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天蝎男
邓州漏出一丝笑:“我死了，你会像记住江沉一样记住我一辈子么？”
他手肘撑在膝盖上，深深地看着她。
江沉死了之后，江忆改名换姓，来到一个距离她家几千里的城市。
邓州再见到她，她像变了一个人。
江忆:“我不希望任何人死。”
邓州不满意她的答案，他转移了话题:“我、你、永鹏哥他们都想为江沉报仇，里应外合我们都做惯了，等内部的人都相信我，找到杀死江沉的王振威，我再跟永鹏哥说。在此之前，你替我保守秘密，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江忆不依不饶地问他:“你吸了几次？”
邓州竖起一个手指。
江忆:“实话？”
邓州:“我不对你撒谎。”
江忆:“他们给你吸的是什么？”
邓州:“你不用知道。”
江忆脸色很不好。
邓州靠在沙发上看她。
他们两人对峙着，江忆隐隐强硬。
邓州开玩笑缓解:“你笑一下我就告诉你。”
江忆压根笑不出来。
直到外卖来了，她解开一个一个塑料盒，面无表情地看着邓州吃。
邓州:“你不吃点？”
江忆:“没胃口。”
她没有想吃东西的欲望很久了，她感觉不到饿，只能感觉到累，但却不想休息。
江忆看着他吃完，直起身来收拾。
邓州说:“我要回一趟昆明。”
江忆点头，表示自己听见了。
邓州:“云南那边还有我们的人，比较安全。”
江忆:“不用告诉我了，等你毒瘾好了再说吧。贩毒的人，都知道不染毒。”
邓州低头:“对不起。”
他在那种情况下，也是身不由己。
江忆:“今晚睡我这里的沙发，还是回去？”
邓州:“回去。”
江忆:“那我就不送你了。”
她生气，下了逐客令。
邓州走到门口穿鞋，回望她一眼:“我走了。”
江忆依旧在收拾他吃完的塑料盒。
听到邓州把门合上的声音时，江忆沉沉地闭上眼睛。
她像卸了力气一样，放下所有的东西，一直在眼眶晃动的泪水止不住流下来。
她好害怕邓州是下一个江沉。
她已经不害怕死亡了，但是她害怕身边的人离她远去。
江忆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怪邓州，他不做，也会有别人顶替他去做。
她有时候在想，为什么消失的人不是自己。
江忆日日夜夜活在思念的悲伤里，那种无法挽回的无力感包裹住她。
从小到大，她认为很多事只要自己努力，就算实现不了，也会一点点靠近。
她想见江沉，她想抱抱他，她想和他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她想她的朋友们都遇不见危险，一辈子幸福和安全。
这些事，江忆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她的努力在生与死非常渺小。
她想死。
活着的人承受的痛苦，永远比死去的人多。
江忆继续工作着。
邓州离开那晚后，她的苹果手机再也没有响过了，她稍微亲近的人都忙，小璐偶尔抽空会跟她说几句话，同时她也开始自己的忙碌。
江忆工作的写字楼在一个商城的上方，犹如在广州的高德置地广场上方的宝洁公司一样。她下班要是愿意，还可以坐电梯到商城里逛一逛，但她没时间，或者等她有空商场都关门了。
江忆关系较好的一个女同事李知晓，每一天上班下班路过时都会羡慕在商场里面闲逛的人。
静屿市是一个外来人口少、本地人多的城市，本地人往往有很好的资金基础，有些人若是家大业大，大可不用工作混日子，或者找一份闲职，每一天四五点就下班，在商场悠闲度过剩下的夜晚。
李知晓在静屿市读大学，如今在这个城市找到的工作说出去也光鲜亮丽，她想找一个条件好的本地男人结婚，一辈子就在静屿市了。
她跟江忆熟了之后，话题就永远离不开这些，中午和江忆在商场吃饭又聊到了。
李知晓:“小忆，你国庆都干啥了？”
江忆知道她主要是想说自己的事儿，她淡淡地把话题引到李知晓那边:“只是在家休息了，你呢？”
李知晓:“跟我大学同学聚会呀，你都不知道我同学给我介绍了一个多给力的本地人，公务员，家里四套房两辆车……”
江忆细嚼慢咽，不知道在听还是没听。
李知晓:“我加了微信，你看他这回复有没有戏？”
江忆接过她的手机扫了几眼:“有。”
至少现在还聊着。
李知晓:“真哒？可惜呢……人家就是矮了点。”
江忆:“北方男人不是一般都很高么？”
李知晓只要有点回应就可以点燃她聊天的热情:“是！可是这个男的只有一米七五，不够我之前跟你说的天蝎男给力……”
江忆吃的很少，放下筷子来回忆:“天蝎男是？”
李知晓很激动:“就国庆前我跟你说在融创那儿开酒吧那个富二代，一米八五！开宾利的！”
江忆:“你说很酷的那个？”
李知晓猛点头:“不过他条件这么好，身边不缺女人的。”
江忆:“有保持联系么？”
李知晓:“有啊，一共一起吃过三顿饭！就是有很多人在的那种！”
李知晓说了他很多优点:多金，高个，帅气，幽默，有个性，饭桌社交杀手……
李知晓:“拿下他确实有点难。”
江忆大概已经对此人有一个大致的印象了:“如果奔着结婚去的话……这种人估计定不下心吧？”
李知晓视她为知音，更加激动:“你说到点上了！所以我没有对他展开猛烈攻势，首先怕他不喜欢我，第二就是他太浪了我肯定hold不住。不过帅哥嘛，朋友嘛，多一个无碍……”
江忆笑笑:“嗯，让你朋友圈更赏心悦目。”
李知晓:“如果周末我们出去玩，你跟我们去吧？你来静屿市这么久了，也得有公司之外的朋友吧？不然自己一个人多无聊。”
江忆的工作手机叮咚响起来，她把消息列表给李知晓看:“再说吧。”
李知晓一划拉，几百个小红点。
她起身:“你慢慢吃，我先上楼工作了。”
她们刚吃了20分钟，距离下午上班还有一个多小时。
李知晓隔着玻璃橱窗看江忆，她今天上班穿了米色长袖衬衫，浅粉色半裙，很标准很得体的女白领通勤造型。
她总觉得她这个同事，过得像苦行僧:无欲无求，处事淡然。
她也知道工作无朋友，但江忆天生自带怜悯感，她长得邻家没攻击性，是个人都想帮她一把。
李知晓总觉得江忆一个女孩子在静屿市太可怜了，等她没事儿的时候，一定要带她一起玩玩。
这时她手机突然弹出一条消息，是她的大学同学，问她今晚要不要一起出来玩，她答应下来，也顺便问问江忆有没有时间。
在企业微信上，江忆下午才回她。
江忆:【突发情况，今晚出差了。】
李知晓:【去哪？】
江忆:【上海。】
李知晓:【啥时候回来？】
江忆：【周日晚上或者周一。】
李知晓替她惋惜，宝贵的周末就这么没有了：【等你。】
晚上7点，江忆登上上海的飞机，陪上司前往集团总部。
她们坐的商务舱，在飞机上面吃了晚饭。
江忆的上司有两个助理，一个处理公事，一个处理个人生活和行程，江忆是前者，但是她刚来时上司还没聘请到私人助理，她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
换做刚毕业的她可能受不了了，但是她现在妥妥一个工作狂，这些高强度的工作正合她意。
她也听闻现在自己这个岗位的人员流动率极高，几乎每三个月就会有人递上辞呈。
但江忆坚持到了现在，她工作有条不紊，几乎可以说是行云流水的程度，上司很喜欢她。
反倒江忆没觉得自己工作能力很强，她一向不是一个自信的人，她认为上司欣赏她的很大程度是因为她长着一张刚毕业的脸，只要能力比这张脸应有的强一点点，便超出众人的预期了。
这一次出行，上司没有带私人助理，江忆又要一个顶俩。
刚下飞机江忆没有第一时间到酒店，而是坐上了总部派来的车，去恒隆的华伦天奴专柜里，拿上司明晚活动要穿的裙子，以及上司新买的包包。
江忆在店里提货时，碰到顾一丞和他的新女伴。
他偶尔会来上海玩一玩。
顾一丞坐在真皮沙发上等女伴试包，江忆坐在另一头等着柜员拣货。
顾一丞打量她许久，前几天见到她还是一副青春大学生的模样，现在她穿着职业套装，稍微打扮地成熟了些，坐姿笔直优雅，似乎并没有吊带女说的这么“样不配位”。
江忆感觉到旁人的目光，扭头一看，对上顾一丞的眼睛。
他对这样的情况一向毫不避讳，目光不移。
可江忆对他毫无印象。
但他身上穿着一件高奢衬衫，小小的logo在专柜的灯光下熠熠生辉，裤子鞋子都价值不菲。
她忽然想起李知晓今天跟她形容的天蝎男，估计差不多就长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