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论输赢
出了那家小店，荣荫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卖手机的小伙子并不是自己要找的人。现在她反倒是对刚才他提到的翠陵路上的手机市场有点儿感兴趣。
她赶去华强北，却被告知手机市场上午十点才开门营业，荣荫低头一看，还有半小时。
于是荣荫只能进了手机市场对面的快餐店，随便点了餐，在二楼靠近窗户的位置坐下，一边等大厦营业，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外面的车流和来往行人。
她口袋里还装着那只黑色的诺基亚，刚才在手机店，她曾经在他看不见的角度，悄悄回拨了这个号码，可那个手机店的小伙子没有任何反应。
等会儿到了华强北里面，她准备再用这种方法去试试其他人。
等待的过程中，荣荫习惯性打开□□，想看看大案组在讨论写什么，谁知道从自己的消息栏一路翻下去，翻到底都没看见大案组的□□群。
她以为自己看漏了，又找了一遍，最后又打开群聊的列表上下看了好几遍。
最后是在通知栏里，找到了一条“您已被移出‘中国奇闻月刊大案组’群聊”的通知。
“……哈？”
荣荫嘴都气歪了，连忙从好友列表里拉出自己在大案组时候关系比较好的同事小江。
【荣荫：小江小江！我怎么找不到咱们组的群了，是不是误踢了我？快把我拉回去！】
等了几分钟都没等到回复，荣荫直接打了电话过去。
幸好小江接了电话。
“荣荫姐？”
“小江，我怎么找不到咱们组的群了？”荣荫控制着语气，让自己的情绪听上去尽量平和。
小江沉默了两秒：“荣荫姐，这是主编决定的，我也没办法。”
“主编？”荣荫一愣，“可是他明明已经——”她顿了一下，想起自己写文章要匿名那事儿，忍住没发作，“我也不难为你，我自己问他。”
小江那边也松了口气：“谢谢你，荣荫姐。”他的语气听上去也颇无奈，“你走了以后，这边就只剩下我和刘泷，刘泷下手特别快，几乎把你之前所有采访对象都抢了过去，你辛辛苦苦维护的关系让他捡了便宜，真是替你不值。”
“哼，我走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你放心，我都和他们打过招呼，如果你需要，直接打电话过去就行。”荣荫自己的成果，如果不能留下，那她宁愿送给小江，也不能便宜了刘泷。
“对了，他最近除了抢我的采访对象之外，还有什么别的活动吗？”荣荫问。
小江看了看周围，起身拿着手机走到窗户边，压低了声音说：“我之前看见过一回，那个中赢地产的经理开车来接他，两个人笑得特别开心，很熟的样子，当天晚上他还发了条朋友圈。”
“就是定位琴江酒店的那条吧。”荣荫轻蔑地嗤笑一声。
“对。”小江义愤填膺，“荣荫姐，他和中赢的人这么熟，当初告密的人肯定是他。”
“我早就知道。”荣荫叹了口气，“还有……当初那件事，有什么后续吗？”
小江叹了口气：“事后我去了解过，中赢给了钱，那家人刚开始还不肯收，后来……”
荣荫沉默半晌：“我懂了。”
她是害怕强势力的打压，但如果背后有人支持着自己，至少她还能够在黑夜中朝着星光前行。最怕自以为可以走到底的同伴路上纷纷放弃，自己所谓的坚持到最后只不过是无用功。
小江听懂了她的沉默，也明白在这场博弈中，其实没有赢家。
中赢地产输了名声，刘泷输了同事，荣荫输了自己最喜欢的大案组。
而最大的输家，是正义。
荣荫挂了电话，本来想给主编打电话，可想了想觉得还是算了。自己已经离开申城，离开了大案组，就连写个文章都要批马甲才可以发表，还留在那个群里又有什么意义呢？
真是的，本来怒气冲冲打电话过去质问，没想到挂了电话搞得自己心情沉郁，一晚没睡的疲惫在此刻涌了上来，之前还志气满满，想要找到那个给自己发短信的人，可找到了又怎么样呢？还不是在别人早已经设好的局里当颗棋子，任由摆布。
她自嘲地笑了笑，回过神看了眼时间，已经十点半。于是她收拾了东西下楼，从正门进入手机市场。
刚开门，顾客也不多，她一进门，就有年轻人把手里的传单塞给她。荣荫一边走一边翻着看，上面印的都是写回收手机的广告，上到最新款的苹果三星，下到最旧的小灵通，全部都有价有市。
“美女，买手机还是卖手机？”有个小伙子看她在一层转了一圈了还没个目的地，便上来搭话。
“我想找一家叫‘绿壳’的店，你知道在哪里吗？”荣荫问他。
“这么巧，我就是绿壳的。”那年轻小伙子面上一喜，咧开嘴笑了，“我带你过去吧。”
“我们店在角上，怪不得我看你转了这么多圈都找不到。”路上他问荣荫。“是朋友介绍？”
“是去过火车站那边那家店，他告诉我这边的柜台上手机型号全。”荣荫回答道。
“火车站那个店小，而且那家店虽然也叫‘绿壳’，但其实和我们没有关系，是老板的亲戚挂了这个名自己开的，店面大小、机型种类和我们这儿根本都没法比。”
荣荫跟着店员到了商场的东北角，看到一个小店面，前面一个玻璃柜台，里面摆满了各种型号的手机，柜台后面有张一米长的木头桌子，桌上是电脑和散落着的各种手机零件，桌旁坐着两个人，正在人手一把工具，低头摆弄着手里的手机。
“既然是我们店的老客户了，那……美女，我也就直说了。”店员小声说道，“我们这儿的手机比市价低，但质量绝对没有问题，全是原厂原装，两年质保，不用回我们这儿，直接去品牌维修店就能修。”
“其实……”荣荫有些不好意思地打断他，“我是想卖手机。”
店员一愣，随后话锋一转：“卖手机也可以，我们这儿的价格虽然不是最高的，但绝对安全。”
荣荫靠在玻璃柜上，皱着眉头：“可是我害怕手机给了你们，之前的手机号码或者其他信息泄露出去，要知道，每年因为修电脑和修手机出事的可都不少。”
“这我可以和你保证，绝对不会。”店员信誓旦旦，“如果你不放心，可以来之前把自己手机恢复出厂设置。过往我们收手机，都会当着顾客的面再把手机重新格式化一遍，完全不会有任何您的个人信息残留。就因为这样，我们收手机的价格也会比别家低一点。”
他指指斜对面不远处的一个柜台，压低了声音，“你看那家，是整个市场里开价最高的，但实际上，他们偷偷恢复手机里的数据，把电话号码卖给那些房地产公司。”
房地产公司。
荣荫心里一惊。
“对啊，是房地产公司。”店员愣了下，点了点头。
荣荫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竟然喊了出来：“不好意思。”她讪笑着理了理鬓边并不存在的碎发，小声问，“房地产公司要电话号码干什么？”
“就是你们平时收到的那些骚扰电话啊，问你买不买房，投不投资商铺那些。”那店员说道，“不然你以为他们怎么能知道你的号码？”
“那你知道，他们平时都卖给哪个公司吗？”荣荫说完，看到店员困惑的眼神，立刻补充道，“我就是想避雷，到时候听到这家公司的电话就直接挂掉。”
“这我倒不知道。”店员摇了摇头。
周围来往的顾客渐渐多了起来，店员对荣荫的态度也变得不耐烦起来，“美女，你到底卖不卖手机？”
荣荫看他态度变了，自己也索性耷拉下来脸：“我想再考虑考虑。”
店员瞥了她一眼，转身就去招呼别人了。
自己的号码……会不会是被火车站那家店的小伙子卖给了中赢？
可她当时买电话卡的时候并没有留下任何个人信息，中赢怎么会知道那号码是她的？
荣荫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怪圈，这个怪圈以中赢地产先入为主，导致她对“地产公司”、“中赢”极度敏感。
她知道这会导致她忽略很多其他细节，朝着一个方向钻牛角尖，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去联想。
荣荫决定赶快离开这个手机市场，因为一个电话号码，已经要把她带偏到不知道哪条轨道上，她现在又累又困，需要的是赶快休息。
走之前，她路过那个店员说的柜台，还是没忍住往那边看了一眼——那个柜台比“绿壳”要小很多，只有一个男人背对着她玩电脑。
她收回眼神，快步走出市场。
十二点，吴烨睁开了眼睛。
中午的阳光令人昏昏欲睡，他却是被这道从窗帘里漏出来的光叫醒。
他伸手拉开床头的抽屉，从里面摸出一副眼镜戴上，另一只手撑着床坐起来。
床头柜上贴着女友苏芸给他留下的便利贴。
【本来想等你一起吃午饭，但看你睡得正香，就不打扰你了。我炒了点小菜，在冰箱里，不想出去吃就自己下点面条。】
吴烨笑了笑，将便利贴放进抽屉里。
这一年幸好还有苏芸在自己身边，他还不至于孤独。当年从申城突然调来芜城，本以为和苏芸的感情要就此结束，没想到她竟然辞掉工作，毅然跟着自己来了芜城。他是刑警，工作时间从来不能自己控制，甚至有时候连一场电影都不能陪她看完，她不仅没有抱怨，反而还会在他内疚的时候抱着他，安慰他说她喜欢的，就是那个认真工作，为了理想奋斗的他。
他觉得自己能遇到苏芸，真的幸运极了。
吴烨按照苏芸便利贴上写的，给自己煮了碗面条。
电视里回放着昨晚的《法制20分》。
刚吃两口，苏芸的电话就打来了。
“醒了吗，劳苦功高的刑警队长？”
“刚醒，在吃你给我煮的面。”
“我什么时候给你煮面了？”苏芸在电话那边愣了一下。
吴烨用筷子挑了根面条出来：“菜是你炒的，面条也是你之前留下的，我只是烧了一锅水而已，材料都是你的，当然算是你煮的。”
“切。”苏芸听他一本正经地说着甜言蜜语，脸微微有些发热。
“哦对了。”她想起自己打电话过来的目的，说道，“我是想和你说一声，今天晚上学校组织新老师纳新活动，应该会在外面吃饭。”
“嗯，到时候我去接你。”吴烨说。
“你应该加一句‘如果有时间’。”苏芸打趣，“好了，你吃饭吧，挂了。”
“嗯。”
吴烨刚放下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他以为是苏芸忘了什么事，没看来电显示就接了起来：“怎么了，苏芸。”
“什么苏芸，我梁勇。”
吴烨放下手里的筷子，条件反射似的直起后背：“是不是案子有什么新进展？”
“刚才下面派出所接到了个报案，是个收手机的小伙子在刚收的一部手机里发现了一些照片，里面出现的女孩的脸，他们在系统里比对，和冯吴凌的匹配上了。我这边刚收到照片，已经传给了技术组那边。”
吴烨立刻起身走进卧室，手机按下“免提”搁在桌上，开始换衣服：“是些什么照片？”
“照片太暗，大部分都很模糊，不过清楚的那几张看着像是——”
梁勇顿了一下，“看着像是，一起谋杀案的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