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这顿饭是罗敷来到一中上学后吃得最愉悦的一顿。
环境优美，物美价廉不说，单单就着范江峦的脸她都能干掉三碗大米饭。
餐后还有水果甜点，她最爱的菠萝竟然占据了果盘的半壁江山。
用餐完毕，罗敷揉揉有些撑到的肚子跟在范江峦身后去结账。
她点餐时看过平板上已购入的菜品单，这顿饭总价约莫一百二，平摊下来六十元左右的样子。
她再次感叹这家店的老板果然是做慈善的。
罗敷快跑了几步，走到范江峦肩侧小声说：“我来付吧，我带了现金。”
范江峦笑眼弯弯：“好。”
两人没有着急走，而是顺着长廊悠闲地欣赏着庭院美景。走到尽头的拐角时，范江峦忽然“啊”了一声。
罗敷忙问：“怎么了？”
范江峦苦笑道：“走得太急，我的手表忘在房间里了。”
罗敷看向他的手腕，果然空空如也。
她大概能猜到范江峦的手表有多贵，心里有点急切，他们离开时已经有人进去收拾了，万一别人拿走可怎么办。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看看！”
范江峦立刻拉出她的手腕：“算了，或许已经收拾结束了。”
他想了想补充道：“那块手表不算昂贵。只是有些特殊的意义……”
他眉眼低垂，似乎有点失落。
罗敷听他这么说更不可能放弃了，甚至连手腕上传来的炽热都没反应，坚定地说：“放心，我肯定帮你找到它！说不定清洁阿姨就放在旁边。”
她二话不说就朝着惊蛰厅跑。
望着她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身影，范江峦脸上的失落一扫而空，反而神色淡淡地摩挲指尖，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罗敷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来，手里攥着那枚机械手表，清洁人员果然就放在一旁的茶台上。
拐角处已经没有范江峦的身影，罗敷找到饭店入口，果然在收营台对面的沙发上看到正在打电话的范江峦。
他见到罗敷轻轻一笑，随后继续和电话那头说话。
罗敷无意偷听，决定先去结账。
“本次消费共计126元，为了庆贺国庆，本店近期打六折，收您75元。”
罗敷掏出自己的小包包，把现金交到服务员手里，忍不住又一次感叹自己真是大赚特赚。
范江峦见状说了几句后挂掉电话，两人并肩离开。
恰好另一间白露厅的客人过来结账，听到服务员刚才和罗敷的对话忍不住调侃道：“这是在玩什么过家家的游戏吗？”
“齐总，用餐可还愉快？”服务员恭敬地问候了一句，随即笑道：“哪儿啊，还不是客人要求，只算了菜品的费用。”
被服务员称作齐总的人眉毛一挑。
这家名为二十四节气的私人会所占地不小，风景秀丽而僻静，装修昂贵，味道极佳，背后还有温泉和洗浴服务，一些商业人士很喜欢来这里边吃饭边谈生意，谈完还能放松一番。
二十四节气每日招待的客人数目都是有限的，来这里消费除了花钱还得和老板有点交情，因此预订客席才是开销大头，至于菜品价格的设置不过是老板意思一下罢了。
齐总三个月前就托人帮忙来这里订了客席，今天特意和一位重要的商业伙伴来这里谈一份关键的合同。
他回想起刚才离开的那名男生通身不俗的气派，心里大概有数了。
和他一起来的商业伙伴状似不经意地笑问：“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公子这么费心费力地追小姑娘，倒叫我回忆起不少青春往事。”
服务员微笑不接话：“青春总是美好的嘛。”
得，看来是不能说。
两个人精敏锐地收到这则信号，没再多问。
下午的阳光依然酷烈，罗敷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只能感受到一波又一波的热浪，什么旖旎心思都被晒化了。
范江峦停好车，特意跑去图书馆门口的冰饮店买了一杯柠檬汁送到罗敷手上。
罗敷愣了一下：“你呢？”
范江峦笑了笑：“我不爱喝这些。”
你不爱喝我就爱喝了？没喝过柠檬汁的罗敷腹诽道。
吸管范江峦已经帮她插好了，罗敷拿着柠檬汁低头一吸，冰冰凉凉的酸甜滋味一下逼退了暑气。
好吧，她还挺爱喝的。
省图的管理很严格，不允许带吃的喝的进入馆内，罗敷只好迅速几口喝完柠檬汁，和范江峦再次回到之前的座位继续阅读上午没看完的书。
下午的人比上午多了些，阅读区不再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渐渐被坐满。
人一多，中央空调就没那么给力了，馆内的温度只称得上宜人，远不到凉爽的地步。加上有些人脱鞋后传来的脚丫子味和汗味，连范江峦都微微皱起眉头。
罗敷从小生活的环境比这还糟糕，没什么感觉。但她偶然发现范江峦似乎有些不适，犹豫了一秒，轻轻推了推范江峦的胳膊，等他望过来，用气音说道：“我想回去了，你呢？”
范江峦点点头：“一起吧。”
两人拿好自己的书朝前台走去，他们要借走回去看。
范江峦拿出一张借书卡，把两人的书都递过去：“我们想借走这两本。”
“不许脏污或弄坏书本，违者原价赔偿。”前台管理员懒洋洋地给书本扫码，“请尽量在七天内归还，续借请提前打电话告知。”
罗敷拿出自己的小包包，刚想掏出班主任给自己的借书卡：“我有……”
范江峦回身浅笑道：“下次一起来还书吧？”
“我有装书的袋子……你要吗？”
……
校门口，罗敷抱紧书，目送范江峦骑着自行车远去，周围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都像是漂浮的云朵一样，令人飘飘然。
她转过身走了两步，忽然脚步一停。
她敏锐地发现一个女生站在保卫室门口用一种特别诡异的目光看着自己。
她记不得那个女生的名字，但脸有印象，似乎是隔壁二班的同学。
一中的尖子班共有四个，除了一班还有二班、七班和九班。等到高一下期文理分科时会进行二次筛选，最后只留下一班和二班，至于人选自然是按分数竞争上岗。
罗敷的心口“咯噔”一声。
那个女生不会误会了吧？
一班和二班挨得近，要是二班传出什么风言风语，一班马上就能知道。
她倒是无所谓，但是她不能忍受别人误解范江峦。
罗敷现在还记得开学时范江峦拒绝别人时认真说过，他只想好好为高考做准备。
要是因此影响到范江峦，罗敷觉得自己简直是千古罪人。
罗敷面色僵硬地走过去，强迫自己主动开口：“嗨，天气太热了。我挤不上公交车，幸好范同学路过，好心送我到学校。”
那名女生恍然大悟：“范江峦人真好啊。”
“是啊是啊。”
罗敷尴尬地扯了两句，忙不迭赶回宿舍。
只希望那个妹子真的信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罗敷不是在看书就是在学习，每天都按着计划一点点地推动自己前进。
借书回来的第三天，国庆假期已经走了一半，借回的书罗敷也看完了。她想着联系范江峦一起去还书，却意识到自己没有范江峦的联系方式。
不只范江峦了，班级里除了班主任，她谁的联系方式都没有。
如果等到假期结束，就过了归还的期限了。
罗敷犹豫半晌，决定自己去省图归还书籍。还书是不需要借书卡的，只需要登记归还的书籍就好，管理员会处理。
最终罗敷没能和范江峦一起去还书，她离开省图时还依依不舍地站了半天，然而这一次范江峦没有出现。
罗敷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小脑袋瓜，苦笑自己究竟在痴心妄想什么。
国庆眨眼结束，一中学子再不甘愿也得乖乖回到学校。
晚自习之前，是一支笔一小时创造一个奇迹的时间。
一班教室里，玩昏头的一群人疯狂赶作业。
“谁的地理试卷写完了？借我抄抄啊！十万火急救人命啊！”
“数学课后练习谁有答案？兄弟姐妹们帮帮忙！”
“英语晚上到底要不要听写？谁还记得英语老师怎么说得？”
吵吵闹闹的教室嚷成一团，比菜市场还热闹，罗敷他们小组也有人没写完作业，陈非此刻正拿着杨思彤的数学练习册疯狂抄写，字体飘忽到鬼都看不出来。
他翻页又快又粗鲁，杨思彤看不过眼警告道：“陈非，你翻页轻点！要是把我练习册翻坏了，你看我下次还借不借你！”
“知道了知道了！”陈非眼珠飞快地在两本练习册之间忙碌旋转，“一会儿再陪你聊天，我忙得要死了。”
杨思彤：？
谁要和你聊天啊？
她翻了个白眼，转头和姚朵意聊起假期里看的综艺节目：“你看新一起的rm了吗？我真的好喜欢智孝啊！她真的好厉害！”
“我也喜欢她！她说得那句话好酷！我要写到作文里去！”
坐在杨思彤旁边的罗敷听到“作文”两个字耳朵一竖，好奇开口：“智孝是谁？”
聊天中的杨思彤和姚朵意一愣，敷衍道：“你不认识。”转头继续热切的讨论起来。
罗敷坐在座位上仿佛被泼了一盆凉水。
她还以为……以为她们是可以闲聊的关系。
罗敷重新把注意力放回眼前的练习册，目光透过长长的刘海穿透了密密麻麻的习题，仿佛又回到了过去。那个歇斯底里的女人对待她最好的态度，就是这样的敷衍。
罗敷这个名字许多人也许会联想到《陌上桑》中那位美貌的秦罗敷。
可她知道，哪里有这么美好的祝愿与期待，只是敷衍的敷而已。
那个女人是这样，那个男人也是这样，没有任何人对她抱有善意与期待，他们都恨不得她去死。
可越是这样，她越想要好好活着，活得有尊严有自我，活得自由而快乐。
罗敷陡然清醒。
既然是注定得不到的东西，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思去抓取，友谊是如此，范江峦也是如此，她应该抓紧的，是她能抓紧的一切。分数、排名、高考和自己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