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法涅斯之吻
他们身着黛青色长袍，斗篷下隐隐露出半截树叶状宝石，应当信仰某个自然之神。伊塔洛斯仔细辨认藏匿在深色中的纹饰，很可惜，他没见过。这也不奇怪，成神者众多，新旧更迭者更是个庞大数字，没人能完全记录。也许令他们聚集起来的不一定是神明，而是某些想要扩大势力的人类，随便找棵树就成立了德鲁伊之类的教会。
相比较，他们还算有实力，且秩序井然。
只是伊塔洛斯很久没来过普罗格，他并不清楚这些教士来自哪里，群集在此的目的是什么。要知道，普罗格曾经是被瘟疫笼罩的灰败之城，这里是重灾区，人们都逃得远远的，就算瘟疫过去他们也不敢再凑近。它之所以被称为‘宁静之乡’，是因为城空了，而鲜花却再度生长，溪水重归清澈。
教士沐浴光明，接受最纯净的自然洗礼，整个心都散发着正义圣光，他们对黑暗无法容忍。
他们也毫不在意镇民。
人们被教士震慑住，当领头人高喝时，他们就更混乱了。
“什么？有魔鬼？”
“魔鬼？1镇民们惊慌尖叫，这无异于敌国的士兵用沾染血迹的剑刃带来断指，告诉他们国王已死。
很快，街道只剩他们。
“回答我1男人脸颊消瘦，眉宇凛然，他锐利的目光缓缓从他们身上扫过，“谁——是魔鬼？”嘶哑之声凝聚威压，狂风将斗篷吹得猎猎作响，火光跃动继而烈焰腾升变幻，箭在弦上。
池高义颤声：“没有……”
贝托尔德将过大的兜帽重新盖住学生脑袋，未完成的话语被迫咽下。他阴郁的脸庞真正意义暴露在众人视野。黑魔法师外貌异于其他，以至于他不得不将自己藏匿在阴影下。贝托尔德的肤色即使在灿烂日光下也呈青白，像周身缠绕无法洗去的阴冷，最奇异的是，他拥有一双冰冷蛇瞳。那细长的瞳孔狡诈，狠毒，不近人情，好像微微收缩时他便能用魔法绞杀全部敌人。
当魔法师抬眼望过去，其中某位胆小之人便身形一僵，手抖后火焰随之熄灭，而大多数焰火则明明灭灭，勉力强撑。
这样的学员也只能哄哄镇民，骗骗无知者。
“没有魔鬼。”贝托尔德说，“倘若感受到黑暗气息，那么是我，我是黑魔法师，”但他的气息应当被削弱，“我们无意与阁下起冲突，只是途径，傍晚便离开。”
真客气，可对方就没那么客气了。
领头者的随从立即低声呢喃，片刻后，他凑近那人，诉说着什么。
“你们身上确实沾染了魔鬼的气息，”领头者毫不退让，“你们中间必定有一人是魔鬼1
男人的不自然蹙眉，目光再次往那片空间扫视，忽然，他顿在某一点：“是他——1他抬起手指，指向伊塔洛斯，话音带了颤，“魔鬼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1
领头者非常肯定，随从的教士深信不疑，他们再次聚集火焰，以防敌人做出什么威胁举动。然，正义之士正紧张，惧意要把他们淹没。
他倒是强硬，可不管手下的人吓软了腿。
伊塔洛斯茫然，他虽然承认他是天使，可实际上他是货真价实的神明。有时候，天使比神明更容易获得信任。
现下被人类指着大喊‘魔鬼’已经将他伤了心，他们看着他要害怕，要向他迸发火焰。可他明明不会伤害他们。
这大概就是作为神明的悲哀，一些有名有姓的神在无知者眼里不被信任，恶言相对，一些无名小卒到受追捧。
力量再度失效，本来，他准备看一会儿就走的。伊塔洛斯为自己的好奇心感到无奈，早知道结果如此，他就不该出来。他微微垂眸：“可我不是，您是否认错？”
如果他真是，怎么会容忍人类这样挑衅，魔鬼肯定上前将他们的灵魂一片不剩都吞掉。而他们竟然蠢到如此，认为他们竟能与魔鬼一敌。
闻言，教士再次进行确认，然而得到结果的他们没那么肯定了。他们迟疑对视，用秘语交谈了几句。
学生终于把兜帽从头下掀开，刚才这斗篷就像黏在他身上，根本取不下。
那树枝还对准他们，池高义紧张道：“他不可能是魔鬼，如果是因为我们身上有魔鬼的气息，那可能跟我们正在处理的事情有关，不小心沾染上了1
领头者缄口不言，正当池高义打算再说些什么时，领头者终于缓下面色。
他让教士放下树枝：“是我们无礼，但带着这些气息有诸多不便，还请阁下与我们一同回到教廷，驱散污秽。”
他最多认为对方属于某个刚刚建立的教会，没想到普罗格已经存在教廷。伊塔洛斯短暂审察，教士衣袍上特定几处纹饰流淌暗光……有些熟悉了。可伊塔洛斯想不起来他在哪里见过。
毕竟时间太久远了，哪怕这虚假世界只是他沉睡后的第二日也如此，有些记忆早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侵蚀消散。倘若要回想，需要花费大力气，不如着眼现在来得轻松。
教士的数量远比想象中更庞大，而且，这里并不只单种信仰者。无数身着格式形制服饰的成员来来往往，朝着圣堂内部走去。
伊塔洛斯跟随他们，到圣堂时支配者熟悉的身影猝不及防撞入眼帘。
他的支配者正坐在长椅上，额发湿润，一副刚刚苏醒的脆弱模样。正有几人候在他身旁，正在尝试什么治愈术可以使这位年轻人好受些。
池高义立即过去询问。
原来，他在寻找可用之物时晕倒，被教廷的人循着魔鬼的气息带了回来。伊塔洛斯以为他应该不会见到对方了，真可惜。
教廷的人原来如此好心，见着疑似黑暗成员的人都不直接下手，还给他们辩驳的机会。
领头者让他们暂且等候，不多时，他跟在一位老者身后出现。
“这是我们的主教，克伦威尔大主教。”他恭敬道。
这位主教身形消瘦，但精神矍铄，权杖仿佛只是他握习惯的装饰物。
他走到众人跟前，细细看。他的眼睛是橄榄绿，通透而犀利，教直视他的人不敢撒谎。又像时刻注视周围人，轻易读透他们的心。
总之，伊塔洛斯看他不像好人，更接近没事找事的闲散人员。
“……你是魔鬼？”他面向伊塔洛斯，咄咄逼人。
“不，魔鬼是我的爱人。”伊塔洛斯最终还是选择告诉他们这个伤心事。
一时间，教士们目光复杂。他们猜不透伊塔洛斯的身份，但他们下意识认为对方是天使。可他说，魔鬼是他的爱人？那一定是可恨的魔鬼引诱，魔鬼果然该死！
于是，他们没有深究。
主教有几分疑惑，他围绕几人，最终，选择施展净化术。他低声念叨咒语，一些绿色的光便从法杖中温柔散发。主教用它轻轻点他们的额头，黑色气息立即从他们身体中驱赶而出。
“好舒服。”池高义眯着眼睛，“有自然的味道1
“整个人都精神了1
主教没有理他，他来到贝托尔德前方，本来，他们是不会为黑暗成员做这种事的，因为他们本就属于魔鬼麾下。可是这位却跟着他们来了，主教不情愿，也无法拒绝。他用权杖在贝托尔德额头点了两下，却在伊塔洛斯额头点了四下。那纯白躯体中源源不断的释放出黑色气息，好像他继续点，圣殿就能成为魔鬼下一个巢穴。
第六次，气氛尴尬，主教的手在颤。
信任的天平再次倾斜。
瞧瞧，他又吓到别人了，他都不知道接受别人的好意是否是正确的。这还让他自己伤心了呢。
伊塔洛斯面上歉意，他扣住主教的手：“魔鬼是我的爱人，”他再次重复，“我被他的气息污染，他不死，驱散不会成功。”
“希望冕下理解。”
克伦威尔沉思，面有痛惜之色。
“你知道魔鬼在哪里吗？”领头者接着道。
贝托尔德：“怎么？”
领头者：“如果阁下需要帮助，教廷可以派出人手。”
他们对视一眼，而后齐齐看向伊塔洛斯，遵循他的意见，毕竟，魔鬼是他爱人，庄园是他庄园。
伊塔洛斯：“我没什么好介意的，一切按照你们的想法来就好。”
反正他的任务已经完成，其余的没有在意的必要。
池高义与贝托尔德商量，这件事只有他们两人也不好做定夺，可是，证明决心不就是要靠自己吗？如果借助原本世界的人消灭恶魔，那还有什么意义。
“实不相瞒，我们与魔鬼有些私人恩怨要处理，”池高义，“抱歉，如果需要，我们明天会来求助您的。”
“是么，那么——”闻言，领头者顿了顿，随后招来随从，“我只好将圣器借于你们，希望你们一定要收下它。”
“我们憎恶魔鬼，”领头者说，“魔鬼已经很久不曾出现，可近来我们总能感受到断断续续的气息，我们害怕他出来祸害人间。”他似乎在自言自语，“普罗格的历史曾被瘟疫遮挡过一段时间，那段时日魔鬼恰好出现在此，你们能明白我们的心情吧？”
池高义沉重地点头。
欺骗者，伊塔洛斯当时在场，那里没有魔鬼。不要什么糟心事都丢给他的‘情人’。领头者不太自然地劝说，仍然想要一同处理。
见伊塔洛斯望着他，领头者友好颔首。
这态度变化可真大，他先前见人的时候是怎样的？伊塔洛斯稍稍回想，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呢。现在可真为人着想，他可不认为对方这是对他怜悯了。
世人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不过是想要得更多罢了。
随从跑来，手中托着一把匕首。
看来那就是他口中的圣器。
而就在此时，主教忽然剧烈颤抖，他目眦欲裂，权杖所指的方向。
——是他的支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