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化形
芙蓉的问话成功地引起了云烁的注意。
种花，他的确不在行。
答案，他自然是不知。
虽然他对芙蓉并没有半分信任，但好歹她如今也是花仙之首，说不定能给点什么有用的建议。
云烁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花无忧心道不妙，她都不知道的答案，芙蓉会知？
还有芙蓉那嘴，还比不上那只叫啸天的狗，肯定是吐不出什么半句好话的。
芙蓉嗤笑一声，便开始了她的表演。
“众仙皆知，花无忧是生于仙界的富贵花，这息壤于她，是最好的环境。
“天心息壤，就算是种株草，要不了多久，也能化形。更何况还日日受着你真君的血。
“所以，花无忧她不回来，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她不想回来。”
花无忧：我不是，我没有，她瞎胡说。
“而她不想回来的原因，只有一个。”芙蓉顿了一下，卖了个关子，才缓缓开口，“那就是她不想再见到你。”
花无忧：我也不想见到你。
芙蓉继续说道：“有些话本不想挑明，但也不能一直不说，总不能让你一直霸着息壤不放。
“当年，花无忧在百花园时总嘀咕，说她也不想见到‘臭君’了。”
花无忧：闭嘴闭嘴，夫妻昵称，怎能公之于众。
芙蓉怎么可能闭嘴，“她活着的时候，你不待她好，惹得她常常躲在百花园里掉泪。
“仙魔大战，花无忧是给了众仙不少灵力。可凭她的实力，怎么会不留一口气，要落得灵力枯竭而亡？
“她分明是不想再见她口中说的‘臭君’，宁可死，也不想再见了。”
花无忧：没哭没哭，真的只是被风迷了眼。还有还有，仙魔大战时，分明是有狗贼在作乱。
芙蓉的声音越发尖锐，“所以，真君别再装着深情的模样罢着息壤不放。
“你再浇上一百万年血，她也不会回来的。
“你且记住，她不想见你。
“你若记不住，本仙可以帮你将‘花无忧不想再见到傲天真君’打在仙界公屏上！”
云烁从没想过一个女人的声音能化成刀刃，比他遇到过最锋利的兵器还要厉害。
一声声，扎得他心疼。
以前，无忧急起来也与他闹过。
但无忧的声音，像一把小勾子一样，勾得他心痒痒；或是像小爆竹一样，一声声，炸得他心动。
让他很想做一些不是仙家该惦念的事。
他不敢再听下去，便只有离得远远的。
可他从没想到，无忧会被他气得躲起来哭。
花无忧急得想暴走，奈何没有脚。
完了完了，以云烁对女人的那点了解，芙蓉说的这些话，他会当真的。
虽然这锈铁已是她的前夫，但锈铁‘不好’也只能她说。
仙界上下，除了她，谁配说他不好？
那芙蓉算什么东西，居然敢编着话来气她的男人。
她的男人，只能她来气！
云烁看着那小草不停抖动的叶片，只觉得芙蓉说的都是真的。
是他的沉闷与刻板，让无忧不快乐。
就连一株草，也比他生动。
而无忧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正是“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他的无忧，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想到此次，云烁的心绞成一团，痛得无法呼吸。
最终，那痛苦激得云烁喷出一口心头血，洒在了息壤之上。
花无忧被他这口血，烧得浑身痛。
她是又气又急。
气这锈铁那般扛打，居然被芙蓉气得吐血。
急的是自己现在的状态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干着急。
花无忧又气又急不知该如何时，却发现自己慢慢化身成一团白气飘于息壤之上，白气尾端还扯着那草叶子不停晃动。
随着白气越聚越浓，她暗道不妙。
草，这是要化形了。
虽然花无忧也盼着早早化形，也恨不得现在就化形，好去堵上芙蓉的嘴，再啪啪打她的脸。
可现在这状况，在场的，可不是只有她前夫。
整个仙界，能来的都来了。
现在化形，她花无忧真丢不起这个脸。
想想她艳压九天的仙界富贵花，如今变成了一株杂草，不知会被芙蓉嘲笑多久。
可比起这，让她更无措的，是她化形时的坦荡。
身为牡丹的花无忧，其实并不是生于这第八层的天心之地，而是生于第九层的仙池之中。
但自她化形之后，就再没去过那里。
想来，那锈铁也是知她不喜仙池，才将牡丹枝种在天心息壤上。
在被之前化形时的恐惧支配下，花无忧攒足了气，不再多想，直冲向了云烁。
而此刻的云烁，像是她肚子里的知意虫一般，想也不想，便双手扯开外袍，将那团扑向自己的白气紧紧拥住，遮挡得严严实实的。
躲在云烁衣袍里的花无忧，感受到自己躯体已全，却又是不着寸缕，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
果然，还是如之前化形时一般。
好在这回有她前夫护着，她没在芙蓉等仙家面前丢脸。
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喃喃说：“还好还好，这回没丢脸。”
当年，她还只是一朵牡丹花，日日看着自己在池水里的倒影，想着自己化形后会有多美，化形时会有多么惊艳。
这可不是她自看自大，就连常常来看她的天君也对她前夫说，不知牡丹化形后会有多美。
只不过，当时她前夫回答天君的话却是“皮囊无用”。
呵，就数锈铁最有用。
那日她化形时，正巧那锈铁又来看她。
她原以为的闪亮登场，却发现自己的化形极为质朴，没有炫光，也没有声响，更没有衣裳。
她惊呆了，看着眼前人同样被惊呆的表情，她吓得手足无措，扑通一声，落了池里。
她的化形，总算有点声响了。
她掉入水里后，还处于呆滞状态，若不是锈铁入水救得及时，她只怕会第一位化形即被淹死的仙子。
那锈铁在水中捞她之时，手上的准头挺好的，一掌就搂住了不该搂的位置。
他吓得一松手，她咚咚咚地往下沉。
那锈铁赶紧又伸手捞她、
好似为了避免又搂错位置，还使了个力，将她翻了一面。
呵，那准头，依然很准。
自己前前后后都被搂了，花无忧当时气得差点晕了过去。
而那锈铁却以为她要没气了，赶紧贴近给她渡了一口气。
待出水后，他还搂着不放，憋出了一句：“我会负责的。”
想想若不是当时那该死的相见，他们说不定也不会成为夫妻。
云烁感觉怀里的白气已化成人形，抻出手指捏了决，扯过一片云彩，化了套霓裳，送入怀中。
听得怀里窸窸窣窣的动静停下后，对着那毛绒绒的头顶问：“可以了吗？”
看着毛绒绒的头顶往下点了点，云烁松开退后。
虽然小草化形是必然，但这化得也是很突然。
突然得让云烁多了那么一丝虚幻的期待。
本来，他应当给那团白气捏个结界的，可他见着那白气扑向他怀里时，不知怎么就张开了双臂。
他隐约感觉，是他的无忧回来了。
可在看到毛绒绒头顶下的那张陌生脸庞后，他心中满是失落。
这，不是他的无忧。
他的无忧，真的不会回来了吗？
云烁心有不甘，想到这位草姑娘化形时的喃喃自语，便直接问道：“还好什么？”
云烁有种直觉，眼前这位看似陌生的姑娘，应该就是他的无忧。
不然，怎么往他怀里奔得那么顺溜。
花无忧听他这一问，便知她前夫对她的身份起了疑。
不过，刚刚她躲在他怀里时，已经悄悄摸了摸自己的脸，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
虽然不是很清楚自己长成什么模样了，但她可以肯定自己现在这干瘪的模样没有半分富贵牡丹的气度。
再加上前夫这样一问，花无忧笃定自己已不是原来的样子。
所以，只要她打死不曾认，那她就不会成为她自己。
花无忧头一抬，对着她前夫坦然回答道：“就上回化形时的地点不对，刚一化形就掉火坑里，把自己给烧没了。”
就是掉你这个大坑里了。
听得这话，云烁很失落。这不是他的无忧。
而围观的众仙听到这话，好多都忍不住抽了一口气。
上回、化形？这还能化几回不成？
天君像是听到了众仙的心，代大家提出了疑问。
花无忧以特别轻松的口吻回答，“对呀。心情好的话，可以一年化一回。”
略略略，就是要气死你们。
历经了数万年化形期的众仙很是无语，敢情这位化形跟玩儿似的。
看来真是越贱越好养活。
芙蓉仙子听得她这话，真是气得想呕血。
她为了化形吃的苦，不是一两千年就能说得完的。
若是她早一点化形，说不定百花园就是她的了。
说不定，那位总是板着脸却很好看的傲天真君，也是她的了。
还有那能居于仙界第九层的地位，也是她的。
可她，偏偏就比花无忧化形晚了三百年。
三百年，对于仙家来说，很短很短。
可花无忧却将能占的，都给占去了。
好在老天是公平的，让花无忧在大战中化成了灰，终于轮到她芙蓉登场了。
眼前的杂草化形容易又如何，还不是只是一株杂草。
芙蓉高傲地冷哼一声，道：“本仙当是什么东西？不过杂草一株。吾等九天花仙，皆历经数万年才得以化形一次。”
说完，她顿了顿，瞧向云烁，“若是数万年占着息壤独享仙源，受着真君的血，还没化形的东西，那就是再也化不了形了。”
花无忧听着芙蓉的声音就来气。
刚刚，就是这个调调气得她前夫吐血的。
还有，若不是她招来那么多仙家，她化形时用得着往前夫怀里躲吗？
又白白被“臭君”占了回便宜。
还真是便宜他了。
花无忧生气地一回头，冲着芙蓉回哼了一声，挑衅地抬头想还嘴，却见眼前的众仙家猛吸了一口仙气。
她有些搞不懂是为何，以为是身后是云烁做了什么。
转回去看了一眼，没发现什么，又转了回来。
仔细一看，却见男仙君们对她面露友善，女仙子们对她满眼敌意。
懂了，花无忧立马就看懂了。
这些眼神，她熟悉得很。
本以为自己由草化形，会变成什么糟心的模样。
但瞧瞧这些眼神，自己的相貌，绝对差不了。
那些仙子们个个说什么已远离红尘俗世，不能只观外貌。
可次次她们看她的眼神，眼底深藏的，都是恨不得剜花她脸的妒意。
想来，自己这小身板可不是什么干瘪的小草精，而是招人怜惜的小绿绿啰。
真不愧是她花无忧，那怕变成草，也是惊艳九天，艳压众仙子的存在。
花无忧再次回头看向云烁，发现她前夫眼中还是没有半点惊艳。
看来，在他眼中，果真是皮囊无用，无论是丰腴还是干瘪。
算了，先不管他了，先气一气芙蓉才是紧要的。
就拿芙蓉来练练手，试试小绿绿有没有泡茶的天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