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留下来
墙上的时钟，时针跨过了“12”，将两人“咻”地拉到了第二天的凌晨。
两个人坐在走廊的联排塑料椅上还不到十分钟。
吴烨看荣荫活动了几次手臂，从一开始抬一下就龇牙咧嘴到现在基本能转动。他一句话都没说，一直是荣荫在嘟嘟囔囔，刚开始他还能耐下性子听几句，无非就是在抱怨自己多么倒霉，不仅无缘无故被拉近命案，还被刘泷那个贱男人抢了位子。
到后面他开始回想洛斯特里的情况和在场每个人的证言，对于荣荫的话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直到耳机里响起同事的声音，他才重新集中精神。
这边荣荫正说到她被那个不认识的洛斯特女孩跟踪，好不容易逼到巷子里却被她跑掉的事，身边的男人就突然站了起来，吓了她一跳。
“怎么了？”她慌忙问。
吴烨短促地“嘘”了一声，示意她安静。
荣荫立刻会意，闭上嘴看着电梯的方向，强忍着肩膀的痛被他拉着进了icu旁边的办公室也没吭一声。
和电梯同时“叮”一声响起的，是吴烨“咔哒”一声从里面将办公室的门反锁的声音。
这是间完全普通的医生办公室，但很快荣荫就敏锐地发现了办公室的玄机——就在她右侧的墙面上，有一整片被窗帘遮挡着，她走过去，小心地从窗帘边缘向里望去，果然，是一面能看清icu里情况的玻璃。
隔着门，荣荫听不见外面的脚步声，因此判断这间办公室具有一定的隔音效果。
她朝吴烨招了招手，吴烨走过来。
“哎，你们这也太小儿科了吧，走廊一个人都没有，还这么一大扇玻璃在这儿，我要是凶手看见这种情况早就溜了，哪会这么笨上钩？”她压低声音，小声说。
吴烨转身到办公桌后面坐下，抬手压着桌上的鼠标晃了晃，电脑屏幕亮了起来，正方形的屏幕投射在他的眼里。
“我从来就没说过这个局是为了抓凶手。”
荣荫眉头一皱，松开手里的帘布走到他旁边，看向电脑屏幕——好家伙，整个儿就是一监控现场。电脑屏幕上整整齐齐排列着监控镜头的小方格，她数了数，足足有四十八个。
她盯着那些画面看了几秒，还没分清哪个镜头对应的是哪个，就听见隔壁传来重物砸在地上的闷响，紧接着好像有脚步声响起，三秒钟后，世界恢复安静。
荣荫下意识看向吴烨，他看着电脑屏幕，没有一点要起身的意思，她的视线不停在吴烨的脸和电脑屏幕间疯狂切换，可一直到外面声音完全消失，她都没找到哪块画面是隔壁icu的监控。
“发生什么事了？”她问。
吴烨耸耸肩，不打算告诉她。
她径直走向窗帘的方向，和刚才一样小心地掀开窗帘的边缘——玻璃那边的icu，一片寂静，机器还在按照设定好的程序规律地跳动着数字，武彬的尸体躺在床上。
他和她一样，都不知道刚才曾经发生了什么。
“刚才是不是有人进去了？”荣荫转头问吴烨，“你们的人抓住他了？”
吴烨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他甚至翘起二郎腿，拿出手机开始发短信。
“喂，你能不能搭理我一下？”荣荫深吸一口气，讪笑着走近，语气谄媚，“尊敬的吴队长，我大晚上不睡觉跑过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能不能稍微透露点儿东西给我？”
“有点儿自知之明行吗，没怪你添乱就不错了。”
“那医院大门敞着，四十八个监控摄像头都在你眼皮子底下，你们要是真的不想让我上来，大可以派人下去拦住我啊。”荣荫转转眼珠，抻着脖子狡辩道。
吴烨知道她是记者，能言善辩，最喜欢在文字和口头上赢过别人，干脆不和她多废话，盯着电脑屏幕不说话，贯彻“沉默是金”。
采访最怕遇到不开口的，荣荫打了个哈欠，转身朝门口的方向走去。
“等等。”吴烨突然开口叫住她。
“嗯——？”
荣荫以为他愿意开口了，喜笑颜开地回头，眼神锃亮。
“你现在还不能走。”
“为什么？”荣荫一个箭步窜到桌前，双手撑着桌面，“是不是这个房间不方便说？要不你写下来，我不告诉别人。到时候我的钱下来，按行内给你线人费——对不起。”
被瞪了一眼之后，她乖乖收回双手，站在桌前。
她身上还穿着护士服，口罩挂在下巴上。
“不想像刚才那样被拧着，就去那边老实地坐着。”吴烨朝沙发努努下巴。
“……我又不是犯人。”荣荫嘟嘟囔囔，“你这是限制我人身自由。”
“你是嫌犯。”吴烨朝她翻转过来手机，屏幕上那个硕大的血指纹要刺瞎她的双眼。
荣荫翻了个白眼，转身蔫蔫儿地走到沙发前一屁股坐下，手臂抱在胸前，翘着二郎腿。
要说起来，今晚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知道了武彬已死，警察利用武彬设了一个局，想钓杀死武彬的凶手上钩。而刚才出现的那个人很可能就是凶手，与其回家睡觉，不如熬一熬，等到明天早上，说不定还能看到这人的真面目。
回想起洛斯特外面跟踪她的那个女孩，第一次见面是在负一层员工休息区的走廊，那时候她和刘泷跟在武彬的后面，而她不小心撞到自己之后，表现出的是害怕和惊惧，这种害怕恐怕并不是针对她，而是因为走在前面的武彬。
从惧怕武彬到跟踪她，荣荫不得不怀疑她和武彬的死有什么关系。是长年压榨厚积薄发的旧恨，还是其他未知原因而引起的新仇？
如果是旧恨，那么对武彬怀着相同“旧恨”的可能就不止她一个人。
还有那群电工。说到底武彬的死因是触电而死，能够直接在电线上做手脚的，就是那些摆弄设备的工人，凶手也可能是他们中的一个。
武彬的大哥武升和呢？两人是兄弟，一个是董事长一个是总经理，幕后和幕前分工明确，他们之间就真的是看上去那般和谐吗？听说洛斯特之所以能做到现在的规模，完全依赖于武彬这些年在全国各地的奔走和经营，他真的甘心只做一个小小的经理吗？
困意袭来，荣荫就这么思考着思考着，身子不自觉朝旁边倒过去。
耳边传来“砰”地一声闷响，吴烨抬头朝声音来源看过去，发现是荣荫已经抵挡不住睡意倒在了沙发上。
他看着屏幕上摄像头里的画面——虽然已经是凌晨，但医院里依然是人来人往。
侧脸微微发热。
苏芸那巴掌响声挺脆，也是真用了力，他生受了这一把掌，现在那股火辣的劲儿还没下去。这里没镜子，他也不知道现在自己什么样，八成明天早晨半边脸都能肿起来。
他承认，自己刚才在包厢里的话，确实有些过分。可平心而论，哪个男人一推门看到自己女朋友被别的男人搂在怀里能做到完全心平气和呢？他自问已经极力控制住自己，只亮出了自己警察的身份，让人先把那个男人带到楼下录口供，自己则是站在走廊里，想给苏芸一个解释的机会。可没想到苏芸非但没有解释，反而还怪他太鲁莽，破坏了两人即将坦诚的一项“重要生意”。
“多重要的生意要坐在他怀里谈？”
梁勇和其他同时还在，吴烨强压住内心的怒气。
换来的却是苏芸的一巴掌。
“吴烨，我为了我们的未来付出了这么多，你没资格怀疑我。”说完她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
回过神来，吴烨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有什么事都过了今晚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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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物钟让荣荫成功和照进办公室的第一缕阳光一起醒来。
她揉了揉眼，坐起来，用了半分钟的时间让混沌的大脑慢慢清醒。
墙上表告诉她，现在已经是六点二十五。
环顾四周，吴烨还坐在电脑前盯着屏幕，如果不是时间的流逝和窗外日夜的更替，她甚至怀疑自己根本没有睡过。
她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晃了晃脖子，也不管吴烨是不是在盯着自己，径直走向能看到icu内部的那个玻璃前，抓起窗帘往旁边轻轻一撩——
看到眼前的场景，荣荫像是被凉水兜头浇下，吓了一跳。
她急忙扭头看向吴烨，指着icu里面：“吴烨！里面的武彬不见了！”
吴烨“唔”了一声：“他自己半夜诈尸跑了。”
“……有病。”荣荫翻了个白眼，刚睡醒的脑子转得还没那么快，但也只是比平时多浪费了半秒钟就反应了过来，“你们钓到想要的鱼了？”
吴烨伸手按掉电脑屏幕，起身转了转僵硬的脖子，然后低头微笑着看向她：“你现在可以走了。”
荣荫：“……我不走。”她上前一步，“我是被你抓住的，你还没审我，怎么就能放我走呢？”她后背一挺，义正言辞地说，“我强烈要求跟你们回局里接受调查，你要是让我走，我就打电话给梁队长，说你徇私！”
“我跟你徇什么私？”吴烨扯了扯嘴角，绕过桌子走过来。
“你放我走，是因为你想从我这儿交换到更多情报。”荣荫抱着手臂靠在墙上，看着吴烨开门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
“你能有什么情报。”
“咔哒。”门把手已经被按了下去。
“武彬的死和一个洛斯特的女孩有关。”
“砰。”开了一半的门又被推了回去。
“这个女孩只有我见过，她胆子很小，就算知道了武彬抢救回来的消息，也不会敢自己亲自来医院再杀一次他。”荣荫好整以暇地看着对面的吴烨，一晚上没睡，他的眼下有隐隐的乌青，而她却一夜无梦，此刻精力充沛，容光焕发，眼里闪着狡黠。
“怎么样，吴队长，这个信息交换我留下来，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