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85章
广播一播完，就有一队人朝他们走去，领他们去了第一区竞技场，一入场就感受到四周看台上锐利的目光如剑刺来。
“这是为了这几个人，上头改奖品了……”
“这都是些什么人呐，谁会为为了流纹石还跑沙区来……”
……
说不介意是不现实的，毕竟被换掉的奖品不是什么别的，而是比黄金还要贵重的高级香料。
第一竞技区面积最大，设施更完善，观众台也更有秩序。
这里有单独开辟出来的观战台，观战台中央坐着一个身着紫袍的人。她一旁站着一个妖艳女人，耳朵上戴着银色大耳环在紫发中若隐若现。几人进场的时候，她一手正搭着一根烟，笑看他们进场。
“……我一直很好奇，他们要是动起手来，到底是哪边更胜一筹。”紫发女人紫色的嘴唇向一侧提起。
“他们是直奔流纹石去的，不是我们的香料生意。”紫袍人说。
“我想也是，国际中心也没那么大的胆子干涉家族的生意，那就是毁他们自己的地基。如果不是神圣家族的资助，国际中心在世界上根本立不住脚……”
说完这番话，紫发女人灭了烟头，一步跨下观战台。
擂台一侧，紫发女人同他们打了个照面。
“各位勇士，我和紫杉城主在观看几位在十七区的比赛后才做此决定，在第一竞技区，只要赢一场，就能满足各位出城的愿望。或者，到时候想去想留，各位还可以再做考虑。”
“收起你的把戏，赶紧开始吧，我们要撤了。”弗里不为所动。
女人红唇扬起，她看向苏瞬息，随后拍了拍手：“祝你好运吧。”
一处隐蔽的洞穴状入口，一侍从摇响了手中一串金铃铛，渐渐地，洞口浮现出一个影子。
紫发女人嘴唇上扬，十指交叉抵在下巴：“那么，游戏开始了。”
地面开始颤动，伴随着那来人的每一步。
“……哪里是人啊。”弗里看到了朝着擂台走去的“怪物”。
巨人身高三米有余，金棕色的毛发盖住了大半张脸，其余的用金色的发圈捆在脑后，他目光如炬，眼睛充血，身上穿着兽皮衣服，手上抡着刻着奇妙纹理的大铁锤。
滕茵开始搜索铁锤上的古怪纹饰，随后判断道：“那是食人族的，巨人。”
脚上戴着铁圈的巨人每一步走来，地面都会震动一下。
“为什么食人族的巨人会出现在这里……他们绝没有可能自己找过来的。”滕茵说。
弗里：“连你都问为什么，肯定是没人能回答了……”
又是被耍了的感觉。
“那要怎么办啊。”弗里摇了摇苏瞬息的手。
“考虑巨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现在还不是合适的时候。”约芬·虹说。
巨人此时已经在擂台上站定，他将手中的铁锤放下时，铁锤落地之处，顿时被撞开了一个口子。
“这要怎么打啊……”观众台也有观众开始质疑这种碾压式比武的公平性。
然而这几句声音很快就被覆盖，因为大部分观众不过是来看热闹的，这正是他们想要看到的画面。
巨人出现，在地下城是不常有的事。人心底里的兽性此时被一并激发了。
“见好就收，还有我们。”卡莱拍了拍苏瞬息的肩膀，希望他不要有太大压力。
弗里拍上了他另一只肩膀，“本替补在此，你只管放心上去会一会他就是了。”
“要确保自己全身而退。”滕茵对苏瞬息说。
“加油啊小子，你可是连我都敢踹的人。”约芬·虹这次的语气没有一点挑衅的味道，她是真的寄予苏瞬息厚望。“对付块头大的，只能用巧劲。”
“本来还想紧张一点的，被你们这么一说，真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了。”他脱了外套，径直要上擂台。
“白不说些什么吗？”滕茵转向她。
约芬·虹眼尾扫了下那个不说话的人：“她这时候不说些什么丧气话就已经很好了。”
“怎么，难道不是么。”约芬·虹那一眼的意味道不明。
苏瞬息进入擂台的那一刻，比赛就已经开始。
离巨人越近，香料的味道越来越重。
巨人抡着铁锤，一步就靠近了他。
震动中，疾风划过空中，在他原来站立的地方，地面留下一个大坑。
苏瞬息看着巨人背影，知道他无论怎么做，也没有可能将他击倒。他们之间的力量不对等。
不管什么样的武器在一吨重的铁锤面前都是小儿科。
在他思考的时候，铁锤两次朝他砸去，地上又多了两个巨坑。
继续被动挨打下去，等到地面失去平整，他连移动的速度都会受到影响，躲避会越来越困难。
“紫杉·莲今天可真是下了血本了，擂台都舍得拆了重修。”约芬·虹眼里冷意升起。
“真是罪恶……”滕茵说。
站在远处的苏瞬息观察到了巨人肩部未愈合的伤口。
可他还是无法做到像对待一只异兽一样对付一个人，哪怕他思维薄弱，意识失控。
看台上冷眼看着这一切的人，放在桌子上的拳头紧了紧，她俯下身对一旁紫发女人说了什么。
“是，城主。”
随后，第一赛区突然响起了一阵音乐，像是一段平均律，一声声敲击着人的耳膜
“不好。”滕茵说，“这是食人族的蛮乐……”
观众早就盼望着这一幕早点出现。
音乐响起，隐藏在人心深处的兽性在呐喊。
“这群人居然！”弗里想冲上中央看台，让他们停止这种暴行，被约芬·虹一把拦住，“来不及了。”
她的这句“来不及”，不光指场面已经失控，还指紫杉家族所做的事，酿成的后果，已经无法修复了。
蛮族的悲怆之音刺激了巨人的意识，苏瞬息看到浑浊的液体从巨人眼眶里滚出。他痛苦的记忆被唤醒。利用一个人痛苦的记忆，将他对世界的恶意以及他最后的对抗力量激发至顶峰。
巨人瞬间将苏瞬息落脚处砸了个干净。
大半边擂台已经沦陷。
苏瞬息在失衡的擂台上无法站定，一接触到相对平整的地方，就无法控制地往下滑。
在废墟堆中，他才勉强站住了脚。
擂台圈定的是一个范围，只要没人出界，比赛依旧没有结束。
浓浓烟尘中，看不清人的巨人暴怒，他的每次行动都带上了一股强劲的风。
烟尘散净，铁锤迎面砸来的时候，苏瞬息看清了。
巨人眼里的悲怆在被放大，他的眼底，有痛苦，有反抗。
然而巨人到底在对抗什么，他本身并不知道，他只知道将眼前的人砸死后，音乐就会结束，他就暂时解脱了，随后，他能得到一种快感，一种香料带来的精神快感，让他遗忘掉一切心理以及□□上的痛苦。
苏瞬息的手几乎已经摸上了腰间的刀。
用罪恶对抗罪恶吗？
用黑暗来对抗黑暗吗？
一时间，他脑子里涌出不同人的声音——
——杀死你对手。因为，在你的世界里，如果不是他们死，那就是你死。不要指望身边的人会对你留情。殿下要先学会变得残忍。
——经历过罪恶的人，能看到更多。《神圣典籍》里有一句话说得并没有错，人是经由地狱大门通往光亮的。
——苏队长，你的每个选择，都不存在走偏这回事，你不需要为自己的行为找一个正确的解释，选择没有对错，你只需按心的指示去做这件事。时间会给你的行为一个合理的解释。
——哪怕有些事情结果已定，人也能改变抵达结果的过程。也唯有那时，结果的意义才会变得不同。唯有人，在面对无力更改的结局时，能赋予客观的结果以自己认定的意义。
他左手手心一股力量一直在往外冲，被他一次次克制住了。不是因为这里有紫杉家族的人在，观众台上有那么多人看着。而是，他想起了一个曾经明明早就有了答案的问题。
每次遇到新的情况，他又会重新思考的问题。
苏瞬息眼前是巨人的脚镣，似乎那片地方的伤口永远没有愈合的那一天，血还在一直流淌。
哪怕操控者放过了他，巨人也永远走不出这个地方了。他的意识已经受损，再也无法回归部落生活，他是个被异化世界彻底切断了与过去联系的人。
记忆就是这样，一旦形成，无法倒带重来。
这是不可逆的伤害。
他注定无法回归从前的生活。
结果已定，但是要如何做呢，如何帮他结束这种被操控意识的痛苦。
如果死亡，是已经认定的，无可避免的归宿。
苏瞬息的手从装备袋上放了下去。
耳边，食人族的蛮乐继续刺激着他的神经，巨人再次挥动铁锤。
随后，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巨人的愤怒像是突然被按了暂停键。
半边沦陷的擂台上，烟尘中，一人缓缓站起。
巨人耳边的空间先变成了真空状态，他在听不到悲怆的音乐以及喧嚣的吵闹声后，情绪才平静了下来，随后，他周身的氧气被一点点抽走，巨人因为缺氧的缘故，失了力气，渐渐坐倒在地上。
这一过程，特别温和，几乎没有为对方带来痛苦。
众人皆惊异地看着这一幕——黑发少年朝坐在地上的巨人走去。
苏瞬息几乎从未使用过这方面的能力，他以为，他的意识控制力只局限于空间，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想要控制人的意识，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意识控制能力，这也是在王朝的时候，他不被允许尝试的。但是这次他打算试试。哪怕曾经有人告诉过他，这么做会为他带来灾难——
“意控能力一旦使用，便再也没有回头路了。殿下要对自己的这一行为负责。无论遇上任何威胁，都不可轻易尝试那种力量。”
“会是什么样的灾难？”
西古尔德沉默一会儿，用深邃的眼神看着他：“殿下目前遇到过的，最难过的事是什么？”
盛夏小王子低下头想了想，“……我不想说。”
“殿下的爱犬死了是吗？”
小王子点了点头，眼里的光都没了。
“那么，是比这种难过，要难过一万倍的痛苦，一旦开启了控制人意识的能力，与人的精神意念建立联系，那种万劫不复的痛苦就要开始了。除非哪一天，殿下已经为那样的痛苦，做好了准备……”
少年的手抚上了巨人的额头。
他在用意识和巨人对话，这种灵魂对话，无需依靠语言——
一旦出了部落群，就再也回不去了，你是在为这个痛苦吧。
“他……他在干什么……”观众席的人这次都不淡定了，“那可是食人族的……”
第一次，他尝试了那种能力，用意识唤醒记忆，与灵魂直接对话。
灵魂是什么？
一团耀眼的光吗？
为什么他看到的，只是一些带着光亮的碎片。
灼热，又刺眼。
苏瞬息脑子里感到一股刺疼。像是有什么在撕裂开。
他缓缓睁开眼睛。眉聚起。他将自己的意念，强加到了巨人身上。
第一次，他尝试与人的精神意念建立联系。
在一片灿烂的碎片中，他找到了一颗最闪耀的“星星”。
“带着美好的记忆离开吧。”
少年的声音刺进了巨人大脑。
巨人或许不知道“美好”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的脑海中确实浮现了一个画面，在那样的一个环境里，他安放下了心，安放下了躯体，他愿意将自己的躯体融入脚下的土壤。
他的脑海中出现广袤的土地，出现了另一群人，他走向他们，他融入他们。
他融入了一种更广大的东西，他张开手臂，感受到了一种像鸟在天空翱翔的感受。
这都是作为人的，本能反应，不管是哪一个族类，都会有的本能反应。
那种被切断一切联系的孤独感，苏瞬息无法忽视。因为曾经的他，也曾那样孤独过，感受过被世界抛弃，被隔离的感觉。
巨人的头缓缓点了点。
对食人族来说，点头就是“再见”的意思。
巨人的眼睛在缓缓合上。他的手松开，铁锤从掌中滑落。这次，地上没有被砸出坑。
观台上，紫袍城主垂在椅子一侧的手紧了紧。
“给我查他。”
控制空间的能力，唤醒记忆的能力，直接对话灵魂，有人居然能同时拥有这多重能力！这种人绝对不能出现大陆上。
他会到地下城来，绝不是凑巧！
观众台顿时陷入了寂静。
一场厮杀，是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的……没人反应过来。
他们花那么多钱买第一区座位票是为了看啥？为了看巨人突然“宕机”吗？
苏瞬息回过神来，也就在刚才，他居然窥视了巨人的记忆，知道了食人族的居住地，以及他是怎么到了这里的。
食人族部落的信息在他脑中展开。
他现在脑子晕乎乎的，跳下台的时候脚下忍不住摇晃。
卡莱他们也是原地愣了一会儿才赶紧上前。
他们也都被他这一招惊到了，那是空间控制能力加上意识操控能力中的意识唤醒才做到的吗？
他们久久说不出话，正组织着语言，不知道要怎么夸他才好。
约芬·虹冷不丁一句：“我得客观地指出你的缺点，太慢了，早点放大招不就好了。”
弗里不爽道：“约芬·虹，你好意思么你，干嘛成天一副什么都在你意料之中的样子，你不能好好夸人吗？”
约芬·虹直接无视他，和一旁滕茵说话去了。
弗里：呵，我看她就是嫉妒了。
“怎么样啊约芬·虹，是不是今天给你长见识了啊，咱们苏瞬息这种罕见能力可不是随随便便能轻易露一手给外人看的哦，我给你说白了吧，刚才他用的那一招，就是传说中与人的灵魂直接对话，你们还是研究灵魂的，我不说你也该明白，那种能力是多罕见了吧……”
弗里抱着手：看你以后还不对我们客气点，苏瞬息绝招多着呢，随随便便放一个都能吓死你。
约芬·虹冷笑一声。
她一笑，弗里又顿时没了底气：怎么回事，她笑得就好像对话灵魂的能力一点都不稀奇一样。
众目睽睽之下，侍者送来了奖品，并问获胜者姓名。
苏瞬息拒绝了。
反正流纹石都已经到手了。弗里一个坏笑。
“哦，”弗里对那个侍者说，“咱们是个组合，只能报组合名。”
“这……”侍者很为难，“广播还从来报过组合名。”
“你不懂吗？一个组合荣誉捆绑在一起，不能分开。这还是为了配合你们工作，不然我们连组合名都不屑留在这里……”
侍者只好同意：“那么，组合名是……”
“地下城三恶霸。”
侍者为难了，一脸囧，但是被弗里这么一要挟，没得奈何，只好勉为其难地照做。
“以下是第一竞技区播报:恭喜……地下城三恶霸，获得流纹石十颗。”
“这是在搞什么啊，话也不好好说，说这么快怕人听清啊……”
苏瞬息和卡莱说了什么，随后卡莱抽出了腰间的一管□□。
“只是这样的话，我们还能出得去吗？”滕茵问。
“他们还能为我们破多少规矩呢？”苏瞬息问。
“放心烧了吧。”约芬·虹说。
这里被夷为平地，是迟早的事。但她没有说出来。
“怎么，下不了手吗？”约芬·虹一把抢过卡莱手中的□□。
“喂喂喂——你们要干什么——”赛场管理人员正要冲上来，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四五个火球瞬时点燃了整个擂台。
残损的擂台顿时被熊熊烈火吞没。一时间火光滔天。
“反正要重造不是吗？帮你们烧干净了不是更方便吗？”约芬·虹笑嘻嘻地说，而手中□□的管口已经对上了冲过来的一对管理人员。
他们止住了脚步，不敢再往前了。
火焰将整个赛场点红了。
“放心吧，我很有分寸，这火，只够一场火葬的量。”
毕竟，现在还不是烧了这里的时候。
她把喷射器丢还给了卡莱，拉着约芬·白和滕茵在一片火光中往外走去了。
火光中，苏瞬息看向观战台中央。那里有眼睛一直在盯着他。
那个人是借用眼神给他警告，告诉他，她很快就会找上他，那个穿着紫袍的家族后人。
弗里顺着苏瞬息的眼神看去：“那个就是紫杉·莲啊，怎么这么小一只啊，她现在是站起来了吗？哎，真的站起来了哎，怎么和坐着一样高啊……”
卡莱：“再忍忍吧，等我们上去了再说……”
“放心吧就，咱们连火都放了，已经把恶霸形象演绎到淋漓尽致了，我看，苏瞬息那大招已经把她给吓怕了，再说了，众目睽睽之下，她能拿我们怎么样啊，我看她一会儿要应付的麻烦挺多，哪里顾得上我们啊……哟，这么多观众要求退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