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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久别始知忆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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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了大半截路,想起自己忘了买茶叶,我连忙掉头前往敬茗楼。

    在离敬茗楼还有两三个店面时,身后突然出现一双手用力地抓紧了我,我泛疼地别过头去,那张日思夜想的面孔竟然映入眼帘。

    “檀溦,是不是你?”

    隔着面纱凝视面前这个熟悉得后怕的男人,深埋在心底的想念霎时如洪水肆溢。

    我强忍住眼眶里的泪,努力平复心情,尽可能地让语气听起来足够平淡。

    “不好意思,公子怕是认错人了。”

    不敢再多看一眼,我慌忙掰开他放在我肩上的手,落荒而逃。

    为什么要让我遇到他?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直往下掉,我如同巨石在背般压抑得难以呼吸,心更是空落落地特别难受。

    一路失魂落魄地回到月下阁,我不敢一个人独处,生怕那些回忆再度无休止地纠葛缠绕。

    后花园人来人往,时不时有热闹,而我的心仿佛滞留在了那几片狭窄的青石砖上,任凭我如何强迫也无法收回。

    好不容易才走出他的世界逐渐做回自己,到如今却是白费,本已归于安宁的生活复起一片新的混乱。

    结局既已落定,此生终是平行,又何须这不必要的重逢,徒增愁忧?

    不出意外,倾城已和陈少羽重归于好。再见面时,她气色红润喜形于色,还未出嫁便已俨然一副娇羞的小媳妇样,不愿透露有关细节。

    相比而言,我的日子没有那么遂心。

    前几日的突发状况使我的情绪趋于低落,表演时几度走神,差点惹得客人怒掀屋顶。事后花掌事好生找我谈话,我索性把预定了的几单生意全部推掉,暂且图个清静自在。

    二月十六是暮雪的十五岁生日,她和我同岁,为人单纯善良又极为照顾我,因此我准备给她置备一份礼物。寻了个理由支开她,我起床后独自一人上了街。

    沿街逛了许久,也看了不少精致的小东西,但愣是没个让我中意的。记起她昨天正好丢了副耳环,我临时决定送她一对漂亮的珍珠耳环。

    首饰店珍珠耳环不少,成色好的却不多,我打量一圈,目光最终落到一副浅粉的珍珠耳环上。

    指了指耳环,我询问店家:“掌柜的,我要这副耳环。”

    掌柜的看了一眼,摇摇头道:“姑娘不好意思,那副耳环已经有人买下了。”

    “既然有人买了,那你为何还把它摆在外面?”

    见掌柜的支吾着没个说法,我只好忍痛割爱奔向下一家。

    “姑娘请留步。”

    熟悉的声音乍然在身后响起,我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地,平静的心境瞬时天崩地裂。这也可以碰到,老天你到底是要闹哪样!

    “姑娘喜欢那副耳环?”

    脚步声愈来愈近,我一心只想躲闪,可双腿像被什么缚住了似的,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日夜思念的人近在咫尺,而我却不能和他坦诚相见,这或许是世上的一大遗憾吧。

    “耳环既已被公子买下,那便是公子的了,小女子不敢。”我冷下声音回道。

    抛下最后一字,我转身意欲逃之夭夭,却被他提前拦截。

    “姑娘若喜欢那副耳环,在下愿意成人之美。”

    他长身而立,我逆光看去,只觉得他平和的面容在阳光下分外刺眼。

    “不必了,小女子谢过公子的美意。”我略一福身,不舍地绕过他走出首饰店。

    “这次你又要我找你多久!”

    我刚走到台阶下,他便冲上来紧紧抓住我的手腕,怒喝道:“半年了,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有多辛苦!”

    是啊,都已经半年了。

    “你知不知道这半年我是怎么熬过来的!你怎么可以如此残忍!”他毫不在意我的走神,满腹怨气地控诉我的不是。

    你的半年煎熬,我的半年又何尝不是?起初还会思之落泪,到了后来却是连眼泪也流不出,徒留哀切。

    我抬眸看向他,冷淡着道:“公子想是认错人了,我和公子今日初次相见,何来半年一说。”

    他苦笑一声,乌黑的眸子变得黯淡。

    “初次相见?这可是我听过最好笑的话。”

    我来不及继续放狠话,却见他的眼神复又犀利起来。

    “你说,你当初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不相信我!”

    我本就不坚固的心墙,被他这一骂顿时墙倒城亡。泪水已溢满整个眼眶,仿佛顷刻就会倾泻而下。

    “若唯?”

    救兵来了!

    凌晞大步走来,紧张地看了看我,对佑礼不满道:“这位姑娘既然说了不认识你,你这样纠缠是不是失礼?”

    “我们之间的事,与你何干!”佑礼睃他一眼,愤恨地质疑我,“你说啊!原来不是伶牙俐齿惯了的吗,怎么现在半个字也说不出?”

    “请你放尊重点!”凌晞喝止住他,低头道,“我送你回去。”

    还未等我点头,凌晞便使力拿开佑礼的手,扶我返回月下阁。害怕自己心软,我不敢回头多看他一眼,只能硬起心肠装作不相关。

    “以后别再一个人出去了。”凌晞送我到月下阁门口。

    “今天谢谢你了。”我失了力气靠在墙边。

    “你今天出去是要买什么吗?”

    想起没买成的礼物,我可惜道:“想着买副耳环送给暮雪,下次再出去看看好了。”

    “我这儿有副现成的,你看看如何。”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

    我接过盒子打开来看,里面是一对浅粉的珍珠耳环,成色远比我看中的那对好。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我扣上盒盖退还给他。

    他却不接,笑着说:“这副耳环本就是我打算送给你的,你收下吧。”

    “你又是送画又是送花,我真的不能再收你的东西了。”

    “就当是我这个客人给你的赏钱,你不得不收。”他耍起赖来。

    再争执下去,我肯定说不过他,只好收下礼盒由衷地谢道:“凌晞,真的谢谢你。”

    “你喜欢就好,以后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不要客气。”目光炯炯,他爽快地一笑。

    目送他离开后,我回到芙蓉苑,一进门便见暮雪着急地走来。

    “姑娘这是去哪儿了,可叫我担心。”

    我拿出礼盒,淡笑着说:“今儿是你的生辰,希望你喜欢这份礼物。”

    “姑娘对我很好,不用再送什么东西了。”

    见她迟迟不肯收下,我假装生气地道:“你不要,那我留它何用?”

    在我顺势要把盒子丢进花丛之前,她迅速接过,露出高兴的笑容。

    “谢谢姑娘,暮雪很喜欢!”

    “好了,你先下去吧,记得每天戴着。”

    我冲她略笑了笑转身回房,没进房门几步,身子一软跌倒在地。

    佑礼,是我对不起你,请你一定好好地活给我看。

    近来生意不断,加上昨天一番折腾,人多少觉得疲累,今早便多睡了会儿。起床后见天气不错,我梳好妆临时起意去前院赏杏花。

    “这几日院子里的杏花开得可好了,姑娘好好看看。”暮雪戴上了我送她的耳环。

    满阶芳草绿,一片杏花香。沿着杏花林缓步行走,情绪舒快了不少,而就在下一刻,杏花林一端若隐若现的那抹浅白身影,让我的心情迅即坠入谷底。

    终究还是被他找着了。

    他端坐在方亭,顾自地喝着酒,萎靡不振。让暮雪先退下,我留下来安静地陪他。

    半年未见,他消瘦了些,不过气色还算不错,想来没受多大影响。本该对此释怀的我,如同被什么尖针刺了般,钻心刻骨地疼。

    再见不知是何日,就让我自私一回把他框进回忆吧。

    或许是我的目光太炽热,他像是察觉到了似的,慢慢朝我的方向望来。我匆忙躲到杏花树后,尽量不被他发现,等再回过头时已是人去楼空,惟有檐下那株红杏依旧。

    也罢,是我自己太过奢求,明明不想他与我再有关联,却又迟迟放不下自己那点痴念。

    一连好几天,他都会准时来月下阁。隔得远远地看他每次孤身一人坐在角落默默地喝酒,全然不顾旁人,我极是过意不去,可是若我出面劝止只怕再难抽身,便无奈地任由他去。

    有日京城下了一场大雨,我待在房里潜心练古筝。

    大约到了未申之时,暮雪急匆匆地跑来找我道:“姑娘,听说前院有个公子喝醉了,会不会是陈公子?”

    陈少羽滴酒不沾,她说的莫非是佑礼?

    前院杏花萧瑟一地,风雨飘摇的树下横倒了个人,我赶紧走过去一看,果真是他。他剑眉微蹙,嘴唇苍白,身上的衣服早已湿透,任我如何叫唤也不醒。

    “暮雪,快去叫几个男丁把他扶到我的房间。”我拿出手绢替佑礼拭干雨水。

    “姑娘,后院还有厢房,扶他到姑娘房间会不会……”

    “管不了那么多了,你听我的。”

    暮雪速速跑去叫人,我不顾周围其他人复杂的眼色,轻搂住佑礼给他暖身。他面泛潮红,必然是吃多了酒。酒能暖身亦能伤身的道理,他到底懂不懂?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

    很快地,两个男丁跑来把佑礼扶起,我在后面撑着伞一路紧跟回到房间。

    “暮雪,你去借身干净的衣服来,再让人去请个大夫。”

    暂且抛下他皇子的身份吧,不然他真会感染了风寒不成。等下人帮他换好衣服,我踟蹰着进到里间,方才的坦荡无畏消失匿迹,再次见来却有几分情怯。

    “姑娘,还要做什么?”

    失了会儿神,我略略一笑:“你先去换盆热水,待会儿送碗解酒汤来。”

    暮雪出去后,房里只剩下我和他。见他安然地躺在床上,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指描绘他的轮廓,蹙起的眉,紧闭的眸,高挺的鼻,略薄的唇。眼前的男子,仍旧是当初的那个他。

    食指刚落到他的嘴唇上方,便被一只温暖的手紧握住,我回过神一看,见他已经睁开了眼正带着笑地打量我,而他什么时候醒的我竟浑然未觉。

    猜到自己举止失态,我连忙抽回手,不知是力气使大了还是怎么的,只听见他一声闷哼。

    “是不是我弄疼你了,还是哪里有不舒服?”

    他接过我的手放到左胸前,眉眼含笑地问:“这里不舒服,你说该怎么办?”

    见他有心思捉弄,我垂下头放起狠话:“七爷既然已经可以开玩笑,想来身体好得差不多了。天色不早,七爷还是赶快回宫吧。”

    我起身想往外走,可他偏偏抓着手不放,说话还耍起脾气。

    “我若是连话都不能说了,那你岂不是要哭死?不许走,你要好好照顾我这个病人。”

    考虑到他毕竟淋雨又醉酒,我实在狠不下心来。罢了,暂且便宜了他这回。

    咚咚咚。

    “姑娘,解酒汤好了。”

    我瞥他一眼,他识趣地松开手放我开门去拿。

    让暮雪先去休息,我端着熬好的解酒汤坐到床边,轻声问:“可以自己坐起来吗?”

    也不知他是真病还是装病,转眼便利索地靠好在床头,我轻叹着端起碗来喂他喝药。

    我舀了一勺药待吹凉后送到他的嘴边,只听他欠骂地道:“我吃了有什么奖励吗?”

    这人怎么喝个药都爱斤斤计较。

    “这是为你好你又不吃亏,就算吃亏,吃亏的也是我,你还得给我补偿。”我翻了个白眼。

    听话地喝完药,他身子前倾向我,坏笑道:“你需要什么补偿,这个够不够?”

    我还未有所反应,他便一个近身轻柔地吻住了我。

    又上了他的当!

    手中的药碗啪嗒落到地上,我失去理智地呆在他布下的温柔陷阱里,渐缓丢失过去那些所谓的坚持。曾经有过他的日子,如窗外淅沥的小雨,滴答滴答,又一次渗入全身。

    他见我没有反抗抬手把我扣进怀里,加深了这个吻。

    缠绵过后,我的大脑迟钝地闪过一道灵光——我在干什么!

    慌忙挣开他的怀抱,我站起身整理衣服,收拾残碎的药碗。

    “这次不要再逃了。”

    他的语气浅淡,却包含了太多请求,甚至近乎乞求。

    “七爷说笑了,我能逃到哪儿去。”我不知该如何正面回应。

    我刚收拾好碎碗,暮雪在门外通传大夫已到。

    请进大夫,大夫略一把脉后笑着问:“最近喝了不少酒吧?”

    佑礼点头答是:“这几日喝的有点猛。”

    “没什么大问题,开服方子就行。只是以后千万不要再酗酒了,小伙子身体就算再好,也经不起折腾。”

    “有劳大夫了。暮雪,出去送送大夫。”我转身走回床边,不免对他抱怨,“以后不许再喝这么多酒了。”

    佑礼不在意地一笑:“谁要你成日躲着不见我?惟有这样,你才会舍得关心我。”

    “我哪儿也不去,更不会躲着你,这样总成了吧?”

    他低哼了声难过地问:“你这是在下逐客令?”

    “别想那么多,等会儿喝了药好好睡一觉,我在旁边守着你。”扶他躺下掖好被子,我靠在床尾陪他渐入梦乡。

    傍晚时分,暮雪送了些清淡的饭菜来,我怕他没胃口吃不下,给他熬了碗葡萄粥。他见我亲自下厨为他熬粥,神色间难掩喜悦,狼吞虎咽表现得极好。陪他吃过饭,我坐到一边随意打发晚饭。

    “你多吃点,我见你比半年前瘦了不少。”他一手支颐地盯着我。

    “每天都有事要忙,忙活下来岂还有胖的道理?”

    他敛住笑意,神情骤然严肃。

    “所以才要你待在我身边,我好照顾你啊。”

    “不过是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我转移话题叮嘱道,“我要出去一趟,你好好躺着别乱动,若是闲得无聊硬要出去,记得多披件衣服。”

    他猜到了我的去向,一问:“要出去?”

    极力隐藏的屈辱被他一语点破,我掩饰住尴尬回头道:“不出去哪有钱过日子,你好好休息,不用等我回来。”

    庭院里,清明的月色流泻一地,似水淌过心扉。这一夜,与半年来的那些夜晚并无二致。

    收工回房时,佑礼已经睡下,我摸黑就着月光替他盖好被子,被他一手反握住。

    “回来了?”

    他低沉的声音回荡在空空的房间,让我一时听住,分不清身处的是现实还是梦境。

    “还没睡?身体好些了吗?”

    “你没回来,我如何安心?”

    “现在我回来了,你安心睡吧。”我拿起点燃的蜡烛往壁柜里照了照,抱出一床棉被。

    “外头地方挤,你和我一起睡吧。”佑礼下床顺手接过我手里的棉被。

    虽然知道他只是关心我,并无其他想法,但我不允许自己这么做。

    摇了摇头,我开口拒绝:“不了,我还是去外面睡。”

    “你是怕别人说闲话么?”他的声音听来有点抖。

    都进了一间房,在不在一张床上又有什么区别。

    转过身看向他,我诚恳地道:“我什么时候在意过那些闲话,不过是想留给彼此一步退路。”

    “你别退了,站在原地好不好?不要离我越来越远。”他上前抱紧我,不安得像个迷了路的孩子。

    “好歹你也披件衣服,也不怕风寒加重。”见他哆嗦,我从衣架上取了件外衣披到他身上。

    “不是有你吗,你不会不管我的。”

    我一仰头目光便撞进那双墨黑的眼眸,那里清澈明亮,有一种道不明的笃定。

    他就这么相信我,认为我不会忍心丢下他一个人?

    “我陪你睡,但你不要多想。”几番回合下来,终还是我举白旗投降。

    他顶着一张灿烂如花的笑脸接过棉被,把它平整地铺在床的里侧,欢欣地道:“你睡里面吧。”

    睡里睡外有什么分别,不都还是在一张床上,我忸怩道:“那你先转个身。”

    他立刻明了我的意思,回过身放下床帷候在外面。

    我迅速换了件中衣和衣躺下,半是局促地唤他:“可以了。”

    他闻声钩好床帷,脱下外衣躺到外侧。

    没想到我在古代居然如此开放,这要是被爸妈知道,非得跟我断绝亲子关系不成。

    躺在床上,我极力平复心中的杂念,尽量不让自己胡思乱想。

    “谢谢你。”

    他突如其来的这句话叫我不知如何作答,想了半天,也只有回一句“没什么”。

    睡前对话就此简短地结束。盯着床帏上繁复的兰花图纹,听着耳边他细匀的鼻息声,夜便这样渐渐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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