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0
作者有话要说:</br>修个bug
西姮完全忘了三坛会这一茬了。
更重要的是,这日子都过到狗肚子里去了吗?怎么眨眼间百年就过去了?
她躲到树上边喝酒边感慨岁月如梭,远远地看见山间小径上重晏小心翼翼地搂着一株异常鲜艳的山茶花、欣喜若狂地向她这里跑来。
他一脸殷切与欣喜,额头全是汗,声音因为狂喜差点走了调,隔得老远就高声叫道:“师傅,我种出了十八罗汉!是您一直可惜没能见到的十八罗汉啊!”
西姮惊诧,连忙跳下树查看——这山茶花从上到下共有十八朵花冠,有白色、黄色、红色、紫色……每一朵大小一样、颜色纯正毫无杂色,重重叠叠,无比娇艳,果然是山茶极品十八罗汉!
西姮酷爱山茶,曾经在古籍上看到过十八罗汉的绘图,她一直好奇哪里能见这样的珍品,可惜四处走访也不得见,就连她师哥、创世神传今,也不过种出过一株十二美人图送她,再多就种不出来了。西姮是个豁达的人,既然实在找不到,便哈哈一笑、抛之脑后,不再执着。
没想到,这么多年了,竟然让重晏给种出来了。西姮张大了嘴:“我以为……这花是不存在的……”
重晏骄傲地说:“我尝试了几千年了,走访无数地方,又小心翼翼栽培几十年,终于种出来了。”
西姮久久地说不出话来,不知是震惊十八罗汉的美貌,还是震惊于重晏的坚持。
她左左右右欣赏了好一会儿,不知怎的忽然一阵心悸——凡人说水满则溢,月满则亏。凡事太过完美,接下来就该走下坡路了。
她强行按下心中隐隐的不安,笑道:“今天赏够了,把花收好吧。”
重晏没有察觉到她的异常,小心翼翼地把花抱着回花园去了。
待他走后,她刚要去藏书楼,没走两步,忽然疑惑地转头,刚才她好像看到熟悉的光了。
她停在原地观察,果然,有一团靛色光芒聚集在空地上,她惊喜万分,是上渊!
百年前摘星台匆匆一面,她话都没来得及说几句。后来她放出消息让他们回家,结果不仅没等到他们回来,反而是琰姬替他们带了一句话:让西姮只身去昆仑墟。
琰姬还说,让她小心,绝不可轻信混沌。
西姮嗤之以鼻,回应道:不可虐待苛待她两个徒弟,如果他们想走不可以阻拦,否则她就一把火烧了昆仑墟。
琰姬性格冷酷无情,西姮担心两个孩子被养歪。她一直期盼着能再见到上渊和炆灿、和他们当面把误会说清楚,她还一直给他们写信,却一封回信都没有等到。
他甫一现身,西姮便惊喜地上前:“上渊你——”
她话音戛然而止,因为他不是一人来的,他还带着一个宝贝——文渊舍利塔。
这宝贝西姮认得,是琰姬的收藏物,灵性十足且认主。
这舍利塔供奉了许多上古神仙,其中就有她师兄传今的舍利子,灵气十足,塔灵已经成精,平时是个只有三寸来长的小摆设。然而,越是高级的宝贝,越通灵性,它根本瞧不上区区天狗,刚离开昆仑墟没多久便开始闹别扭。它在琰姬面前是贴心小宝贝,被上渊带出来、刚放在地上,转瞬就已经长高到了七寸。
上渊神色凝重:“师傅,炆灿拖不了很久,你快入塔,我这就背你走!”
她扶额:“我不能离开的原因,我在信上写得很清楚,你都没看过吗?”
“我看过了,可是正如琰姬大人所讲,您被骗了,您不要相信他、跟我走好不好?”
西姮头疼欲裂,如果把她的遭遇写本书,书名大约是《徒弟太忠心了怎么办》、《酒鬼师尊和她的忠犬爱徒》云云。
他们说话的这会儿功夫,舍利塔已经长到了一尺来长。上渊心急如焚几乎要哭出来:“师傅,你为什么不肯跟我走?”
西姮:……你又为什么不肯听我的话?我没必要进塔啊。
他惊慌失措,说了一句“徒儿失礼了”,便对着她开始施咒,待西姮身上笼着一层绿色的光芒,他便要去拉西姮的手。西姮是挣脱也不是,顺从他也不是——
转变思路!格局打开!她转念一想,要不就顺水推舟跟他去一趟?藏在舍利塔里玄武是肯定找不到她的,她趁这个机会和上渊炆灿把误会解释清楚,再把他们从琰姬那里带回来,从此一家人过上和谐美满的幸福生活,岂不美哉?
西姮被自己思想之灵活、视野之宽广给惊呆了,不禁暗自窃喜。上渊见她不再反对,上前便要伸手,还没碰到她,背后蓦地传来一阵刺骨的杀意,他下意识地闪躲到一旁,那掌风便劈到了他身后。
文渊舍利塔被劈倒在地,塔身裂了三寸长的裂缝,它不再长大了,迅速变回了三寸长的摆设。
西姮身上绿色光芒瞬间消失,她下意识地看向来者——那里站着一个人,身量高大,肩宽体长,不是重晏又是哪个?
重晏呼吸略有急促,双手还沾有泥土。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上渊,嘴角好像带着一丝笑:“哟,我当哪来的野狗在吠,原来是我当年扔掉的那只。”
这阴阳怪气的语调和冷笑和他刚回来的时候如出一辙,西姮非常讨厌他这样说话,当即出声打断他:“重晏!不要这样说话!”
他利刃般的目光投向西姮:“师傅,我对他已经够客气了,您喜欢他、疼爱他,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不然他一来就纵火烧了女神庙,我会饶他?可是今天,他居然把舍利塔带进来要带您走,他过界了!”
他来得这样快,西姮有些担心:“炆灿呢?”
重晏不再看她:“我把丹枫留下对付小凤凰了。”
西姮:……炆灿啊炆灿你好歹是百鸟之王、不会真打不过丹枫小青龙吧。
她正胡思乱想,上渊忽然冲着重晏高声道:“重晏,你不要再拿甜言蜜语哄骗我师傅了!你所做的那些龌龊的勾当她迟早会——”
他话音未落,西姮感到一股炽烈的刀锋直扑他面门而去!他急速边后退边闪躲,西姮暗叫不好,一个飞身扑救,挡开了重晏劈出的招式!
上渊堪堪能站稳不倒下,西姮迅速瞥了他一眼,还好没受伤。她暗暗松了口气,怒而转向重晏——后者刚刚亮出了他近百年没有再使用的贴身兵器,赤鹿刀。
他浑身尽是可怕的戾气,咬牙切齿道:“你找死!”
西姮见状不妙,连忙挡在上渊面前,边退边劝他:“重晏,有话好好说,你答应过我不会为难他的。”
赤鹿刀已经被红色火焰点燃。她认得这红色火焰,是混沌与生俱来的离火,虽然远不及三昧真火杀伤力大,但是足够杀死弱小的天狗了。她心下着急,将身后的上渊挡得牢牢的:“重晏,他不过就是个孩子,我本来就没打算跟他走,你把他放了。”
赤鹿刀上的火呼呼地往上窜,火焰照得重晏的脸忽明忽暗:“师傅,您实在太纵容他了,狗不打是不会听话的,您不忍心,就让我代劳吧。”
话音还未落,他便一个闪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现在了她的身后!西姮仓促间转头想从赤鹿刀刃下拉出上渊,可她法力只恢复了一点点,光凭她现在的速度和实力想挡住正值鼎盛的重晏,完全不可能。
眼看刀刃离上渊的眼睛只有一寸之遥,电光闪石之间,留给西姮的救人之法似乎只剩下了一条——
立刻开传送门把上渊送走!
开传送门是将一个活人瞬间送到千里之外,是极高的法术,需要调用非常多的灵力,西姮在出手的瞬间甚至做好了六指俱断的准备,可是——
她的法术还没施展完,双手就被紧紧握住!
她下意识地抬头,重晏狂怒的眼眸扑入眼帘。
他已然收了刀,转而愤怒地抓着她的手腕,完全没意识到这样的举止对他这个徒弟来说,已经是大大的僭越了。他痛心疾首道:“你还要冒险施法?明知道会受伤、会受反噬之苦,也要救这条狗?”
浑然不知自己刚刚死里逃生的上渊冲上来要与他拼命,嘴里喊着“放开我师傅”,重晏深吸一口气,像是忍无可忍的样子,怒吼一声“滚”,然后摆摆手朝背后的上渊狠狠出了一拳。
他在轩辕山不能施传送门,但是混沌巨兽力大无穷,他直接一拳将上渊震出结界之外,他便不能再回来了。
西姮能看出,他这拳已然手下留情,不会伤到上渊性命。她这下才是真的放松下来,转头看着自己的手腕:“你可以松开我了,我不会再做傻事了。”
上渊已经安全,她可以去叫丹枫和炆灿停手,然后带他们两个去尝会津做好的点心。
岂料重晏不仅不松手,反而愈发用力,简直要把她手腕捏碎的样子。西姮忍不住痛呼:“嗷,痛!你放开我!”
重晏死死盯着她,眼底像是着了火。他倏地转身,连拖带拽把西姮拉回她的房间!
直到被摁在矮凳上,西姮都有点懵。她一个女神,活了这把岁数,还没有人敢、也没有人能对她这样无礼。她愣了足足十秒钟,怒道:“你简直放肆!”
这还是她认识的徒弟吗?他小时候古灵精怪、乖巧粘人,长大了张扬活泼、正值豪爽。即便是中间产生误会的那段时间,他也顶多言语上略有冲撞,从未有过对她大不敬之举。
重晏边焦躁地来回踱步边自嘲笑道:“是,我是放肆了……”
他和西姮僵持许久,好半晌他才停下来,仰天笑道:“这是您第三次差点施法了,第一次为我,第二次为闾阖子健,第三次为小天狗,您真是位深明大义又雨露均沾的好师傅啊!”
西姮更加不懂了:“这不是废话吗?你和子健不睦,和上渊又有什么关——”
她蓦地住口,忽然联想起一个非常可怕又诡异的可能性:“你、你这是在吃上渊的醋吗……”
这个念头甫一冒出就被西姮否决了,不对啊,他以前和闾阖子健没闹翻的时候关系并不差,没见过他们俩闹别扭啊。
她自认是个能一碗水端平的好长辈,三个徒弟中并没有偏爱或者冷落某一个。但是她确实又是个神经非常粗的女神,也有可能是她无意中的举动给了孩子被忽视的错觉……
她惊恐地开始自我审视,这时好似快被逼疯的重晏低头盯着她的手,惨笑道:“您以为您每次受伤我心里会好过吗?”
她的回答和百年前如出一辙:“我不能见死不救。”
“是是是,您是博爱的女神,路边的狗要救,普通的凡人要救,凤凰、麒麟、应龙,甚至还有当年的我,都是您救回来的……”
他喋喋不休地说着,边说边趴到她的膝前,埋首在她腰间。西姮看他这样难过,疑心自己是不是真的冷落他了——不可能啊,这百年来他们可以说是朝夕相对,虽然会津丹枫也住在这里,她一向一视同仁、绝无偏私的。
他紧紧地抱住她,闷闷的声音传来,西姮只能勉强听清,“以前闾阖子健问我,有没有想过万一哪天您知道了,该有多么瞧不起我。他错了,比起鄙夷和不屑,我最害怕的,恰恰是您一视同仁的宽容啊。”
“师傅,我受不了了,我知道我一直只是您博爱的众生之一,我知道我和子健、上渊他们对您来说是一样的,我真的受不了这个,您发发慈悲、想个办法结束我的痛苦好不好?”
西姮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他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猛地抬首,眼眶通红。他捉住她的手贴在他的心口,她能感到他鲜活的心脏在她掌心下跳动。
他似笑非笑,像是入了魔:“要不然您杀了我吧?您杀了我,我就不再是三个徒弟之一了。”话音未落,他拼命摇头,否定了自己。
他自言自语道:“不行……不能让师傅手上沾血……要不然,我自杀也行……”
西姮惊得抽回自己的手:“你在说什么呀?!你疯了?!”
他猛地抬手,掐住她的脖子——
并没有真正碰到她的皮肤,只是做出了一个手势。
他双眼猩红面目狰狞,西姮有些不可置信,但没有任何逃避地看着他的眼睛。她不信,她不信她养大的徒弟真会做出伤害她的事来。
不知过了多久,重晏咬牙说:“我现在很生气,我担心自己做出什么以下犯上、不可挽回的事来,我先出去,等我冷静下来再来见您吧。”
说罢,头也不回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