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邓州
江忆穿过人群走进了幕后。
天已经黑了，但是主场的灯光很明亮，照得场地和白日没什么两样。
气氛很热闹，年轻的男女们脸上都洋溢着开心，他们畅怀大笑，越发显得江忆沉默而安静。
有人跟她打招呼，说了几个现场的问题，但都好解决。
确定没有什么事了，江忆才在后台找到一个安静的角落，那里没有灯光，一片黑暗。
汹涌的记忆朝她涌来。
大学毕业时她刚跟张浩分手，那些不开心、自我疗愈的日子她忽然都想起来了，那时候的自己很脆弱，每晚都会因为自己无疾而终的感情哭的死去活来，为张浩的背叛悔恨，但是现在对比起和江沉发生的一切，它们都显得很微不足道。
可毕竟她也真真实实地喜欢过张浩啊，有时候也会想起学校的日子，和他看过的静屿市的海、走过的街道，那些快乐逍遥无忧无虑的日子终究还是过去了。
江忆木然地哭不出来，她安安静静地呆着，独自消耗只属于自己的宁静。
她把自己放任着由自己的心情主宰。
江忆故事太多，她疲于说出口，堆在心里，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这些心事沉重到把她的身体压垮。
江忆抱着脑袋，闭上眼睛。
她没什么胃口，但是想想可能要很久才收尾，并且要留在现场，便打算去吃点东西填填肚子。
她在后台的餐桌上拿了一个冰激凌蛋糕，右手拿矿泉水，直直地站着，味如嚼蜡。
江忆站在主会场的幕后，这里的人比舞台前面的人少，大多是女生，她们在草地上，旁边的朋友拿着手机为她们拍照。
忽然草地上传来了欢呼声，几个年轻男女坐在野餐垫上，中间有一男一女对瓶吹，引来不少目光。
不少看热闹的还举着手机录下来。
江忆站得远，面无表情地吃东西。
野餐垫的一个男生叼着烟笑，他环视一周看到江忆，很明显地看到她是工作人员，不知道是在看着还是没看着。
闹剧过后，他的朋友注意到一直朝他们这个方向站着的江忆。
“我们犯事儿了？她怎么一直看着？”
“没吧，早就看了。”
他们又转移话题聊了一会儿，但江忆还在原地。
一个女生打趣:“可能看上我们这的谁了？”
“诶，那我去搭个讪。”
“说你呢嘛？要先看上的也是顾少吧？”
顾一丞叼着根烟，笑出了烟雾。
“谁说的，说不定好我这一口呢？”
“那你去试试，别吃闭门羹。”
男人踌躇:“说啥好呢？”
顾一丞:“她是工作人员，问水问路啥都行。”
男生听罢从野餐垫跳起来，他走过去时身后的同伴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纷纷起哄给他助兴。
但江忆目光不移，她还是一个机器人一样，吃着自己的东西。
男生走到江忆面前，问江忆:“美女，可以要一瓶水吗？我们没带够。”
江忆缓过神来，仰头看他:“嗯？”
“要瓶水。”
“给你，这个我没开。”江忆递给他，“我们后台还有很多，你可以让工作人员帮你拿。”
男生看出她没有那个意思，不过还是搭讪几句:“那你要不要吃点别的？”他指着他朋友的方向，“我们那儿还玩狼人杀，你要不也来？我看你一个人也无聊。”
江忆看去，他的朋友们朝她挥手，吹口哨，挺热情。
顾一丞看到了江忆那双平静的眼睛，觉得她没什么情绪。
果然男人回来了，耸耸肩。
朋友们喝倒彩:“自作多情吧？”
“会错意了，人家可能就刚刚就在发呆。”
顾一丞点评:“标准就是发呆。”
“我还以为是个实习生，我走过去看清楚她的工牌，好家伙，项目总监！好年轻！还是总裁秘书。”
一个吊带的女生窃窃私语:“不会是靠那个上位的吧……”
顾一丞掐灭了烟:“如果是帷幕集团的总裁，那是女的。”
吊带女:“帷幕只有一个总裁吗？”
顾一丞耸耸肩:“外派到静屿市的，据我所知就一个女总裁。”
吊带女：“噢。”
男人戳戳她的胳膊肘:“怎么酸溜溜的？看不惯人家？”
“没，总裁秘书还那么年轻，还是一个小官，很难不让别人想到那边去哈……”
他们又聊别的话题。
顾一丞再往江忆那个方向看过去，发现她已经不在了。
十点半，整个活动已经结束。
江忆和另外两个工作人员看了看现场，确定场地都由外包公司收拾整理，现场已经没有什么他们需要额外做的事情。
江忆跟公司仍在这个点留在现场的几个前辈道谢，把他们都送到了停车场，确定他们上车远去之后，她转身收起了自己的笑脸。
顾一丞也在停车场，他坐在驾驶座上，夹着烟的手搭在窗户，他看到江忆转变极快的脸色。
江忆没注意他，反而看到刚才跟她要水的男生，她对他没有多大印象了，他朝江忆挥手，她因为疑惑而微微皱眉，没有回应。
他们一行人四辆车，宝马七系，奔驰大g，宾利和兰博基尼。
而他们的面孔很年轻，又是那种家里有矿出生就可以少拼搏10年的人。
江忆见到这类男女都会退避三舍，他们的圈子与自己不相容。
她走到自己的小宝马旁边，打开车门就坐进去。
江忆揉揉太阳穴，看看手机，花了点时间回复未处理的消息，打开导航往家里开去。
与此同时，顾一丞那同行的四辆车跟了她近乎一路。
江忆发现自己被别车了，一路上她都超不了车。
她不是一个车技很好的人，大学学车时科目二就挂了两次，但是她也不着急回家，慢吞吞地跟在奥迪后面。
江忆不知道哪里惹怒了他们这群公子哥大千金，刚才可能是自己想事情的脸色臭了些？
不过他们这种爱玩闹的人，做出这些举动可能没什么理由，单纯因为无聊或者是觉得好玩。
过红绿灯时，旁边停着的是顾一丞的宾利。
他副驾驶座的吊带女正对着江忆，冲她摆了一个鬼脸。
江忆听着车载音乐，发呆，没有意识到她在冲自己摆谱。
吊带女更加生气了:“喂喂？叫你呢！”
恰好红灯变绿灯，江忆轻踩油门离开。
吊带女脸上挂不住面子，跟顾一丞咒骂:“我说她肯定是三陪上位信不信？刚才对一群男人笑的开心，转身一张臭脸。这不是瞧不起我们？刚才应该也是瞧不起孙梓明！”
孙梓明是刚才跟江忆搭讪的男人。
顾一丞开车跟上:“她要真这么势利眼，看不清孙梓明身上穿的那件lv的外套？”
今年爆款，有钱还不一定买的到。
女生轻蔑一笑:“可能光线太暗，她眼神不好。”
顾一丞没再说什么了，他觉得和她说不清。
到了下一个路口，江忆打了一个右转向灯，她和他们不顺路，一拐就看不见那四辆招摇过市的豪车。
她放在包里的苹果手机忽然响了好几声，其实某种程度上，她苹果手机里面的联系人更重要。
但是这么晚了找她的人，她实在想不出来是谁。为了安全她靠边停在一个便利店门口，拿出手机一看，是数十条短信。
来自一个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
【国庆休假吗？】
【我在静屿。】
【想见你一面。】
【你现在在哪？】
【永鹏哥说你的新工作很忙。】
【没时间也就算了。】
最新的三条消息是刚刚发过来的。
【如果你在静屿就回我一下。】
【之后可能我需要出去一段时间。】
【多久回来我也不知道，快的话一个星期就回来了。】
江忆犹豫了一下，打字发出去:【我准备回家。】
她发过去一个地址。
对方回复很快:【好，我大概十分钟之后到。】
江忆驱车回家，进门刚换了双鞋门铃就响了。
她打开门，邓州直直立在门口。
他又高又瘦，穿着材质不怎么好的冲锋衣，身量有些单薄，戴着一个帽子，帽沿下眼窝深陷，精神状态看起来特别不好。
江忆刚想张口，但是他却跟她准备说的话一样:“你瘦了好多。”
江忆听了以后，抿抿嘴，侧身让他进来。
江忆仰头看他:“没吃饭？”
邓州:“嗯。”
江忆打开空空如也的冰箱，道:“没菜，我叫外卖吧。”
邓州:“不吃也行。”
江忆定定得看了他消瘦的身板一会儿，没有商量:“不行。”
她拿起手机点外卖的时候，邓州摘下帽子环顾她家里的情况:“刚来静屿市没几天？”
江忆勉强抬一下头:“8月份来的。”
邓州觉得这个屋子像一个样板间，没什么生活气息:“那看来你工作真的很忙。”
他坐下来，动作有些犹豫。
这沙发像陈列品，他坐下都怕弄脏。
江忆给他点了炒菜。
她坐在他对面，给他倒一杯水:“摘一下帽子。”
邓州没听清:“嗯？”
江忆重复一遍:“把帽子摘了让我看看。”
邓州听了她的话。
江忆只开客厅一盏的暗灯，光线模糊，邓州整个脸庞盛满阴影，脖子可见青筋。
恐惧像一条蟒蛇一样紧绕江忆的心脏。
江忆不自觉地攥紧双手:“你是不是染上毒瘾了？”
邓州用手摸了一把脸，轻笑:“这么明显？”
江忆斩钉截铁道:“你别做了。”
邓州不正面回答她:“也就吸了一点，他们不信任所以拿我试毒……”
他没看见江忆的眼眶渐渐红起来，她不可抑制自己颤抖、心跳加速。
邓州出神:“后面会好的，只是暂时不敢见永鹏哥了……他不知道我还呆在这个圈里当卧底，还以为我也退下来了，所以他很惊讶我给你带了他以为保守的很好的消息。”
“我叫你别做了！”
江忆忽然拔高声量，邓州对上她发红的双眼。
江忆:“你们一个人都没有退，你们每一个人都在做这种危险的事情。难不保下一个江沉就是你。江沉到死都没有吸过毒，但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