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新月（正文完结）
新雪落下来, 很快掩埋了高速公路上的尸体、血迹和脚印。
雪色和月色相互辉映，将世界映得一片皎洁。
“咔嚓。”
天上响起一声镜子碎掉的声音，乔叶抬头看向夜空——
月亮碎成一片片，和雪花一起掉下来。
她忍不住伸出手, 接了一片碎月, 顺便阅读了它的技能。
[满月]引潮
月限莲伸手牵住她的手, 将她带回车边, 塞进副驾驶，扣好安全带, 自己坐到了主驾驶上，拨下雨刮器, “去哪儿？”
车里响起“嘀嗒嘀嗒”的声音，雨刮器几个来回, 重新将挡风玻璃擦得明亮异常。
乔叶坐着想了一会儿，摸出小苍耳, 敲了敲平板, 调出庄园的实时视频——
防盗窗被拉得变形，窗台上满是混着血的碎玻璃渣子, 大门洞开, 上面拍满了血掌印, 几只丧尸从里面漫无目的的游荡出来。
一望无际的郁金香花田里, 一个个土包不停鼓出来, 全身被血的丧尸拖着掉在地上的肠子, 一个接一个从地底爬上来。
乔叶把画面切到地下防空洞，半米厚的人防门坍塌在地, 里面除了散乱的物资, 只剩下一只只眼睛没了焦距的丧尸。
这个世界进度快的不是一点点。
乔叶伸手在平板上敲下几个指令, 调出乔卉的实时位置——
a大图书馆五层阅览室。
将近期末，每一个座位上都堆满了成摞打印好的ppt，却不见座位上的同学。
断电后的阅览室里一片漆黑，书桌上摆满的笔记本电脑因为长时间不操作，都进入了睡眠状态，只剩下指示灯还一闪一闪亮着。
“砰。”
不知道是谁撞到了桌子，一排桌面上的电脑屏幕同时亮起来，莹莹的光照亮周围一片区域。
阅览室不宽的走道上，一大片乌泱泱的黑影同时转头，看向亮光处。
乔卉和林逸就缩在那张书桌底下，身上涂满了尸血隐匿自己的气息，捏着鼻子等走道里的尸群晃过去。
他们两人一个c一个s，按照原书的走向，本可以轻松闯出图书馆，然而，此刻苍耳平板显示的画面里，阅览室里的几百只丧尸没有一只是低于a阶的。
更不用说冲出阅览室后，即将在千人自习区遭遇的尸潮。
乔叶把苍耳平板搁在两人座位中间，开启了导航模式，“去a大图书馆。”
两人赶到的时候，整座图书馆外围已经被丧尸围得水泄不通。
月限莲轻踩了一脚刹车，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车缓缓在图书馆前的喷泉广场前停下。
乔叶看了一眼图书馆外围的尸潮，又看一眼平板，乔卉两人已经转移到阅览室的窗边，躲在厚重的窗帘后，像一大一小两只红色的鹧鸪一样停在窗台上。
由于之前有学生在图书管里出过事，现在改造后的窗户都只能打开很小一个角，两人要出去就势必要打碎玻璃，引起很大的响动。
窗帘后，时不时有几只丧尸走过，在雪光的映照下，尸影在帘子上印出模糊的轮廓。
五层窗台下，又挤满了望不到边、哪怕变成丧尸也要往图书馆涌的学子。
不跳窗，藏在窗帘后，随时会被发现。
跳了窗，又会掉进满是中高阶丧尸的尸海。
进退两难。
乔叶看了一眼月限莲，将手放到方向盘中间，连按三下——
“叭！叭！叭——”
生怕丧尸听不到，最后一声喇叭格外嘹亮绵长。
所有的丧尸都停止了往图书馆里挤的动作，齐齐回过头来，“嗷~~~”仰天嘶嗥一声后，全体加速冲过来。
连带着图书馆里的丧尸也纷纷撞破玻璃大门，加入前面的尸潮大军。
在震天响的尸吼声里，五层阅览室窗户被打破的声音几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林逸一手控风，一手抱住乔卉，在窗台上几个起落，稳稳落在空荡荡的一层台阶，原本挤在这儿的尸山尸海全被喇叭声吸引走了。
雪扑簌簌吹进廊下，他将乔卉拢得更紧了些，眯起眼看着穿透风雪射来的远光灯，迎着灯光疯狂扑去的尸潮，还有站在远光灯尽头的那个男人。
尸潮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越滚越大，到最后像雪崩一样席卷而来，月限莲侧过身，抬手在空气里拨出一根涟漪。
涟漪和地面平行着无声荡出，将落到那段高度上的雪花晶体整齐割断后继续前进。
每一只丧尸的脸上都洋溢着嗜血的疯狂和欢乐，像是迎接末日盛宴一样朝两人奔赴而去。
涟漪在碰到第一个丧尸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散成千万条，纵横交错成一张铺天盖地的网，慢慢向尸潮轰过去。
网格切割丧尸，也切割雪花。
等到网格推到乔卉和林逸两人所在的台阶下时，涟漪自动消散，只剩下满地蠕动的碎肉和骨渣，堆了一层又一层。
漫天碎雪像筛下的糖霜一样，纷纷扬扬落在血红的尸块上。
车开不过去，林逸拥着乔卉，在远光灯里，深一脚浅一脚踩着没过膝盖的碎尸块，朝车走去。
突然，脚踝被什么东西抓住，林逸低下头，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的东西后，继续带着乔卉往前走。
等涂满尸血的两人走近后，月限莲降下一点车窗，看了一眼林逸，一根涟漪无声放出，将他脚边拖着的半边断掌狠狠钉入水泥地面。
两人坐在后排，林逸坐在乔叶后座，乔卉坐在月限莲后座。
车启动后，四个人就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怎么又回来了呢，没逃出去吗？”乔卉看着车窗外的大雪，先开了口，“还是逃出去后，发现在这里有了留恋的东西，又回来了？”
上个世界失败后，本应进入第四个世界的，但不知道为什么，醒来后还是在这个世界，难度却呈指数级上升了。
四次机会只剩下一次，靠她自己，几乎没有通关这个世界的希望。
跟着乔叶，又会被她bug级的种植天赋全程碾压。
无论哪种结果，她都不可能凭借快穿者的身份在无限世界里永远存续下去。
乔叶听了她的话，没有立刻回答，摸出一本活页夹，唰唰几笔画下了逃出去的几秒看到的那个舱体，侧过身将本子立到乔卉眼前。
乔卉只看了一眼，就别过了头，“我知道，这是个虚拟世界，但我没有回去现实世界的理由，跟你恰恰相反，我愿意永远留在这里。”
见乔叶长久不说话，乔卉苦笑了一声，继续说，“所以我说过，帮你离开，更是为了帮我自己。”
乔叶的几处住所，庄园、湖心别墅、排屋……几乎都被丧尸荡平了，林逸乔卉的住所也差不多是同样的情况。
苍耳平板上能定位到的无人海岛，密密麻麻停满了被感染的海鸟。
城市的下水道里，成群的肥鼠眼睛里闪着诡异的光一溜烟窜过，在被感染后体能强化到逆天的程度，在柏油路、建筑隔层上疯狂打洞。
沙漠里的无人区，羚羊的眼里一片阴翳，脖子上的伤口血已经流干，皮毛被污血黏成一坨坨的，排排肋骨带着血丝外翻。
南极大陆，望不到边的浅蓝冰架上已经溅上了尸血。
乔卉看了一眼车窗外，外面一掠而过的丧尸，不是a就是s，甚至还有相当数量的ss，比起他们在图书管遭遇的尸群，丧尸变异的速度又大大加快了。
此时再谈起北上前往x城，边搜集资源边吸纳异能者，建立安全区的计划，听起来就像个笑话一样。
燃油表上的指示灯一跳一跳的亮起，提示燃油即将耗尽。
而苍耳平板显示，离他们最近的几个加油站都发生了爆炸。
雪一直下，车子往前开，好像开往末路。
油完全耗尽后，车子在一片荒野停下。
周围厚厚的雪层不知道被什么东西顶起来，此起彼伏的冒出一个个鼓包。
“咯吱咯吱。”
像是老鼠磨牙的声音在车底响起，在地下不知名的生物钻穿底盘之前，乔叶放出了异能书里的空间屋。
金色透明的立方体刚落地，无数肥硕的变异田鼠就从各处隐匿的地方飞扑出来，锃亮雪白的门牙像钢锯一样咯吱咯吱疯狂啃着空间屋。
变异鼠不仅啃食空间屋的外墙，还从地底打洞，四人脚下的地面像沸腾的开水一样，时不时冒起一个个金色的透明泡泡。
泡泡顶端最薄处，几乎看不见那层浅浅的金色。
远处乌拉拉飞来一群被感染的乌鸦，密密麻麻停在空间屋上，笃笃笃笃啄着顶层，乌黑的尸血顺着鸦羽滴滴砸进来。
乔叶抬手甩掉砸在手背上的尸血，摁在空间屋的结界上，发现结界越来越薄了。
在车没油停下的时候，她还想说，南瓜里还有两辆车，在找到合适的庇护所前，够四个人开很长一段时间。
然而，现实情况却是sss阶的空间屋也维持不了多久了，就算躲进南瓜屋里，南瓜也会在顷刻间被啃食完毕。
远处树林里，隐隐约约传来枝叶折断的声音。
等到全员sss的尸潮慢慢形成包围圈往四人合包过来时，乔卉的心理防线彻底破了，开始疯狂后悔主动放弃第三个世界送乔叶离开。
她再拼一把，未必会被乔叶全程碾压。
而现在这个世界的丧尸，从f进阶到a，从a进阶到s，再到sss，这一过程不超过十二个小时。
到养出x阶的丧尸，又需要几秒呢。
这个世界失败，她出局。
这个世界通关，乔叶入局，她出局。
不论怎样，对她而言都是同一种结果。
“从开始到现在，不到一天，这个世界就要彻底溃败了。”乔卉接住一团雪，在掌心慢慢凝出一根冰锥，将尖尖的那头朝向自己，苦涩笑道，“就这样吧。”
月限莲看了一眼她的动作，转过头，专心致志看起了结界外变异鼠锃亮的大钢牙。
猜到乔卉要做什么，乔叶出手如风，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拉高，于此同时，乔卉手中的冰锥也被林逸的风刃打落。
乔叶舒了一口气，还好，没让她做出傻事，“没到最后，总会有办法的，你也说了，你想留下来，这是你最后一个……”
她话还没说完，“噗”一声轻响，好像有什么东西没入了她的身体，又当胸穿出。
风刃消散后的余力，吹起了乔叶散落两肩的头发，她连回头看一眼那个人的时间都没有，就变成了一堆数据散逸在空气里。
旷野上的风吹的呜咽，大雪夹着几根鸦羽遮天蔽日的飘进来。
这种痛到几乎摧折的感觉…月限莲伸手覆上自己的心脏，后知后觉地转过头。
林逸一手攥紧乔卉，另一只手在掌心重新凝出风刃，“抱歉，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爱人死去我却无能为力的事情，我不想再经历第二遍。”
“每一个世界不管设定有多难，都是存在解法的，不会像这个世界一样，开局就是死局。”
“这个世界之所以溃败的这么快，是为了剔除破坏系统稳定性的人。”
“谁会对系统造成危害，不用我说，你也知道。”
“我猜，乔叶死了，这个世界的变异就会慢下来。”
林逸看了一眼周围，确信乔叶死后，外围的生物变异速度都慢下来了，“你看，我没猜错——”
他看向月限莲，在对上他的眼睛时却再也说不出话。
他的瞳孔里，只剩下一轮晦月，看不见一丝光亮。
十六月相在他身后一同升起，漫卷的黑云压过去，遮蔽住月亮，等到黑云被大风吹走，十六月相已经齐齐碎裂。
在最后一片月光碎掉之前，林逸像被蛊惑了一样伸手接了一片，在读完技能后想甩掉却再也不来及了，他整个人像被风吹散的碎纸屑一样原地消散。
[晦月]终结。
整个世界没有一丝光，连雪光都被黑月吸收。
乔卉捂住嘴蹲坐在原地，她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眼泪止不住往外涌，直到看到一线月光在地上若隐若现的亮起来，想起那似乎是乔叶一直挂在脖子上的项链，像飞向光亮的蛾子一样扑过去——
月光却慢慢升起来，咔嚓咔嚓几口将乔叶消失后掉落的异能书拆开，纸页乱七八糟散了一地。
拆完书后月光又跑到月限莲的手腕上转了几圈，又缓缓游到他的无名指处，绑了个实结。
剩下的丝线像指引方向的小蝌蚪一样，甩了甩尾巴，固执地牵着黑月本月往铺散的书页上走。
跟着牵丝的月光，月限莲一脚踏进了书页上凌乱重叠的高维空间——
他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满身血迹、本体的花瓣也掉得光秃秃后，才落进一个白到发光的三维空间。
房间里有一台仪器舱，舱外的检测仪上，各项生命体征都在滴滴滴滴闪着红灯疯狂报警。
舱里安安静静躺着一个女孩子，很瘦，眼睛很大，下巴很尖。
女孩周围围着很多人，可是在人群的缝隙里，她一眼就看到了那朵光秃秃的大莲花，忍着痛抿嘴笑起来。
围在她身边的人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个男人凭空出现在那里，风衣已经吃透了血，滴滴答答在地上聚起一小摊血水，整个人却像出水的莲一样不染污浊。
他身后，一轮黑月从墙上慢慢浮出来，像是要撕裂一切的黑洞。
聚在乔叶身边的人来不及动作就被黑月吞噬，大楼里的警报顿时响成一片。
外面跑来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月限莲走到仪器舱边，抱起舱里的女孩子，确定这次护好了她后，一步一步按着来时的路，走了回去，只剩下一轮黑月在身后逐渐膨胀，吞噬了主程序，也吞噬掉整座大楼。
月限莲抱着乔叶，回到月光链子掉落的世界，弯腰捡起了掉落的小南瓜。
“滴——”一声长鸣后，一个电子机械女声响起，“系统遭遇故障，正在紧急修复中。”
“系统将于10秒后重启。”
“10。”
“9。”
“8。”
“&&……”
一阵混乱的电流音后，大雪、变异鼠群、乌鸦、尸潮都纷纷化成一串数据消失，夜空上的数据格像被大风掀飞的顶棚一样，往天边退飞，整个世界逐渐瓦解。
旷野前方，一弯巨大的新月缓缓升起来。
月色比雪光温柔，所有还在顽强挣扎的数据生物都感受到了这个行将腐朽的世界，和新月里蕴含的生命力，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想抓住一线月光。
乔卉缩在空间屋的角落，身上的雪已经盖了三寸厚，听见两人重新回来，不敢动也不敢出声，只在两人走远后，伸手抓了一把两人背后的月光。
[新月]创世。
“我们去哪儿？”
“你想去哪儿？”
两个背影深一脚浅一脚走在雪地上，到最后越来越小，消失在雪地尽头，变成两个点没入永恒的新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