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Step.33
首尔早春的夜依旧寒冷,或许是屋内的暖气太过干燥,林半月半睡半醒间只觉得口干舌燥。她小心翼翼的掀开被子,轻手轻脚的下床,害怕打扰到身边熟睡的殷志源——这几天他也累坏了啊。
走到厨房接了杯温水,林半月透过飘窗望着外边暗沉的夜景。这里不是汝矣岛,没有那么多灯火辉煌。正式步入27岁了啊,她突然有些恍惚,好像和志源在一起之后,时间一下子变得很快。每天都在忙着练琴,忙着学业,忙着和心爱的人联络感情,所以早就没有时间去回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这是好事情。一杯温水下肚,让变成撒哈拉沙漠的五脏六腑湿润起来。她无声的笑了,或许人生就应当这样吧,忘记一段旧感情的最好方法永远都是用新的一段顶替。来回想着,林半月的睡意就散了大半,她掏出手机百无聊赖的划拉着,等待着困意再次找上自己。
许久没有打开微信,来到韩国后最常用的通讯软件就变成了kakotalk,红色点点早就变成了99+。林半月看得心烦,把消息提示点掉的同时也不断把一些广告订阅号取消关注。除了这些,今天也是她的生日,很多友人都发来了祝福消息还有春节的问候。
江星岚抱怨着为什么今年过年不回深圳,果然有了男人忘了闺蜜。絮絮叨叨的叮嘱买了很多芒果干和林半月爱吃的零食邮寄到了首尔,要记得查收;赵书勉则一板一眼的写了一堆祝福语,文绉绉的遣词造句却依旧不忘勉励学姐好好加油,来年要取得更好的成绩;林馀年发来了一段视频,他是学校乐队主唱,撺掇着大家给自家姐姐表演了一段摇滚版的“祝你生日快乐”;林光明的祝福简单而有力,告诉她生日记得吃点好的,出门逛逛,注意身体,然后照例是一大笔转账……
张弘大教授,赵甫初教授,李秉谦教授,一起演奏《黄河》的团友,大学高中的校友,曾经一起参加钢琴比赛的朋友……都给她写了祝福,学音乐的艺术家们写的风趣,林半月回复感谢时也不禁带了笑。
最后,她看着和父亲几乎空白的聊天页面,最终收下了那笔钱。不知道是不是离得远了,还是长了一岁没有力气再较劲,最后还是愿意收下这一份来自父亲的迟到的补偿。林半月望着清空的新消息,总觉得忘了什么——但是到底忘了什么呢,她想不起来。
直到回到卧室躺到床上,她依旧没有想起来到底有哪里不对劲,但是隐隐约约心里头就是觉得不太对。林半月翻来覆去的来回想着,啧,怎么被子被人拉走了?哎西!她一转身睁开眼,却看见殷志源不知道什么时候坐起来睡了,一晃一晃的不省人事。
她轻轻把殷志源放倒,盖好被子。随即叹了口气从柜子里拿出了另一床被子胡乱盖在身上。大冬天的,冻死了算谁的?就这么有的没的想了好一会儿,睡意终于铺天盖地的袭来,迷迷糊糊入睡之前林半月终于反应过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儿了——
为什么那位总是在生日发个红包打发自己女儿的周传玉女士今年一点动静都没有?
到底耐不住睡意,甚至来不及细想,这个念头也只是在林半月的脑子里一闪而过。谁知道呢?说不定只是忘了而已。或许春节的时候,小店里的生意太忙了吧,害,谁知道呢……可她真的连问都不问一句了吗?
“莫拉古哟?”殷志源只觉得有人在戳自己的肩膀,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却只见一张脸离他极近,吓得差点把枕头扔出去,“哎西吓死我了!哎一古,你不睡觉,戳我做什么?”
“米阿内哟,”林半月扁扁嘴,靠着殷志源的胳膊躺下了,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欧巴呐,我睡不着。”
“之前不是说困死了吗,”殷志源胡乱挠了挠头发,腾出一只手伸到了林半月的被窝里轻轻哄拍着,“睡吧睡吧,wuli月啊,睡吧睡吧——”
“哎咦真是把人当小孩子哄了,”林半月忍不住笑出来,不得不感叹一声殷志源半梦半醒间低沉的嗓音真是性感的可以,她握住了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啦,唉,看来是最近过得太幸福真的矫情的可以。就,今天过生日嘛,我收到了很多祝福来着。”
“内,然后呢?”殷志源闭着眼睛与她搭话,有些困顿,但依旧尽力保持着清醒,“那为什么会失眠?”
“我妈——我母亲,没给我发消息,”林半月闷闷的说道,其实说实在的,过了这么久,她都不敢奢望什么母爱之类的东西,但就算如此,她依旧希望两个人偶尔相互问候一声,“之前,她还偶尔给我发个红包,问候一声,打个电话什么的。”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她啊?或许伯母也在等你给她打电话呢,”殷志源翻了个身,把林半月整个抱在怀里,“之前你不说我也不好问,现在好不容易提到了,你就说说吧。总感觉你和你母亲很疏离似的,是因为她再婚了,还是别的原因?”
“在我八岁那年的时候,母亲在医院住了很长时间。然后非常突然的某一天,她就离开了,明明前一天我还去病房看过她,后一天她就不知道去哪里了,”林半月在殷志源的怀抱里微微睁开眼,透过窗外的亮光,她凝视着爱人的眉宇之间,轻声解释道,“我父亲说她因为车祸失去了半条左腿,需要去外地静养,而且他们已经协议离婚,我以后将跟着父亲生活。”
“车祸?”不知道为何,殷志源想到了去年在云南丽江碰到的那位点心店老板娘,“是意外吗,还是——”
“我父亲骗我的,他当我是小孩子呢。我去那家医院悄悄问过护士了,我母亲根本不是因为车祸锯腿,而是得了骨巨细胞瘤。那时候的医疗水平不发达,也幸亏她发现得早,要是癌细胞转移,我早就没有妈妈了。”
林半月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大人总觉得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其实他们总能多多少少的猜到,大人以为自己在哄小孩,殊不知小孩也跟着哄大人呢。房间里再次陷入了沉默,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怪不得,殷志源恍然大悟,怪不得他总觉得那位坐着轮椅的老板娘哪里不对劲,现在他终于想起来了,那位女士一边裤管空空荡荡的,而且瘦的可怕。虽然精神尚可,但整个人都病恹恹的。不过,自己曾经遇见的那个人,真的是林半月的母亲吗?
“半月呀,那个,你还记得我在厦门送给你的镯子吗?”
“那个啊,”林半月有些不好意思的探出手给他看了看光秃秃的手腕,“不好意思啊,因为要练琴,手上不能戴首饰。不过我真的把它好好放起来了,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那个手镯其实是我和宰贤在丽江古城逛街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卖雪花酥的糕点铺子,然后里面有一位信佛的英国人送给我的,他说我与他有缘,叫我把手镯送给喜欢的人,”殷志源睁开眼,定定望着林半月的眼眸,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全盘托出,“月月,你是否认识一个叫安东尼的人?”
“果然如此啊,原来你们早就见过,”林半月轻笑了两声,“不过你怎么早不说呀?那间铺子叫朔望小铺吧?店里面卖的是手工做的雪花酥还有鲜花饼。那间店是我母亲开的,安东尼是我母亲的爱人。”
“我以为你知道了会介意,所以一直没有说,”殷志源暗暗松了口气,抬起手抚了抚林半月的头发,“那位伯母真的是你母亲啊,这么想来你们俩确实长得像呢!你别担心,或许明天就收到消息了。”
“我知道,但就是心里头有点不踏实,”林半月默默叹了口气,她又往殷志源怀里钻了钻,“好啦,睡吧,好不容易有休息的时间来着。欧巴,明天你是不是要回家看看?”
“或许你愿意同我一起吗?”殷志源垂下头在黑暗中与林半月四目相对,他的语气无比诚挚,“我们一起去休养院看看父亲,我母亲一直在那里照顾他来着。他们总是担心我一个人,要是看到你,说不定身体就好转了。”
“不是我不想去,”林半月轻轻摇了摇头,仔细想了想还是轻声拒绝了,“欧巴总说伯父性格要强,我贸然前去老人家肯定会提前准备,这不是又打扰他好好休息了吗?我答应你,等伯父身体好一点,我们再去拜访他老人家。”
“嗯,亲爱的说得对,那好吧,”殷志源赞同的点点头,“那我明天一个人去啦?哦对了,能不能拜托你带着lucy去洗个澡啊?明天后天都可以。”
“睡醒了和你一道出门吧,把我送到地铁站还能少走些路,”林半月合上眼,在殷志源的手背上点了点表示知道了,“趁着等它的空档我还能去趟学校,帮藤井录一首新的曲子。最近那姑娘可是迷上ins了,据说她改编的《sorrysorry》获得了几百万播放量呢。”
“哈,我就知道那个不露脸的钢琴演奏者是你,”说起这个,殷志源就颇有些小骄傲,不愧是他的女朋友呀,“不过,月月你长得那么漂亮,下次别躲到镜头后面啦!”
“哎?那要是我们被发现了,我拍这些短视频,会给你惹麻烦的吧——”
“发现就发现呗,你不想公开吗?关于你的事,从来都不是麻烦。”
“阿拉搜,快睡觉吧欧巴!”
殷志源很久没有听到林半月的回话,心安理得的只是当她在害羞而已,于是翻了个身揽着身旁的人很快进入了梦乡。半晌,林半月最终仍是睁开了眼,抬起头徒劳的望着天花板,重重叹了口气。
床头柜的抽屉里躺着一封来自洛克菲勒·布莱曼先生的信函,没错,就是那位在亚洲钢琴公开赛上为她颁奖的那位教授。他邀请林半月到巴黎国立音乐学院进行为期两年的修学,时间是从今年六月份到2019年的五月底。
林半月不知道怎么开口和爱人说这件事,她知道也许对有分离焦虑症的殷志源来说,离开两年就代表这段感情将无疾而终。他不止一次试探着问她介不介意公开,要不要一起去拜见父母,每当他这么说,林半月却总是绞尽脑汁的岔开话题或者寻个什么理由拒绝。
这不代表她不爱他,她只是没有做好承受殷志源粉丝目光的准备,她也不想一些无所谓的镜头步入到她的生活里,她更不想那么快进入人生的下个阶段。诚然,也许在下定决心和殷志源谈恋爱的那一刻起,就应该做好这些心理准备。
但是没有想到这一切来的那么快,快到她根本来不及思考接下来要怎么办。说实在话,林半月真的很难下这个决定。因为去法国进修,然后准备明年十月份的英国利兹钢琴大赛,再去到一个比较优秀的职业乐团,这是在没有遇到殷志源之前她对自己所有的人生规划。倘或不是遇见他,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布莱曼先生的邀约。
但是一想到殷志源,林半月的心肠就软了。怎么办呢,要是未来的人生里没有他,她甚至连走下去的勇气都没有。她依旧记得和殷志源确定关系的那个晚上,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冲她招招手,轻轻说了一声爱她。她便什么也顾不得了,拼尽一切也要走到他身边,牵着他的手走到世界尽头。
天降拂晓,窗外偶尔传来一两声鸟叫。终于挨不过困意,林半月沉沉睡了过去。等醒了之后就给布莱曼先生回信吧,谢谢他的邀请,不过她好像遇到了更重要的人。她舍不得留殷志源一个人,更舍不得与他相隔万里。
“疯了吗,林半月xi?”藤井两只手扳在林半月肩膀上把她大幅度的前后晃来晃去,“呀,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你在拒绝什么!哎一西帕布呀!”
“阿拉搜阿拉搜,别晃了,烤肉都要吐出来了,”林半月勉强阻止了藤井的动作,躲到了正在给小提琴琴弓擦松香的崔敏瑛身后,“我知道啊,但是——郑教授也不错啊,在首尔一样能准备比赛。”
“郑高旻xi什么时候和洛克菲勒·布莱曼是一个水平的人了?”崔敏瑛轻笑一声,架起小提琴试了试音,确定无误后这才转过身戳了戳林半月的脑袋,“半月,这回我同意藤井的说法,拒绝修学可不是一件聪明的事。”
“那能怎么办?”林半月幽幽叹了口气,“其实除了恋爱当然还有别的原因,我跑到韩国已经让我父亲很不满意了,我再跑到法国去,那不是跟他叫板吗?就算我再不顾及什么,事情也不能做的太绝。”
“我要是你爸,跟你生气的绝对不是你要去法国留学,而是找了一个大你十二岁还离过婚的韩国男朋友,”崔敏瑛耸了耸肩,她和张水院是同岁亲故,又开着乐器店,交好的艺人也勉强可以凑成一个加强排。
“别的我就不说了,jekki空降回归,不知道动了多少人的蛋糕。你要知道,在韩国的娱乐圈里,solo歌手,mc和idol可不是一个地位。更何况,他能在娱乐圈里无风无浪的坚持这么久,多的我也不好说但是你要知道——不过他人高居庙堂。”
“崔敏瑛xi你的意思到底是什么?”林半月的眉毛跳了跳,殷志源的家族背景不是什么秘密。但就像从不提自己的父亲在中国的商业地位一样,他也从未提过自己的家庭到底是做什么的。诚然,他们早就从各自原生家庭里独立出来了,但是血脉关系是那么容易割舍的吗?
“啧,你就当我多心了吧,反正你也从来不关注,但是各种灌到我耳朵里的小道消息都在表示最近不太平。韩国可不是中国,财阀做主,总统基本上都是提线木偶。反正我的建议是,你和殷志源xi的事情,要么趁早公开,要么你借着修学避避风头也好。”
“所以半月呀,你的道歉函不要那么快发过去,先留着,再想想。现在才一月末,反正六月份才开始修学,没必要拒绝的那么快。过三个月你要是还想拒绝,再发给布莱曼教授也不迟嘛!”
崔敏瑛摇了摇头,她有些后悔自己是否有些多嘴多舌了,但更多的是她不想让那把火烧到无辜的人身上。娱乐圈就是那些官商勾结放在明面上的遮羞布,各种牛鬼蛇神排着队粉墨登场。官场动荡势必会有人祭天,所以,几乎所有人都在猜测究竟是那个倒霉蛋。
倘或某天殷志源的恋情被迫公开,新专辑发布在即,现在也正是jekki粉丝最上头的时候。到时候网络舆论直接引爆,你说到时候yg会保护谁呢?是一个来韩国留学的女孩,还是他们新种的摇钱树?答案当然不言而喻。
“反正半月欧尼心里一定有想法的,”藤井看到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她笑了笑打试图缓解这个变得有点尴尬的局面,“叫你们来可不是说这些的,不是说咱们要以vvip的组合名在油管出道吗?”
“为什么是vvip?西喽!”林半月回过神,她皱了皱眉有些不满的吐槽了一句,“听上去像是在蹭哪个男团的热度,会被骂的吧?bingbang的粉丝团是叫vip对吧?”
“马甲哟,我可不想得罪人,快在想一个!”崔敏瑛笑了出声,“而且vvip听上去太奇怪了,绝对差评。本来38岁出道什么的就很丢脸了,为什么是vvip啊?”
“violin,violoncello,piano,”藤井有些无奈的摊了摊手,“你们知道我是起名废啦,那不如我们叫中日韩环亚太联盟吧?”(注释:小提琴,大提琴,钢琴的英文,其中violoncello是意大利语,现今英语多把大提琴简写成cello)
“中日韩——这么排列会引起争端的吧?”林半月耸耸肩,愈是弹丸之地,愈是爱争抢国际排名,不过这话她可不敢说出来,太扎心了。
“那就vvip吧,反正就是个名字,”崔敏瑛晃了晃手上的乐谱,“这回改编的是高耀太的歌?我拿回家练练,明天我们再录——半月啊,不是说要处境吗?那好歹换身裙子化个妆吧?穿身卫衣牛仔裤算怎么回事?”
“wuli敏瑛怒那呀,你看看窗外的天气,2度啊2度,你是想把我的腿冻掉吗?”林半月瞬间变成苦瓜脸,“我又不是藤井,日本卡哇伊萝莉自带光腿技能buff,这么冷的天穿礼服裙会死人的!”
“不管,必须穿,你可是我们的必杀技啊,门面啊门面,”藤井杏香扯着林半月的胳膊撒娇,眉眼弯弯的不怀好意,“要是没有的话,我陪你逛街新买一身啊!”
“逛街打咩!完全打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