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山呼万岁声8
杀了朝廷命官是大罪，杀了一个贪官污吏是为民除害。因此当秦燕上书的时候，口口声声说的是为朝廷惩治贪官污吏，皇帝总不能说这个贪官污吏是为自己做事。
该死的秦燕，该死的前朝公主。
当年父皇就不应该妇人之仁！
魏宣想着，突然感受到一股胆战心惊。好歹也当了几年皇帝，他也有一些敏锐的政治直觉，天下要变了。
他立刻下圣旨诏秦燕即刻进京。
然而秦燕并没有理会，只是以边关战事吃紧自己不能离开为由搪塞过去。
气得魏宣就要下令攻打幽州，然而终究是被劝下来。某位大臣给他出主意，说这个公主不愿意来，不过就是担心自己的性命，您何不下诏将她收入后宫，也算是雨露恩泽。
魏宣觉得对。
然后这件事传到了后宫，传到了皇帝微服出巡时遇到的真爱耳中。
真爱病了。真爱觉得自己被辜负了。真爱决定离开皇宫。
皇帝急急忙忙去哄了。
然后这件事就被搁置。
有脑子的大臣已经深感皇帝是个恋爱脑，纷纷去谋划自己的后路。比较忠诚的，就上书申斥穆贵妃祸乱后宫，然后被皇帝骂了。
众臣：“……”
这些事秦燕都没放在心上。
她上书写的没有骗人，到了秋天和冬天，异族又开始袭扰边关百姓。
异被召回去，新来的将领有勇无谋，加上秦燕不认识他，打起来一点不手软。
秦燕亲自率领军队打了几场胜仗，在闲暇时还召集边地百姓训练，让他们作为散兵游勇抗击异族。
秦燕的威望愈重，这年除夕，在宴饮之上，周阳明拜其为主公，幽州各城望风而动纷纷派人表达合作或者臣服的意思，幽州终于成了秦燕的囊中之物。
朝廷没有再派幽州刺史来，秦燕便自己上书请封。十分谦虚地说：我立了这么多功，又为朝廷分忧，那贪官都没用皇帝费心。我也不奢求封侯拜相，一个刺史总是做得的吧？
魏宣收到信的时候，气得把宫殿里的瓷瓶摔碎了十几个。
然而此时他也没有别的办法，找来六部的官员商量了一下，最后同意了让她当幽州刺史。
虽然以前没有女子当过刺史，但是他们敢不同意吗？幽州向来是军备颇多，万一秦燕真的生气开始造反，拼着也把他们撕一块肉下来怎么办？
当吧当吧，魏宣想。一个不安分的女人，迟早被那些儒生的唾沫星子淹死。
可秦燕还没有被淹死，他就要被淹死了。开康五年，江南春汛，黄河决堤，淹死百姓数以万计。而同时，北方荒年，雨水难求，庄稼作物旱死。
反抗的力量已经积蓄起来的，九州之上酝酿着一场暴风雨，等待着席卷大地。这场变动里，胜者王，败者亡。
秦燕凭借着自己的记忆，早就有意在全幽州大兴水利，又早早囤积粮食。
还熬不过去啊……好说，所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那些达官贵人皇亲国戚手上可是有粮有钱。
秦燕颁布政令，要每一城每一郡的富商接济穷人，阳奉阴违也没关系，你不想体面，我就帮你体面。
在幽州刮过的燥热狂风中，很多鱼肉百姓的富商豪绅被风吹走，留下的是一个完全臣服于秦燕的幽州。
那些心口不一的，都被秦燕用拉拢一波砍一波的方式解决了。
而在同一时间，各州起义，尤其苏州农民起义，召集了一只浩浩荡荡的起义军，短短几个月占据了半个苏州。
朝廷派驻守衮州的东南军前去镇压。
秦燕就是在这时，收到了一个惊人的喜讯。溧阳隐士范邕前来拜见。
范邕！
秦燕的喜悦溢于言表，急急忙忙地出去迎接。范邕此人才能出众，被誉为王佐之才，然而性格怪癖不喜与人交往，魏氏篡权之后曾多次请出山为相，但都被拒绝了。
她前世也曾三顾溧阳请他出山，无一次不是铩羽而归。
今世她正考虑要不要再请他，没想到这顶级的谋士自己送上门来了！
来了好，来了可就走不了了。
范邕正站在庭院中观赏风景，余光瞥见一女子行色匆匆至他身前，又正敛衣冠低头拜曰：“先生！”
他内心满意，却只是点点头，并未回礼，而是道：“在下途径幽州，见政令通达，百姓教化，特来拜会刺史。却不曾想到，传言中的幽州刺史，真的是个女子。”
秦燕已经起身，听到范邕的话，也只是旷达一笑，随即神情隐有倨傲的回答：“先生若是因世俗礼法的偏见而错过从龙之功，怕是会抱憾终身。”
范邕眸光一变，哈哈大笑，“公主复国后，不打算把天下交还给秦氏宗室？”
“燕坐江山，这天下还是姓秦。国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能者胜任，何必带此偏见？”
“话虽如此，可是不易啊。女子摄政，也不过是当年几位太后垂帘听政，最甚不过安朝孝文皇帝和德明皇后并称二圣。”
秦燕不以为然，朗笑一声，负手而立，恍若垂首看天下，“没有古制，便开一个。后世皆当以我为古制！”
这女子言辞之间仿佛对天下势在必得，而范邕来的时候也打听了许多。
他笑着，终于俯身行礼，“愿随左右。”
秦燕并没有着急受他的礼，而是搀住他的手臂，问道，“只是不知，范先生为何而来？”
“连州柳世玉，为世间一等阴谋家。其游走与连州，结交权贵，颇有盛名。但他，是主公的人。
京城户部侍郎何应钦何大人，原本为幽州刺史，为陛下怀疑，最后却进入朝堂。李家庶子李嘉艾、穆贵妃身边的内侍云安功不可没。这三人，都是主公的人。
苏州农民起义，竟能在短短一月之中占领大半幽州，其中有一位焦作的年轻人表现出奇，在起义军中威望颇深。他也是主公的人。
连州幽州，兵多权重，苏州物产丰富，京城有线人做内应。主公真可谓已初步谋定天下，而在下，愿为主公献上衮州。”
“先生知道的，大约比皇城中那位还多。”秦燕笑着，轻轻敛下眼底的惊涛骇浪。都说范邕有才能，今日得见，才知道传言非虚。
她这么多年的布置，那狗皇帝派了那么多人手都查不到蛛丝马迹，这位范先生却能抽茧剥丝得出这么多结论。
她极目远眺，当年初成事是的逼仄压迫再也不见，如今已经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秦燕收了范邕一拜，先安顿好他的一家老小，还微微感叹着，“还是先生这样拖家带口的好，不然像其他人那样，以后还得让我操心他们的婚事。”
范邕：“……”
众幕僚：“……”
安顿好之后就是接风洗尘，等范邕养好精神，秦燕才和他讨论起衮州的事情。
“主公不慌不忙，在下还以为您不在意呢。”
“着急也没用，您是我的谋圣，我得保证您平平安安的，才能随我匡定天下。”
秦燕很会说话，范邕也觉得心中欣慰，正色道：“东南军曾有一沈姓将领，为开国将领，然而狡兔死走狗烹，他大女儿被逼和亲戎族，触柱而死，小女儿如今十六岁。”
说道这里，范邕看向秦燕，“东南军中李杨帐下有一参军，名为沈轻舟，今年十六岁。”
“沈轻舟不是男子吗？”秦燕也知道这件事，但打探到的消息都表明沈轻舟确实是男子。“而且年龄也对不上，沈轻舟已经二十岁了。”
他十七岁参军，多次冲锋陷阵，二十岁被李杨召为参军。
范邕摇了摇头，手中羽扇轻摇。秦燕算是明白这人脾气古怪在哪儿了，明明不热非要拿着一把扇子扇，去到哪里也要摆足自己是天下第一谋士的架子。
好在不算难相处。
“非也非也。”范邕笑道，“李杨乃是沈轻舟之父旧部，沈家灭门后，沈轻舟乔装打扮混入军中，装作自己是哑巴，谎报年龄参军，是李杨亲手瞒下的。
后来东南行军总兵质疑沈轻舟身份，却不好当场将人扒开，便叫人在阵中暗中伤她，叫大夫诊治的时候，他就带人在帐外等待。
当时她是手臂受伤，没有麻药，需要刮骨疗毒。整整两个时辰，她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后来那大夫被感动，出去之后就说沈轻舟确实是男子。”
秦燕只是听着这个故事，就想象的到有多疼。如果那人确实是沈家的沈轻舟，当年她也才十三岁。
十三岁啊，即便是她当年，也已经在山林中安定下来。
“就算她真的是沈轻舟，又当如何？”
范邕摇着扇子，“沈轻舟的父亲是一代忠良，她就算有心报仇也不能做以臣弑君的事。但主公不同，若是主公夺得天下，则必然要除掉魏氏，到那时沈轻舟便是奉命诛逆贼。
她最大的愿望，是帮父亲平反。”
秦燕便默不作声地盯着范邕。
“主公若是有意，在下便为您取来衮州。”范邕从椅子下面拿出自己打包好的行礼。
秦燕：“……”
秦燕以茶代酒，“那燕就等先生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