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雨夜（三）
“嗯。”
诺克托结束通讯。
黑色的浮空车悬停在城市上空，瑰丽绚烂的灯光给漆黑的车身镀上斑斓的色彩，随着车身的轻微起伏，在流线型的外壳上流动。
天空，是属于显贵们的法外之地，当从地面仰头望去，总有几辆闪着蓝色的焰尾悬浮车疾驰而过，把楼宇间的缝隙当做嬉戏的赛道。
对比起来，这辆原属于弗雷曼家族的黑色浮空车算得上“乖巧”。
诺克托望着下方不远处，延伸在大厦外围的一圈平台上，遍布着的大型机械正“轰轰”作响，巨大的风扇连成一排，如同匍匐的白色巨兽，将空气吸入又吐出。
与安装在地下的“晶源”能源系统不同，空气系统需要与室外连接，大型豪华公寓往往会紧邻大楼将空气系统单独放置，整栋大楼的空气就是通过这些巨大的风扇被抽出、过滤再输入的。
诺克托打开手腕上的车辆远程控制器，简单做了些调试，然后唤起车内的屏幕，开始设置自动驾驶的参数。当有条不紊地完成以上工作后，他检查了一下随身携带的装备。
在洗劫了迪克和达特的车辆非法改装工作室后，他终于能够换上一身相对干净的衣服，一身黑色的车辆工程师工作服，束紧袖口的夹克和工装裤，这身衣服让他有了许多发挥的空间。
他把副驾驶座上的一个包裹打开，战利品中除了枪支，还有一把电刀，比他先前的那一把更长些，轻摁开关，嗡鸣声与蓝色的电光一齐涌出，他把弄着手中的刀，像是在与闪电嬉戏，随后收进了怀中。
平台上同样隐藏着监控系统，他没有办法直接靠近。
诺克托取出一把□□，打开一侧车门，雨后冷冽的风气势汹汹地涌了进来，将他额前泥泞的黑发拍开。
他站起身来，左腿踩在椅子上，手肘以左腿膝盖为支点抬起，然后俯下身，很有耐心地一点点调节射击角度。
辅助全息屏把画面拉进，直径两米的扇叶飞速旋转，留下一圈圈残影，此时屏幕上弹出了转速等数值，并对射击风扇后的情况进行了模拟。可以预见，高速旋转的扇叶被击中后，会直接甩飞，造成更大的破坏，但这样也会触发报警。
枪口一移，指向了电机。
不，也不行，破坏电机产生的短路会第一时间传达给电子管家。
诺克托抬起枪，然后重新瞄向风扇中心，这次他对准的是中间的柱头。
破坏掉电机带动扇叶转动的柱头，风扇会缓慢地停下来，电机的负荷逐渐降低，对于整个系统而言，只要不影响整体工作，某个设备突然低负荷运转不会立即报警，而是在低负荷运转一段时间后，才会对其进行自检，这就给他留下了一些时间。
诺克托耐心地调整一下枪支输出能量，不能太低，也不能太高。
激光能量短暂地飞过城市夜空，柱头和风扇的连接部位出现了一个豁口，然后一束，又是一束，像是一个细心的外科大夫，在做一场艰难的手术。
转子原本和柱头的紧密连接处逐渐被划开一个圈，柱头空转，扇叶失去了动力来源，徐徐停了下来。
然后他收起枪，打开自动巡航，在车辆从平台上方飞过的瞬间，诺克托毫不犹豫地跃出车外，风将他的衣服鼓起，他像是一滴水，汇入了黑色的大海中，滑向甬道深处。
熟睡中的莉娅，被电子管家温柔地唤醒。
“尊敬的莉娅·林小姐，因出现紧急状况，事件编号4780，请在事态解除前，跟随我的指引，离开本栋大楼。”
莉娅睡眼朦胧地呢喃着：“什……么？”
电子管家重复了一遍。
莉娅掀开被子，窗帘自动打开，楼宇间千姿百态的全息影像投射出的光线霎时汇入，仿佛是破开黑夜的天光，耀眼刺目。
莉娅的双眼一时没有适应，她下意识地别过头，房间的警报骤然响起，所有墙面连接的位置发出暗红色的光，犹如一道血色的牢笼，这种直观的展现令她瞬间清醒了过来。
“到底什么情况？”莉娅跳下床，地毯的触感温暖，稍微驱散了一丝身体的凉意。
电子管家直接在房间中垂下一幅画面，一道黑影从空中落入巨大的风机中。
“怀疑有人非法闯入，请跟随我的指引，离开本栋大楼。”
莉娅死死地盯着画面，放大，再放大……
她认出来了，海藻般微卷的黑发，苍白的皮肤，好像对全世界都漠不关心的不带任何表情的脸，是那个名为诺克托的青年。
莉娅不禁倒吸了一口气，她小退了半步。
电子管家适时地收起画面，催促道：“请跟随我的指引，离开本栋大楼。”
“请跟随我的指引，离开本栋大楼。”
“请跟随我的指引，离开本栋大楼。”
……
不断重复的机械语音令莉娅大脑仿佛宕机了一般，一片空白，她不知该如何是好，彻底慌了神。
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电子管家忽而停顿了片刻，然后说道：“尊敬的莉娅·林小姐，伊迪希斯先生来接您了，已到门口，请尽快离开本栋大楼。”
“阿尔曼！是阿尔曼吗？”
莉娅忍不住叫了出来，这个名字让她好像找回了主心骨，一下子恢复了过来，她全然不顾还打着光脚，快步跑到门口，门自动打开了。
门外伫立着两名她从未见过的高大男人，打头的那个只说一句“是阿尔曼先生派我们来的”后，不由分说便挟着莉娅往外走。
两人身上肃然的威压令她有几分害怕，莉娅本能地退缩：“等、等一下……”
通道里的光线骤然降暗，警报伴随着暗红的警示灯光像是催命符般响起，电子管家不再温柔，冷漠地重复着：“警告！警告！监测到非法闯入者！”
两个男人迅速将莉娅推进房间，因为出手太重，莉娅摔在了地板上。
与此同时，天花板处传来异常响动，他们训练有素地掏出枪，向着声音传来的位置连开数枪。
碎片四溅，隐藏在上方的电线闪着火花垂落。
在连续的射击后，响声不再，连电子管家的警报声都停止了，诡异的安静弥漫开来。
二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前后错位，缓步向前迈进。
“哐当！”
声音从背后传来，一块天花板突然落了下来，两人不约而同地果断调转方向，对准身后，激光束能武器发射的能量将坠落中的型材切成碎片。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两人转身的瞬间，他们原本前进的正前方不远处，一把枪从先前被打穿的天花板缝隙中垂下。
二人再次转身，但为时已晚，第一声枪响命中了其中一人的后脑勺，能量洞穿了他的脑袋，在额前留下一个烧焦的黑窟窿。
剩下一人匆忙抬手，枪口发射的激光如同一把刀，将悬在天花板上的枪支拦腰切断，激光束能武器内部的储能构件被破坏，爆炸的能量瞬间将整个通道震碎，产生的冲击波摧枯拉朽地冲进房间，把家具、物品掀翻在地。
莉娅还未来得及起身，就被这股力量推进屋内，直到撞上墙角才停下。
钝痛让她一时无法动作，耳鸣犹如尖叫令她大脑刺痛，生理性的泪水充盈着眼眶，在一片狼藉中，莉娅缓缓睁开眼。
幸存的保镖摇摇欲坠地站起来，黑发青年犹如鬼魅般，不知何时已经移动到了他的上方，从之前天花板掉落的缺口处跳了下来，闪着幽蓝光线的电刀“滋滋”作响，在尘硝尚未完全落地的空气中划出一道弧线，只听见一声惨叫，幸存者原本握着枪的手已经连带着肩膀飞了出去，在电刀的高温下，甚至没有溅出一滴血。
“啊啊啊啊！”
人类终究不是机器，再训练有素也抵不过失去肢体的疼痛折磨，他哀嚎着，用尽全力在地面爬行，试图逃离这个魔鬼。
诺克托漠然地掏出枪，结束了他的痛苦。
“啊——”
莉娅尖叫着，她试图爬起来，恐惧就像是粘在脚底的爪子，拼命拽住她。
模糊的视线中，黑衣黑发的青年化身为了厉鬼，跨过脚下的那具尸体，向她走来。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莉娅张大双眼，惊恐泪水止不住地流出，她蹬着腿连连后退。
诺克托没有理会她，转身关上门，却发现在电子管家的控制下，大门的闭锁已经失效后，他将门口的柜子推过来抵住，然后转向莉娅。
黑色的眼眸微微一动，视线落在莉娅身上，少女起得匆忙，还穿着月白色的丝绸睡裙，战斗的余波撕碎裙子下摆，从曲起的膝盖上滑到大腿根部，巨大的落地窗外，全息广告的斑斓色彩照进暗红的房间，暧昧地一片片落在她白皙的皮肤上。肩带坠在手臂一侧，圆润的肩头因为害怕而抽动，她抱紧了胸口，于是便露出了脖颈和后背相连的大片雪白。
只一秒，那目光便冰冷地滑过。
莉娅看着他一步步靠近，绝望地瑟缩在墙边，死死闭上眼，感受到那阴影将她全身覆盖时，有一瞬的停顿，很快便从头顶上方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