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喂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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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娇的心里,莫名想起了阿武,情窦初开时的他,会赠她许多漂亮罗裙,珠钗首饰,玉镯璎珞,与许许多多她未曾见过的古怪稀奇玩意。
竹编蛐蛐儿、麦芽糖、风筝、獠牙鬼王面具…
她思忆出神,忽觉被面前之人冷冰冰的瞧着,不禁后退连连,脊背抵在了漆红色的屋柱上。
鼻尖被他轻刮了一下,韩娇双肩微颤,恐被他瞧出她此刻在想着另外一个男人,低着头,紧扣柱子的手,止不住的哆嗦着。
裴炎兴并未察觉到她的异样,笑容极浅,挑起了她的下巴,眼尾潮红,附身吻了下去,恶作剧般的故意吓唬她,口吻轻薄且意味不明的道:“美人娇娇,羞中带怯,不知道,啃起来…”
“侯、侯爷。”韩娇侧身躲开,手足无措,桃面绯红,端起桌上的雪莲燕窝粥,樱桃般红润的唇笑的明媚动人:“粥要趁热喝,凉了,便不好吃。”
他挑了挑眉,眸中闪过若有似无的笑意,坐于梨花木椅上,口吻压低有几分不善:“你怕我?”
“没有。”韩娇极尽全力的维持着假笑,捧着那碗粥,拿起汤匙盛了一勺:“侯爷,您喝粥。”
裴炎兴唇角上扬,张开了嘴,将粥给喝了,他评价道:“太甜。”
韩娇背着手,如个听爹爹训话的稚儿般,即刻响亮的回话:“那、下次,便少放些糖。”
“好。”他喝了几勺便没了胃口,眼尾扫射着她婀娜多姿前凸后翘的玲珑身段,眼神游离,停于她那白皙透亮如上等和田玉般的纤细脖颈上。
突兀袭来的怪异目光,令韩娇始终紧绷着身子。
猛地,一双鹰爪似的厚实手掌,将她扶风弱柳般的细腰禁锢,她惊慌失措,跌进个结实牢靠又寒气逼人的怀里,那碗搁置于桌上的雪莲燕窝粥,被她“啊啊…”的惨叫声中,拂袖摔下了桌。
他脚尖微勾,那碗粥平稳且顺当的落于他的云纹黑靴上,裴炎兴于她耳边轻声细语的哈气:“逗你玩的,如何?”
“还怕不怕我。”他的语调柔而寒,还带着些许宽哄,经年累月领军出征,大将风范,认真起来,难免不怒自威。
韩娇后知后觉,原是,他在哄她,故意调侃捉弄,寻她的开心。
一抹愠色伴随着姑娘羞躁得秋水明眸,怨怼的推开眼前之人,她站起身背对着他,蚊蝇蜜蜂般的嗓子大了好多,压着性子没好气道:“侯爷,你有那么多军务处理,还有心思,寻我的开心。”
“生气了?”裴炎兴瞧她,不在惧得同见猫儿的仓鼠般战战兢兢,将黑靴上的那碗粥端起,擦身而过时,于她耳廓旁打了个惊雷般的响指,韩娇又是缩心窝的一骇。
裴炎兴立于她面前,俯身含笑:“欺负你怎么着?反正,你也只会哭,将自己锁进屋里,又不敢去告状。”
他边喝粥,边漫不经心的欠揍道:“在说,告状也没用,娇娇儿说说,你的那个哥哥是我的对手?”
说罢,他啧啧两声,摸着下颏思索着,要怎么逗哄她,转身,便见身侧的美人,哭的哽咽,梨花带雨,委屈至极。
“你…不会吧?我就是开了个玩笑。”裴炎兴不敢再撩拨戏耍,解释:“逗你开心的,娇娇儿。”
“娇娇儿?”裴炎兴头次娶妻,素日,与光棍大将厮滚贯了,钢铁直男的很,本是去安慰,瞧她眼睫上沾染着如露珠般晶莹剔透的泪,觉着好看至极,一不小心,好奇手贱的很,居然揪了一根下来。
裴炎兴举着那根从小姑娘眼皮上拽下来的睫毛,置于窗户缝隙里透进来的阳光下,仔细端详着,怎会如此好看。
“呜…”韩娇心里着实委屈,枕着胳膊,爬于桌上,哭的凄凄惨惨。
“娇娇儿。”他推搡着她屈辱至极的臂膀:“别、别哭了。”裴炎兴冷脸严肃:“不许哭。”
她哭的越发伤心,几尽欲绝。
孔老说的是也,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
哄也哄了,乐子也寻了,裴炎兴不晓得如何才能令她不哭,娶了个哭包怂妹妹,又不能退货。
他坐于桌上,干脆吧啦小姑娘那好看精致的双环发髻,一声一声长吁短叹的唤:“娇娇儿,娇娇。”
“娇娇啊…”
“娇娇!”
听外头传来急切切又沉重的脚步声,裴炎兴抬臂,将她霸道且强势的从桌上搀扶起来,把她脸颊的眼泪尽数擦干,柔情似水的哄她:“别哭,别哭,你大哥来了,瞧着多不好。”
他堂堂一个大帅,该误会他私底下如何虐待凌辱小妹妹了。
韩娇吸了吸酸楚的鼻头,乖巧想着,不令大哥忧恼烦心,闭上了嘴,不再哭泣,将药从他手中夺回,怨怼的使着小性子,嗔瞪他一眼,转身离去。
他屈着条腿,目送小姑娘走后,立于地图前,歪了歪头,望着画了黑圈的朝歌二字,又恢复那副冰凉淡漠、孤寒冷傲的模样。
一位黑袍铠甲的魁梧将军单膝跪下,气吞山河的道:“大帅!你叫我。”来人不是谁,便是那位口口声声要砍大帅脑袋的威武副将,韩娇的大哥哥,薛耀。
“薛将军听令。”裴炎兴转身,居高临下俯视着面前之人,方还挂着逗哄娇娇美人歉意安详的笑,此刻,板着张脸,眉宇清冷,威严肃穆,一双桃花眼深邃寒凉。
薛耀瞧这架势,该有重任交付,他垂头抱拳,严肃厉声道:“末将在!”
“即日起,本帅让你,执掌燕云帅印,守好大梁的江山,记住,胆敢丢了一寸国土,我就砍了你的脑袋。”他徐步走向一个镶金带银和田玉般玲珑剔透的匣子,将一枚雕工精湛的金虎纹理玄铁方印交付于薛耀的手中。
“大、大帅…这…”薛耀吞吞吐吐:“末将于军中威信不足,恐难当此大任,还请大帅,收回成命。”
裴炎兴略微思索,顿了顿,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抚,附身,压低嗓子凑于他耳边轻声道:“本帅执掌这帅印时,舞象之年,比你嫩多了,军营谁人肯服?到头来,还不是硬啃下来的。”
“大帅。”薛耀还是犹豫,抱拳感激,继续推辞,不愿接管虎符,被裴炎兴打断话口且不耐的摆了摆手,不想在与他打嘴炮:“行了,本帅,只把重要的东西,交给最为信任的人,你且下去,唤军师过来,我有话叮嘱。”
薛耀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大帅去年,还说他谋害老侯爷,下狱密审,穿透他琵琶骨,毒蛇猛兽似的摧残的他血流如注,倘若不是阿娇儿救他,小命休矣。
眼下倒好,夸他是最为信任之人,还将帅印交付于他,令他率五百万铁骑,捍卫大梁边疆,难不成,他这大哥,是沾了阿娇儿的光。
这可是虎狼猛将梦寐以求执掌的帅印,大帅竟轻而易举的便给了他,薛耀走着,二弟进账,他便于门外徘徊,这到底是几个意思?
半晌,沈智舟摇着羽毛扇轻手轻脚的归来,他着身青衫襦裙,斯文儒雅,却是个暴脾气,进门便揪着桌前猛吃的徐霄的耳朵,将他从红烧猪蹄饭桌上拎起来,没好气的高呼道:“吃吃吃,整日就晓得吃,除了吃,你还会做什么?”
“二哥!”被揪耳朵,钻心窝的疼,徐霄痛的龇牙咧嘴,肥头大耳与满身赘肉抖了三抖,将椅子踢开,敢怒不敢言的嘤嘤诉苦:“我都大了,又不是小时候,揪耳朵扇巴掌的,人家也要脸面,你怎么从来都不打小妹!偏心,放、放手。”
沈智舟一扇子打在六弟脑瓜子上,虎着整张脸,拎着他后颈扔出门去,口吻嫌弃厌烦:“去去去,这般大了,还与小妹撒娇争宠,瘆死个人,赶紧的别吃了,大帅唤你。”
“啥?”听见大帅二字,徐霄瞬间来了精神,油腻腻的脸上横肉猛抽,恭敬崇拜之情油然而生,搓着手乐滋滋的将猪蹄都给扔了,快马加鞭的跑去帅帐。
一路上,徐霄都在念叨着:“上回,我给大帅冲锋,连斩鞑虏三员猛将,还没嘉奖我呢,这次唤我,是不是升官发财,赏赐几个美妞?”
不消片刻,徐霄便捧着那封裴炎兴亲笔所写的嘉奖信件,与一柄寒光四溢削铁如泥的霁华宝剑,乐呵呵的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