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山呼万岁声11
过年的时候，秦燕靠在秦异怀里看着烟花，手边是沈轻舟写来的信。
她和沈轻舟算是同病相怜而一见如故，只是那姑娘的心思都在为天下计上，到现在身边也没有个知心人。
“我觉得，应该给她找几个面首。”秦燕说。
“可以。”秦异和沈轻舟不熟，或者说他和谁都不熟，这几年学到的关于人情的事情，也仅仅是对秦燕温柔而已。
至于其他人……秦异又不是人，为什么要在意他们？
他的记忆已经恢复了，逐渐明白自己是从哪儿来的，又是为什么会来到人类的世界。
“所以你究竟是什么人？”
“是狼。”秦异纠正她。“我是祁落山脉最后的白狼。”
“最后？你们种族只剩下你了？”
“嗯。”异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悲伤。
那已经是一个很遥远的故事了，关于祁落山中古老的白狼一族，作为曾经某一个部落的图腾而存在。
在那个部落消失之后，白狼也在山脉中隐匿起来。
再也没有人见过。
直到祁落山脉突然遭逢灾祸，天崩地陷，雷电浩荡。秦异受了很严重的伤，再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只知道自己不是人，要隐藏身份不被发现。
然后就是报恩。
“当年以白狼为图腾的部落是擅长巫祝，白狼的祖先身负诅咒，因此天道最终要除掉我们。我能活下来，大概是给我留了一线生机。”
而走到今天，就完全是意料之外了。
“以后，我带你去祁落山脉看看吧。那里的山顶终年积雪，山下却百花齐放。”
第一次见秦燕的时候他就觉得，她很像雪。
“你第一次见我，是在什么时候？”
秦燕忽然想到，自己两世都没有问过他这个问题。对她来说，秦异的感情其实来的莫名其妙，但又偏执热烈。
这对于秦异来说并不是一个需要思考的问题，“不是什么特殊的时刻。”他说，“是你刚到封幽城，风把马车帘子吹开。”
“所以你其实是看上了我的脸？”
“你当时蒙着面纱。”
“那你怎么知道是我？”
“眼睛。”秦异抬手触碰到她眼尾，“很漂亮。”
用些文绉绉的话来说，她的眼型看起来很薄情，万事万物都没办法使她眼波流转。
不过秦异现在却知道，这双眼睛也有多情的时候，眼尾泛红的时候最是好看，仿佛冬雪积压着的枝头开一朵艳丽的红梅。
他没忍住，低头用秦燕的脸来磨牙。
幸好明天不上朝，秦燕想。然后嗔他，“狗。”
“是狼。”秦异认真纠正她。“以后带你去祁落山脉看看，那里的雪很凉，景色很美。我在那里住了两百年。从我有记忆开始，那里就只剩下我是白狼了。但兔子很肥美，狐狸的皮毛也很厚，冰河下的鱼烤熟了很好吃。”
说到狐狸，秦异突然想起沈轻舟。他神神秘秘地说：“知道沈湫吗？”
“章明帝的宰相，有名的权臣。”秦燕点点头，“我是章明帝第十三代子孙。”
“沈湫就是狐狸。”
秦燕：“……嗯？”
“沈湫收养了一个义子，沈轻舟是沈湫的义子的第十代子孙。你们也算有渊源。”
秦燕还真没想到自己和沈轻舟之间还有这层关系在，“你怎么知道？”
“前几天去安阳，那里的山神说的。”秦异想了想，还是复述了一遍山神的话，“他说那狐狸和妻子双宿双飞，还曾强行占用他的山举办了一场狐嫁，这笔账，他应该算到他子孙身上。”
这一句话信息量有点大，什么狐狸和妻子，强行占用，狐嫁，都是秦燕觉得神奇的事情。没想到她祖上的臣子里，竟然还有这样的存在。
“那白狼成婚，有什么特别的仪式吗？”
秦异摇了摇头。
他们世代住在山里，从没有白狼和人成婚。非要说的话，他们的种族在伴侣间只有一个习俗。
“若伴侣一方死去，则另一方也不会独活。”
秦燕觉得，这才是他们种族灭亡的原因。
但她没说。
转而想到自己，作为人类，不过匆匆百年。那她过世之后，难道秦异也要给她陪葬吗？
“我说过，从此以后，我的命就是你的。”
但秦异其实还有一点没说。他看着秦燕已经显怀的肚子，神情中带着些微微的笑意和温柔。
平明六年，皇太子降世。在肚子大起来之后秦燕就没有再上朝，奏折也是让秦异给她读，然后再由她口述秦异写朱批。
在这样精心的照料下，秦燕生产的过程十分顺利，然而她还是累的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到了自己被困在这一世的循环中。
第一次，她死在封幽城外的暗河里。连谌和连愿秘密举事，然而事情败露，最后行刺杀之事，未遂，亡。
第二次，她想要通过和平的方式夺权，然而魏宣早就在殿外重兵把守，她起事失败，自刎。
第三次，她决定隐藏自己，于是阴谋筹划二十年，却在即将成功前被成方皖背叛，最终坠崖身亡——哦，成方皖，那家伙对自己儿子痛下杀手，结果被他儿子送走颐养天年去了。
第四次，她终于成功了，登基帝位，却三十而亡。
然后是第五次，第六次……在这无限的循环中，她一直在改变，唯一不变的，就是将她的尸身收敛的异。
这是第十次，秦燕却有一种感悟，她这次不会再轮回了。
因为这一次，她把异带走了。
“你猜的没错。”一个女子说，“他用了很多力量，让你一次次重来，然后寻找一个令你爱上他的可能。如果这次再失败，他还会重来一次。”
作为的人间英皇，这突然出现的声音并没有让秦燕惊慌，她认真思考了那女子的话，然后觉得……异真是可爱。
他偏执而浓烈的感情势必要拉她一起沉沦，让她融化。
如果做不到，就将她困在轮回里。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仙师说，你是个好皇帝，为苍生做了很多好事，看在他们的面子上，也要帮你一把。你的想法呢？如果你想摆脱他，我是可以帮你的。”
秦燕最终摇摇头，“前世大可不计。他给了我重来的机会，令我能够成就大业，怎么说也不算害我。”
“好吧，我知道了，祝你们幸福。”女子顿了顿，“他现在不记得前世的事，因为力量快要用尽了。我也是刚刚发现，要不是你去找我们求药，他这次就醒不过来了。”
前面出现了一道白光，秦燕顺着光亮的方向走过去，意识逐渐清晰，睁开眼就看到秦异坐在床边，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因此第一个发现她醒过来的也是秦异。
“醒了？饿不饿？渴不渴？还难受吗？”
秦燕眨眨眼，抬起手，秦异就把她的手握住。
“男孩女孩？”
“男孩。”
秦燕显而易见地失落了一下，她原本想下一任也是女帝的话对风气改革很有好处，没想到竟然是个男娃！
“我要立个规矩。”秦燕说，“以后的皇帝不管长子是男是女，通通立长。男为皇太子，女为皇太女。”
秦异并不在意这些继承人之类的事情，他只是顺从地同意秦燕的意见，说：“好。”
说完了这个，秦燕才终于把注意力放到自己的第一个孩子身上，“就叫秦云吧。”
于是秦云的名字就这样敲定。
既然是第一个孩子，还是个男孩，以后肯定就会成为储君，他的出生宴和满月宴都办的相当隆重，出生宴的时候沈轻舟特意寄来了如意锁。
然而满月宴她却缺席了。
沈轻舟身亡的消息传回来的时候，秦燕正抱着云儿轻轻摇晃，哼唱着江南小调当做摇篮曲。
秦异很简短地说：“沈轻舟死了。”
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死亡对人类来说的意义是什么，也不在意一个弱小种族中的存在消亡。只有秦燕对他是有意义的。
秦燕的动作顿住，然后阖上眼。再睁眼，伸手去摸了摸小皇子稚嫩的脸。
“我还想，让云儿认她当干娘的。”
秦燕推掉了满月宴，给了沈轻舟一场盛大的葬礼。这姑娘一生都苦，却甘愿为天下计，平定戎族她本来可以作为将领去参与，然而为了新律的推行，她不得不放弃建功立业的机会。
听闻苏州政令通达，上行下效。民众莫不对这位刺史大人感恩戴德。
苏州原本积弊甚重，因为本就是南方富饶之地，又与京城山高水远，那里的官员从前朝就养成了张扬跋扈的个性，世家大族也不计其数。
之前起义顺便清理了一些，剩下的却要从长计议，这才是秦燕派沈轻舟去的原因。
短短两年，沈轻舟就还了她一个焕然一新的苏州。多少次深夜挑灯翻越田厘户籍，又亲自走过了多少路，秦燕都是知道的。
她原本身体就不好，身上的暗伤到了冬天就作痛。秦燕本想等过几年，就把她调回来，到时令太医为她好好诊断，再温养几年。
却没想到她突然有一天上表言事，说自己恰好遇到一个含冤而死的小姑娘，追查下去发现苏州内竟有行暗杀一事的组织，罔顾律法，不可轻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