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来客
饱满的红豆浸泡一夜，第二天一早放入砂锅加冰糖焖煮，待到红豆熟透，捞出放凉碾压成泥，另起铁锅放少许油，将红豆泥倒入翻炒，小火炒至微干，红豆沙就成了。
细面、猪油、糖水揉成表面光滑的面团，再用面粉和猪油制成油酥，面团分小份包上油酥擀成长条再卷起，放置片刻再擀，反复几次才出功夫。
最后，面皮包上红豆沙搓成团状，放入炕中烘烤，不出一刻钟，香味便冒了出来。
面皮金黄，馅料香甜，一口下去唇齿生香。
柳盈儿吃得无比满足，一个吃完正要再拿，盘子却被人端走了。
抬眼一瞧，竟是张婆婆回来了。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柳盈儿笑眯眯道：“婆婆这么快就回来了呀，西市的鱼鲜不鲜？中午做鱼丸汤我来帮忙吧。”
管着厨房的张婆婆早就被叮嘱，不能给小娘子做点心，更不许她自己做着吃。
没想到她锁了灶房出门买菜，竟还被小娘子钻了空子，怕是从窗户摸进来的吧？
对着小娘子明媚的笑脸，张婆婆硬是回绝了，“主家吩咐过，小娘子莫要老婆子为难，快快出去吧。”
柳盈儿瞥了眼那盘才出炉的红豆酥，万分不舍，又眨巴着水润润的杏眸去瞧张婆婆。
盼着能把张婆婆的心肠瞧软了，好叫她再拿一块。
张婆婆无奈道：“小娘子现在走了，老婆子就不将此事说与大娘子听。”
柳盈儿眉梢一动，若能瞒下，少挨一顿她娘唠叨也是好的。
这才挪动脚往外走，到门口时，又转身道：“刚出炉的红豆酥最好吃，婆婆赶紧尝尝。”
柳家院落有三进，前面正堂住着柳山和韩六娘，后面是柳盈儿的住所。
从灶房回去，走抄手游廊肯定要经过正堂的，柳盈儿未免被发现，打算绕到前院走侧门去小花园，再回自己的小院去。
却不料，她刚走到前院门口，迎面就见门房李叔领着客人走来。
因着酒楼歇业，柳山难得闲暇访友去了，韩六娘在正堂接待了娘家二嫂吴氏和侄子，随即问起今日怎么突然上门来了。
吴氏比韩六娘大两岁，坐在一处却显得面老许多。
她一边打量屋内陈设，一边回道：“我娘家那边的亲戚有喜事，进城吃席，这不是顺路吗，正好来看看你。”
“云翰这孩子也念着你们。”吴氏说到这里，笑着将两盒点心往前推了推，“知道盈儿爱吃这些，专门去买的。”
韩六娘眼皮一跳，嘴上应和着，忙给柳盈儿使眼色。
柳盈儿机灵道：“舅母、表哥一路辛苦，盈儿给你们沏茶去。”
说罢就要行礼告退。
吴氏却一把抓住柳盈儿，亲热地拍了拍她手背，道：“你是小娘子，端茶送水自有家里下人去做，坐下来好好陪陪舅母。这段日子不见，盈儿生得……越发可人了。”
柳盈儿很不适应，求救地望向自己娘亲。
韩六娘看着吴氏待女儿的架势，再瞧一旁穿戴一新的侄儿韩云翰，心里已然有了猜测。
“二嫂这话说得，没得叫她骄纵，你瞧她那手腕，比上回你见时粗了一圈，贪嘴的毛病改不过来，愁煞人也！”
她娘给了台阶，柳盈儿立马佯装生气道：“有您这么埋汰亲闺女的吗？我不在这儿碍您眼了！”
说着猛然起身，顺势挣脱了吴氏拉扯，扭身就朝屋外去。
韩六娘这个当娘的还没发作，吴氏就抢先冲啥坐在一旁的儿子道：“还不去哄哄你盈儿妹妹。”
韩云翰似个提线木偶，吴氏说完他才起身冲韩六娘行了个礼出了正堂。
韩六娘见此拧紧了眉，亏得她知晓自己这侄儿是个守礼的读书人，忍了忍没阻拦。
毕竟是亲戚，闹得太僵日后见面怎么相处？
只是脸色不如先前好看，皱着眉道：“叫二嫂见笑了。不知家里最近如何？”
从正堂脱身，柳盈儿很是松了口气。
她对二舅母一向敬而远之，只因去外祖家做客，见多了二舅母板着脸训人的模样，即便这两年二舅母对她挺和善的，她也亲近不起来。
话说刚才能脱身得益于她的“胖”，想不到这点能有此妙用。
柳盈儿喜滋滋地往厨房去，忽然身后传来呼喊。
“盈儿妹妹，且等一等。”
柳盈儿惊讶转身，看着走来的三表哥韩云翰，不知他叫住自己有何事。
韩云翰紧走几步来到近前，他比柳盈儿大两岁，身量也高出一头来，眉目端正，今日穿了簇新的竹青色斜襟长袍，身上有种读书人的淡雅。
此时他看着眼前并不相熟的表妹，喉咙发苦，脸上的表情写满了为难，不知该如何开口。
柳盈儿去外祖家做客，多是和姐妹们玩闹，与这位三表哥只偶尔说上一两句，知道他是个脾气温和的。
见他面有难色，柳盈儿眸子一转，道：“表哥有事要说？不着急，咱们去小花园走走。”
她温声软语，在前领路。
韩云翰也觉得这里不是说事的地方，便点头容易跟着柳盈儿去了。
小花园的石桌边，表兄妹二人相对而坐。
柳盈儿小口吃着尚有余温的红豆酥，心情甚好。
来小花园前，她领着表哥去灶房晃了一圈，借着待客的名义从张婆婆那里拿到了点心和茶水。
韩云翰喝完一盏茶，终于下定决心开口了。
“盈儿妹妹，若是姑母问你可愿嫁我，千万不要……”
话未说完，一阵剧烈的咳嗽将其打断。
柳盈儿被呛得眼泪直流，脸都咳红了，韩云翰忙将她的茶盏递过去。
顺了口气，柳盈儿顾不得擦眼泪，语带抱怨道：“三表哥，话不能乱说，咱们俩……不，是你和我怎么会……”
柳盈儿说着杏眸忽地瞪大，不可置信地问：“今日你们来不、不会是提亲的吧？”
韩云翰忙摇头否认，随即羞惭道：“只是来打探一下。”
柳盈儿尴尬地坐直了身子，有点想回自己小院里呆着，可目光落在表情纠结的表哥身上后，她又感觉不对劲。
“三表哥，你既然不情愿，作甚不和舅母讲清楚，非要等到提亲被拒？究竟怎么了。”
柳盈儿抽出帕子抹了眼泪，颇为好奇地问道。
韩云翰摇头苦笑，并不应声。
柳盈儿越发好奇，这事都牵扯到自己了，不说清楚怎么行。
眸中闪过狡黠之色，柳盈儿半扭了身子，佯怒道：“表哥好生无礼，没头没尾地与我说这些羞人的话。有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表哥身为男子都没置喙的余地，又哪里有我说话的份？”
韩云翰神色焦灼，起身一礼，解释道：“表妹，我对你并无冒犯之意，只、只是姑父姑母对你疼爱有加，你的婚事他们定会问过你……”
似是被他的态度软化，柳盈儿掩唇一笑，道：“其实表哥你生的不错，又有学问，我爹娘肯定情愿的，我、我也……”
韩云翰头都大了，为了表明心志也顾不得许多，直言道：“表妹，我已有心仪之人，我们两情相悦私定终身，如今不过遇到了些磨难，只求表妹高抬贵手，千万不要允了你我婚事。”
原来如此，柳盈儿双眸一亮，追问：“什么磨难？说来听听，也许我能帮上忙呢。”
她语调轻快起来，不复方才甜软得腻人。
韩云翰定睛瞧她神色，方知自己刚被戏耍了，松口气的同时难得恼怒道：“表妹只要不同意这桩婚事就是帮忙了。”
柳盈儿为了安抚他，将自己正和陈家相亲的事说了。
“我爹娘都很满意那户人家，八成是要定下来的，表哥这下放心了吧？”
韩云翰确实放心了，脸上有了笑模样，还向柳盈儿赔罪：“今日是我唐突了，若不是实在没了法子，不会搅扰表妹。”
柳盈儿大度地表示原谅他了，但还是很好奇他这个一向知礼的表哥喜欢上什么样的小娘子。
许是没了压力，又或者憋闷许久想要倾诉，韩云翰将他和他的心上人之事说与柳盈儿听。
原来，那位小娘子是韩云翰启蒙先生的女儿，名唤芸娘，生得端丽人也聪慧，两人自幼相识青梅竹马。
就连启蒙先生也看好他们二人，因此对他们私下往来管束得并不严。
在芸娘及笄礼后，韩云翰想请吴氏去提亲，但吴氏并不喜欢芸娘，因她家里贫弱，只靠先生教书收入养活一家，给不出丰厚陪嫁不算，还可能成拖累。
韩云翰用功读书，和心上人约定，待他成了秀才有所依仗再行提亲。
岂料，天有不测风云，先生病重，花光了家中积蓄，韩云翰将存下来的银钱都给了也不够，求到吴氏面前，吴氏却说钱可以借，但有条件。
柳盈儿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二舅母的条件就是叫表哥娶了自己吗？
一来断了表哥和芸娘来往，二来她有不少嫁妆能填补家用，真是一举两得呢。
压下心底讥诮，柳盈儿问起先生病情如何了。
韩云翰说已经好转，只是芸娘要撑起一个家，只靠卖绣品度日太艰难了。
柳盈儿有心帮忙，默默盘算了下自己攒下的小金库，回屋拿钱，韩云翰却推拒不收。
柳盈儿最讨厌固执的人了，拧眉道：“又不是白给，借你应急而已。你不收这钱，莫非看着芸娘受苦不成？”
韩云翰想到心上人熬红的眼睛，到底不忍心，收了下来，还给柳盈儿写了欠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