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山呼万岁声12
她暗中查了两年，秦燕担心她的安全，允许她调动野林军护卫。却没想到还是令贼子有可趁之机。
她应该在万民的簇拥中离开，而不是死于恶徒之手。
秦燕追封沈轻舟为王，这是她本来就有的安排，却应当是加封，而非追封。沈轻舟的谥号秦燕亲自选了文忠。
这是第一个女子为王，也是第一个以将军礼下葬的女子。
来日史册必然有她浓墨重彩的一笔。
让后世传诵，令她永垂不朽。
秦燕心情不太好。虽然她没有哭，因为她早就没有眼泪了——小时候哭得太多，流干了。但她是真心实意地难过。
沈轻舟是明白她理想的人，因为他们有相似的经历，因为他们都是女人。
“轻舟给我讲过她进军营的故事。”秦燕看着范邕坐下，“比你当年讲得详细。”
沈轻舟三岁时没了家，艰难求生，四处求学。有一个武学先生见她可怜，便收留了她。可惜祸不单行，那人蒙受不白之冤被人活活打死。
十三岁的时候，沈轻舟乔装改扮参加军队的征召。她专门选择了东南军，因为她知道那里有一个自己父亲的旧部在。
她长相英武，多年逃亡的生涯使看起来比同龄人早熟，个子也高，因此改扮之后完全不担心别人看出来。
只是她没办法改变声音，她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假装自己是哑巴。
这个方法果然瞒天过海，在李杨的放水下，沈轻舟顺利进入李杨部下。
而李杨部下的人也觉得她一个小姑娘不容易，他们敬重沈将军，也敬重沈将军的遗孤，再加上沈轻舟在战场上表现地十分英勇，因此睡觉时大家默契地把床铺中间留下一大片空地单独给沈轻舟。
洗澡的时候他们让沈轻舟望风，等沈轻舟洗澡的时候，他们就把方圆几里都清干净。
一只雄鸟都不能留。
沈轻舟遇到过最大的迫害，就是魏宣派去的一个姓陈的监军。那人怀疑沈轻舟是女子，第一次被军营的兄弟们怼回去，“你怀疑是就是，还让人家脱衣服检查，这是故意侮辱我们吗？”
第二次派人来抓沈轻舟，被沈轻舟揍得鼻青脸肿。
第三次他想了个损招，在打仗的时候安排人偷袭沈轻舟，暗器上淬了毒，他就带着大夫找过去说要刮骨疗毒。
沈轻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进军帐。而那位监军被拦在外面。
大夫是监军找来的，他一摸脉象就知道，眼前这个皮肤黝黑，眼神倔强而坚毅的男人实际上是个女子，还是个刚刚十三岁的女子。
他叹了口气，拿出工具，又有些不忍心地说：“很疼的，你……”
沈轻舟微微摇头，没有说话。
两个时辰的疗伤，沈轻舟全身被汗液浸湿，却愣是一点声音没有发出。
大夫遇到过很多病人，但沈轻舟这样的还是第一次。他由衷的敬佩她，于是临走之前给了沈轻舟一味药，“这个药可以隐藏脉象，只是服用久了……或许会影响生育。”
沈轻舟点头接过，无声说：多谢。
大夫摆摆手，走出去，对监军说：大人，那沈小将的确是个男子。只是身体孱弱，所以看起来像女子。
监军内心直骂娘：他孱弱？那当初把我揍得满地找牙的是谁？
大夫这么说，他还不是不太相信。
当天晚上，陈监军路过军帐，见沈轻舟的一行同伴都睡在外面，不由得上前。
结果那些人立刻跳起来，防贼似的。
“你们为什么睡在外面？”
“俺睡相不好，怕踹了沈兄弟，他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得好好养。”
“我打呼噜。”
“……俺也是。”
“俺怕晚上闹耗子！”
陈监军：“……”你他妈内涵谁呢？！
不出一个月，这位陈监军就被李杨找到了谋害同僚的罪证，以军法处置了。
后来因为沈轻舟打仗有勇有谋，虽然不会说话，可仅仅凭借手势就能清楚地表达自己的意思，于是李杨找到了由头，把她调到自己帐下当参军。
再后来的，秦燕也就知道了。
她没想到军营有如此重情重义的将士，这也是她下旨给东南军嘉奖的原因。沈轻舟受了他们的恩惠，也一定想报答一二。
范邕很是感慨地说：“是啊，臣也是听说了沈将军的故事之后，才惊觉这女子并不输男儿。这才下定决心下山去找陛下。”
秦燕笑了笑，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说起来，这年年春还是我给轻舟造势的时候琢磨出来的。听说她总是要喝酒来止疼，却又酒量不好，我便给她酿了这个酒当做礼物，聊表我礼贤下士的心情。听说现在它在幽州很是出名，当真是无心插柳。”
君臣对饮，直到月上树梢，棋盘上黑白子之间杀机毕露，来来往往。
秦燕的棋锋芒毕露，一盘结束，范邕笑着摇摇头，“您的棋太着急了，陛下有烦心事。”
“是啊，令朕烦心的事情太多了。”
“那臣告退。”
“去吧去吧。”秦燕挥挥手，自己也起身回到凤仪殿。
铜镜中的她看起来还和二十岁的时候差不了多少，但她自己知道，她已经三十岁了。
以前总觉得还有很长时间，可沈轻舟的死让她突然发现，人是那么脆弱。
她又会在什么时候，突然就离开呢？
正想着，外面宫人急急忙忙跑来报：“陛下，范丞相和李丞相又在宫门口打起来了。”
秦燕：“……”
李鹤是她后来选的左丞相，敬重礼法，却也不算古板无趣。只是偏偏他和范邕总是意见不合，加上两位都是……性情中人，在宫门打架已经是常事了。
好在其他的官员比较识趣，没有模仿他们的行为。不然满朝文武在宫中打架，实在是不好看。
她微微叹了口气，“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宫人低下头，不自在地咳了两声，“回陛下，小的听了一耳朵。大概是……范丞相说自己心情不好，于是拦着李丞相不让他出门。”
秦燕被气笑了，“让他们出去打。再在宫门口斗殴，朕断他的酒。”
“喏。”
秦异去攻打暗影阁总部，去了将近三个月，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秦燕。
他敏锐地发现秦燕似乎不开心，秦燕没有第一时间问他关于清缴暗影阁的事情，而是拉着他问祁落山脉是什么样的。
“你怎么了？”秦异担忧地看着她。
秦燕很怀疑自己在异的心里是个什么样的形象。
“……异，不要为我陪葬。”她突然说。
这几个月想着身后事，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异。虽然他已经学会了人类的感情，甚至都学会了和官员们虚与委蛇，但他还是太单纯了。
“我死后，你回祁落山脉吧。你不是一直想回到自己的故乡？”
秦异抱着她，缓慢地想，终于明白了秦燕的意思。
他把唇贴在秦燕耳畔，手指和她的手指纠缠，“你不会死。”秦异另一只手贴在秦燕的肚子上，“我们的孩子，原本有一半白狼的血脉。但他选择了将自己的力量给你。”
秦燕终于明白这孩子为什么没有狼尾巴和狼耳朵了。
她知道这件事第一个考虑的竟然不是自己可以长生了，而是昭朝的下一任皇帝将会是一个普通人，这很好，毕竟一个长生不老的皇帝其实并没有多好。
一个人的思想会落伍，会趋于保守。
但王朝的更迭中，更加适应时代的才能留下来。
秦异低头看到秦燕严肃的表情，就知道她又在想朝堂上的事。还是原来的秦燕啊，他想。
虽然可以长生不老，但秦燕并没有打算长期把持着朝政。秦云十八岁之前养在女帝身边，由范邕作为他的老师。十八岁时他被立为皇太子，十九岁被女帝派去边疆吃苦，二十岁被召回来，登基为帝。
女帝在把玉玺交给他的时候，是秦云见过母亲最温柔的时刻，她笑着把玉玺放到他手上，说：“记得，你是大昭皇帝，一切当为万民计。”
又十年，秦燕眼见儿子没有什么问题，于是大手一挥便是自己这个太上皇当够了。
秦云明白自己的母亲是什么意思，于是联合伪造了太上皇及其皇夫身死的消息，实际上将他们的衣冠下葬。
而此时，秦燕已经和秦异离开了皇城。
秦燕知道自己总是想着政事的习惯令秦异很不开心，而且她一开始就总是算计秦异，说起来他们之间似乎还没像寻常男女那般看过灯会。
她有心补偿，于是变着法地给秦异送礼物。
直到秦异终于忍不住，很是认真地说：“这些事应该我来做。”
秦燕这才摆摆手，“好吧。你听到刚才的人说了吗，新帝喜得贵女啊！”
秦异抬了抬眼，轻笑，“臭小子。”
“好歹也是你儿子，别这么看不上他。”
“白狼的孩子三岁就应该学会自己生活，但他三岁还粘在你身边。”
秦燕：“……”
她不再反驳这件事，而是拉着他回到客栈，提笔给自己的儿媳妇写信。
当今皇后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婆婆，也就是太上皇，其实并没有死。她不是凡人，所以能够长生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