处都是站在门口笑吟吟招呼人的窑姐儿,燕肥环瘦各有不同,穿的花枝招展,笑的眉飞色舞,当真叫一个百花争艳、歌舞升平。

    当然最有名的还是疏阁的清倌人、醉花楼的花船红倌人、逸翠园的小浪/蹄子浑倌人。疏阁清倌人多,才貌双绝,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多少都沾点,其中不少还是梨园戏子,自诩风流才子都愿意来这儿捧个场。

    而从楼上坠下的戏子正是这疏阁里有名的温蝶姑娘。唱戏好听不说,还弹得一手琴,不过最叫人称道的还是她那一手簪花小楷,有传闻说便是陷空岛的白五爷也是甚为心悦。只是没人敢拿这事儿去问白五爷,也不知是真是假。

    可如今温蝶姑娘从楼上一坠而下,她房门口站着的竟然就是冷着脸的白五爷。

    白玉堂瞧着楼下的人惊呼着去报官,还有人小心地去探温蝶的鼻息,自个儿也只是拎着刀神色漠然。都说白五爷喜怒难料,但多是笑中带煞,少有板成一张冰块脸的。此刻别说是生人勿进,这便是熟人也觉得凑近了要打个寒战,纷纷压紧了口舌,不敢讨巧乱说话。

    这究竟是不是白五爷干的,他们面面相觑,心里头都暗暗打鼓不敢妄加推测。

    眼见着白玉堂要下楼,走廊上的众人纷纷躲出一条道来,就怕被一刀横削了。

    可就是这时,众人面含震惊地看着一个人轻轻将手伸去了白玉堂的后肩,似是个和白五爷差不多年纪的少年人,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近的。众人都扭头去打量那个少年人,这一瞧都觉得好看的紧,称得上是少年俊才,一个个心里忍不住暗暗跺脚,这少年怎么想不开呢?难不成这手不想要了?

    白玉堂果真头也不回,横着就是一刀,吓得周围人都是一声抽气。

    少年人面上带笑,半点不恼,手中黑沉的剑一抬,并未出鞘却恰到好处地卡住白玉堂的长刀。

    白玉堂原是冰冷的面色微微一怔,偏过头就撞进一双墨眸。

    正是展昭。

    展昭迎面便给了个笑脸,温温和和,黑沉沉的眸子里灵气十足,仿佛明镜般映出白玉堂此刻的面容。

    白玉堂眉梢一挑,满脸的冰霜杀气全给了棉花,就听展昭轻轻巧巧一声。

    “白兄,许久不见了。”仿佛是温凉的水漫开了一地。

    原是认识的,难怪!

    众人心里都是一口气放了下来,又听楼下喊“慢点跑踩着人了!”“我的钱袋子!”等等,纷纷想着去瞧楼下的热闹,但走着走着又忍不住回头瞄了一眼和白玉堂打招呼的那个少年侠客,心里头又是轻轻一叹。

    世上竟有人站在那张扬明丽、绝世无双的白玉堂身侧还叫人挪不开眼的!

    “你何时来的松江府?”白玉堂确实不知展昭会在松江府,那日天昌镇走得匆忙,便是好好作别也未有,而后更是一路快马加鞭下江南。

    思及此,白玉堂眼底微闪,他今日一早才到松江府,展昭能前脚接后脚也来了,若说不是紧随而来他可不信。

    可南侠不去陈州给赈灾济民的包拯帮忙,追着他跑来松江府作甚?

    “展某还未能多谢白兄仗义相助,特来松江府请白兄喝酒。”展昭恍若不知白玉堂所疑,收了剑,神色坦然。

    白玉堂仔细端详了展昭的面色半晌,冰霜未缓,也到底是信了展昭,未如往日般起了脾性拔刀相问,只道:“既然展南侠来了松江府,那便该是白五做东才是。”

    展昭闻言却是扫了楼下那不知生死的戏子一眼。

    楼下的人都围在温蝶边上,松江府的衙役还未来。许多人远远地叹息着什么是头朝下的、断然没气儿了,还有听戏的散客私下里惋惜好好一张脸都摔花了,原来多水灵的大姑娘。

    展昭来得晚,只瞧见那须臾间戏子坠下楼去,别的是真不知晓。

    可照白玉堂的脾气,一个柔弱戏子得罪了他,还能给白玉堂气急推下楼去?多半是刚才那样一刀给砍了。别的不说,展昭对这点倒是明白得很,只是弄不清究竟发生了何事。且白玉堂来得急却一来就出事,楼下那坠楼而亡的戏子若说是与他无关,那才叫活见鬼。

    再加上前些日子里和陷空岛屡屡挂钩,仿佛沾亲带故的案子……

    展昭难免露出些忧虑来。

    白玉堂当然明白展昭眼神里的疑惑,不是狐疑反倒是忧虑也可见展昭是信得过他。他偏过头,似是要出言解释,却见展昭收起的剑轻轻摇了摇,那剑穗也随之晃了晃。

    白玉堂眼底微闪,收了刀,一言不发地往楼下去。

    楼梯上、走廊上还有好些人站着,虽然都盯着楼下看,也不少注意着他二人。

    站原地的展昭想了想,在白玉堂尚未离去前口中邀道:“展某这几日在星雨楼落脚,白兄何时可有空闲去喝杯酒?”

    “你倒是选了个好地方。”白玉堂扼住脚步,回头瞧了展昭一眼,却未应展昭的话。

    展昭扬眉不语,瞧着白玉堂他很快便从人群里走了出去,不见了踪影。

    按理说白玉堂这嫌疑洗脱不得,可梨园里愣是没个人敢出言相拦。

    只有一人喊了一声,“白五爷,那温蝶姑娘……”

    白玉堂握着刀斜睨了一眼人群,像是看着那喊话的人,又像是谁也不曾看,可就是冷晃晃得跟那未出鞘就冰冷渗人的刀锋似的,叫人下意识地禁了声,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倒是展昭楼上站了一会儿,横着来回打量了几个伸着脖子探着头的散客,挑中了其中一个扶着栏杆往下瞧的年轻小厮,笑眯眯地问:“小兄弟可知坠下楼的姑娘是何人?”

    这些在别人手底下做事跑腿的有时候知道的更多些。

    “温蝶姑娘啊。”小厮头也不回地说。

    “可是这儿的名角?”展昭又问,手中一枚银裸子从小厮眼前一晃。

    “那可不,温姑娘唱戏可好听,我们少爷喜欢得紧,隔三差五就要来的。”小厮估摸着见楼底下的人头攒动,也没什么好看了,又或许是被银子吸引了注意,这才扭过头说。展昭这才看清楚小厮的面貌,不过十六七岁,长相虽是普通但胜在干净。

    “这么说来,温姑娘是松江府人氏?”展昭问。

    “哦那倒不是,温姑娘大约四年前来的松江府,。”小厮摸着自己的后脑,说得也不是很肯定,“还是五年前?不知道是哪里人,少爷说不定知道。”话虽这么说,他也绝不可能为个素不相识的人跑去问他们家少爷。

    展昭自然不会为难一个小厮,随手将那银裸子甩给了他。

    不过他追问了一句,“温姑娘可是与陷空岛的白五爷交好?”

    小厮这会儿正想着事。

    四五年前他还刚刚成为他们少爷的小厮,就陪少爷来疏阁听戏了,正巧那场就是温姑娘初来松江府的开嗓第一场。想到这里小厮暗叹口气,他们家少爷向来病弱,平日里也就爱听个戏,结果温蝶姑娘还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没了,他这可怎么跟少爷说。回头少爷气急了发病该如何是好,指不定就要找凶手拼命。

    那陷空岛的白五爷可不是好惹的。

    他刚接了银子就听展昭问起陷空岛的白五爷,心里头一紧,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展昭的面色。还是跟刚才一般和和气气的,叫人瞧着就心生欢喜,这才松口气暗道自己没把话都直接讲出来。

    展昭面上含笑,大概是以为小厮没听清,便又问了一次:“展某是问,温姑娘与陷空岛的白五爷可是交情不错?”

    小厮又摸了摸自己的头,捧着银子也挺高兴,暗道这位少侠手头也蛮松,凡是能想到的都跟展昭说了:“好像是吧,听闻白五爷手里常用的折扇那扇面还是温姑娘写的;还有说是白五爷一年到头总要给温姑娘送些好东西,不是金银珠宝、锦衣玉食就是些稀奇玩意儿;哦哦还有还有,但凡过年过节的白五爷若是有空都会来听温姑娘唱戏。”

    这话说的似是而非,以听说如何如何开头、若是如何如何结尾,多半是道听途说、不知真假的。

    展昭不再详问,任由那小厮回去了。

    他垂眼望着那坠下楼的温蝶姑娘。人群里个个都说可惜、说温蝶姑娘如何如何好,可没人敢去搬动,一是怕等会儿衙役来了要发怒,但更多是因为一个戏子没了觉得晦气,也没人触这个霉头,便是管事儿的都不出面。他心道若真是个多才多艺又好看的紧的姑娘,以白玉堂风流天下的美名也不是没可能。

    只是白玉堂就这般走了,连个眼神都不给那尸首未凉的温蝶姑娘。

    要么就是这些道听途说不过是三人成虎、胡言一通,要么就是坠下楼前这温蝶姑娘当真惹着了翻脸无情的锦毛鼠。

    展昭摸了摸鼻子,暗想自己要是拿这事儿直接去问白玉堂,不会迎头就是一刀罢。

    他想了想,耳听那边人群里有人嘀咕。

    “……那眼神可瞧见了?”

    “凶神恶煞的,都以为他要拔刀砍人了,该不会真是白……”

    “嘘,小声点,不怕给听见啊,那可是武功高强的江湖人。”

    “可惜了温蝶姑娘,这遭的什么罪,竟是白白没了性命,都说戏子无情,哪里比得上这活阎王的心狠手辣。”

    说着说着便有其他人附和了。

    “温蝶姑娘温柔善良,若不是惹了这种说话行事没个道理的人,哪里会飞来横祸。”

    “听说江湖人也要让着他,行事刻薄狠毒的很,一言不合就拔刀砍人……”

    展昭歪着头盯着说话的几人他们好半晌,叫那几人莫名的有些讪讪。展昭则是突然对着起头的那两个人笑了笑,开口道:“两位兄台可是外乡人?听口音仿佛是北边来的。”

    说话的几人被打断,都不免有种背后说人坏话被叫破的尴尬,然而他们瞧着展昭和和气气的,也没想争论什么,只是扭头走了。

    等到几人都不见身影,展昭才伸出手指将巨阙上的剑穗轻轻拂顺,听着街上喧闹便知是那松江府的衙役来了。这一日内出了不少人命案子,偏偏他还几次都在现场,回头他自己先说不清了。瞧着人多眼杂,展昭轻身退出人群,翻上屋顶,听着街巷那头传来带头衙役老潘一边喊着让让,一边往这边来。

    疏阁离松江挺近,但离松江府的府衙却是有好长一段距离,报案的人和那些衙役都不骑马,一来一回费了不少时间。

    展昭心道松江府的老潘也是辛苦,这一天都跑几个来回了,可惜他念叨着的白五爷却是又见不着了。

    不过当时他提星雨楼时不少人都听见了,白玉堂也无意躲着官府之人,回头自然是有热心人告知老潘。

    展昭又想,得亏老潘同陷空岛有些交情,不然官府上门拿人问话,白玉堂指不定就火上心头,跟官府的打起来了。

    到时候这水可就更浑了,也不知叫谁背后得意。

    他站在屋顶上远远辨了辨方向,转身欲从小楼屋顶上过,就听茶杯什么的掉落在木地板上的脆响还有咕噜声,随后楼里传来一声惊喝:“你说什么?温蝶姑娘怎么了?”

    虽然在嘈杂的疏阁里头,展昭还是听了个全。

    是个少年,大概比白玉堂的年纪还轻些,嗓子带着少年变声独有的嘶哑。不过那声音虽然是怒极,却多少带些虚浮之气,怕是根子虚,常年泡在药里,靠着些大补之物吊着命。果如展昭所料,少年随后就是连连咳嗽,那响声震天动地仿佛要将他那命给咳没了。

    “少爷少爷、您您慢点,老夫人知道了非要——少爷!”有声音可清亮多了。

    房门传来震动,再之后便是展昭再耳目聪颖也难听清楚了。

    展昭找到了前院的那匹枣骝色大马,暗猜刚刚那病弱的少年大概就是他拦着的小厮的少爷,小厮当时无意间将心里想着的话给说了大半,展昭面上不显、心里可惦记着。他回头瞧了一眼那窑子,隐约记得前院的牌匾上写着“疏阁”二字,这才一边不紧不慢地骑着马往星雨楼去,一边想着小厮和另外几人的话。

    和那几个嘀咕着仿佛起事儿的人不同,小厮虽是无意,却泄露了几分松江府百姓的心思。还有之前发生的边边角角的案子,搅得松江府的人心都乱了。

    且白玉堂才刚回松江府,一日之内就出了两起命案。

    展昭隐约觉得这松江府面上歌舞升平,底下却暗潮汹涌,怕是有什么不清不楚的事进行着,当真不太平。最好还是先弄清陷空岛究竟出了何事,又缘何叫人给盯上了。白玉堂应当是回了陷空岛,怎的又出现在松江府的窑子梨园里头,若是他所料不错……

    正一路想着事儿,有什么东西就正对着他的脑门砸了过来。

    展昭轻轻一偏头,伸手逮住了那个小玩意儿,是一颗米花,抬头就是写着星雨楼的大牌匾。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的那匹大马已经避着人群将他带回星雨楼了。

    而白玉堂正坐在窗边的位子,垂着眼瞧着展昭,也不知是在想什么。这晌午阳光甚好,穿了窗子落在白玉堂身上,也叫白玉堂一身浅色衣衫衬得他白玉无瑕、神采俊秀。然而展昭这么一抬头,只觉得窗边的美少年冷峻逼人,跟刀山之上的锋芒一般,隐含着仿佛沸腾的怒火,一碰就是鲜血一地。

    这般想着,展昭抬手就将那颗米花朝白玉堂的脑门甩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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