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88章
b市冬日的夜晚异常安静，路灯昏黄的光晕洒落在行道树上，枝头的残雪落下“扑簌扑簌”的声音。后台的休息室里，男生们刚刚下了舞台，各自换着衣服，气氛无声地沉默着。
裴暮言微仰起头，骨节分明的手解着纽扣，神色散漫，轻嗤道：“一个个的什么眼光，不懂得欣赏好的表演，也配当观众。”
却是抱怨之词。
陆星予心里难过，鼓起勇气劝道：“算了，暮言哥哥，我们、我们……”
措辞了半天，却到底没想出安慰人的话，他反倒鼻子一酸，小鹿般的眼睛泛了泪花。
“自己什么水平心里没点数，观众有什么错？”许迟换了身白色卫衣，从更衣室走出来，拿起椅子上的针织衫套上，清冽的嗓音透着冷感，“是我们不够优秀，没人让他们满意。”
言语间竟有一丝自暴自弃。
裴暮言脱了外套，俊美的脸上神色无语：“又来了，把什么都归结到自己身上……”
“我有说错吗？”
许迟打断他的话。
眼看着二人又要吵起来，祁临风撩起眼帘，不冷不热地开口：“好了，都少说两句。”
说罢，抓起沙发上的衣服进了更衣室，“哗啦”一声拉上布帘。
倒叫外面的二人熄了火，默默换着各自的衣服，再无话语。
次日一早，许迟等人坐上回a市的飞机。
落地a市后的没多久，他们坐上回公司的保姆车，刷到微博thk黑海的词条，点进去，原来是有路人拍了昨晚的视频上传，底下的网友一片嘲讽的声音。
无疑是在伤口上撒盐，雪上加霜。
他们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只是默默退出微博，打开别的app，没提起半句。
与此同时。
林漾在工位上自然也看到了热搜。
她起先是诧异，许迟他们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她；而后是沉默，现在网友们抵制得这么厉害，只怕thk以后的路更加艰难。
后来的几天，事情果然如林漾预想中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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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这些细节等到见面再商量。”
办公室里，林漾挂断电话，叹了口气，葱白指尖捏着眉心。
这已经是她接到的第三个取消合作的电话了。
原本thk虽然被全网黑，但手上还握有几个品牌的代言，也有质量尚可的综艺找上门来。但经此一事，对家的粉丝们跑到品牌微博底下留言，说绝对不会买thk代言的商品。那些品牌方见势头不对，纷纷打来电话，称要取消合作。
更不容乐观的是，找上门来的资源一下子锐减，排到月末的档期空了下来。
余下的是一些商演活动。
thk的行程不能停止，抱着聊胜于无的态度，林漾还是接了下来。
然而简陋的商演舞台和综艺录制棚如何同日而语，每每许迟他们站在上面唱跳的时候，望着台下屈指可数的观众们，心中有着说不上来的滋味。
不甘心。
屈辱。
质疑。
他们唱着歌，跳着舞，眼中的光却逐渐消散，变得空洞。
这样下去始终不是办法。
公司高层为此特地开会，讨论是否就此解散thk，争辩地十分激烈，最后却没什么结果。
一连数日，thk几乎都在跑商演，连轴转，成员们不免有了抵触心理。终于在某个夜晚，后台的休息室里，积累的不满怨气彻底爆发。
这一天，林漾也在。休息室里的暖气开得很足，烘得人脸上炽热地滚烫，气氛压抑，让人透不过气。
她望着沙发上成员们一张张灰败的脸，努力轻松地开口：“别垂头丧气了，打起精神……”
“已经受够了。”
许迟修长的手扶在沙发边，乌黑柔软的刘海垂落，让人看不清脸上的神情。他清冽的嗓音从喉间缓缓溢出，无比悲凉，“我们……解散吧。”
此言一出。
在场的所有人诧异地望向面前身姿清瘦的少年。
怎么会……？
不止林漾，不止其他三人，甚至在灿辰的工作人员，粉丝们眼中——许迟一直是最努力，最热爱舞台，从不轻言放弃的那一个。
他总是露出阳光开朗的笑容，和粉丝们打招呼问好。
他总是熬夜练习到深夜，最后离开练习室。
他总是把最积极向上，最乐观坚强的那一面展现给大家，是考了满分的、无可挑剔的爱豆。
可是今天。
所有人都没有表态的时候，最先说放弃的竟然是许迟。
林漾难以置信地望着他清俊的侧颜，喃喃：“为什么……”
“不想再面对了。”他说，“每次站上舞台的时候，只能看见台下一片漆黑，观众们麻木的眼神，我不想再面对这一切。不，确切地说，是不敢面对。”
他的语气很平静。
却说得祁临风等人沉默起来。
何止许迟，他们也一样。每次站上舞台的时候，要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内心无处遁逃。
就在这时。
裴暮言猛然从椅子上起身，箭步冲上前，揪住许迟的衣领将他拽了起来，大声吼道：“喂，你给我振作起来！当初是你让我们跳进火坑，不准给我说放弃！”
休息室挥洒着昏黄的灯光，裴暮言的嘶吼声如同猛兽，蔓延开来。
许迟被人紧紧抓着衣领，却丝毫不见害怕，嘲讽地扯了扯唇角，眼眸透着一丝落寞，“那又如何呢？难道你可以坚持下去？”
灯光的照耀下，衬得他的皮肤愈发苍白，乌黑的眼眸仿佛一朵残败的蔷薇花。
“你……！”
他满不在乎的神情深深刺痛了裴暮言的神经，他控制不住地扬起拳头，向他狠狠挥去——
“裴暮言！”
“暮言哥哥！”
“暮言！”
林漾和其他两个人惊呼出声，却来不及制止，眼看着拳头要落到许迟脸上——
却在距离分毫之差的时候，堪堪停在空中。
那一拳，裴暮言终是没有打下去。他咬着牙，一把放开许迟的衣领，愤愤收回手。
许迟跌了个踉跄，伸手扯平衣服，俊秀的脸上不知是哭是笑。在大家目光的注视下，缓缓转过身，一步一步离开休息室，背影好像迟暮的老人。
“许迟哥哥……”
陆星予想要追出去，却被祁临风拦下，“让他一个人静静吧。”
房间内的气氛再度陷入沉默。
一墙之隔的走廊外，黑漆漆的没有开灯，唯有角落的应急灯散发出微弱的光。
许迟仿佛被抽光了所有力气，后背贴着墙壁，缓缓蹲下。他抱着膝盖，像是被人遗弃的小孩，无声地痛哭。
汹涌的泪水充斥着眼眶，他哭得鼻涕眼泪横流，咬着嘴唇，忍着不发出一点儿声音。
长长的黑暗的走廊没有尽头，只有少年蜷缩在墙角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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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天过后，整个团队彻底笼罩着挥散不去的阴霾，乌云密布。
男生们的脸上没有笑容，没有往日的欢笑声，有的只是日复一日、乏味可陈的商演。舞台上，他们仿佛代入公式的机器人，动作变得敷衍，失去了生气。
谁也不想在简陋搭建的舞台上演出，听不到观众们真心实意的掌声。
男生们的状态不好，强行上台也无济于事，可如果不曝光，thk势必渐渐被外界遗忘。林漾处于两难的境地，就在这时，祁临风站了出来，告诉林漾，愿意代替弟弟们去跑商演。
客厅里，林漾一口回绝，“我不同意，你的身体没有恢复，万一落下病根怎么办？”
先前的捅刀事件，再加上他的嗓子失声，让他去跑又苦又累的活儿着实不合适。
祁临风却十分坚持，到最后，林漾拿他没办法，只好答应了。
转身上楼前，他回过头，漆黑沉静的眼眸凝视着她，哑声开口：“林漾。”
他无力地扬了扬唇角，弯起的弧度有几分落寞。他说，他之前看见有人说越努力越幸运，刚开始觉得很有道理，现在想来却觉得可笑。
“其实不是这样的，对吧？”窗外透进皎洁的月光，他的侧脸隽秀，“越努力越幸运是世人编织虚伪的谎言，付出所有努力到头来却一无所有，才是这个世界残酷的真相。”
林漾动了动嘴唇，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只能目送着他的背影走上楼梯。
那天晚上，林漾躺在床上，思绪沉沉，难以入睡。
平心而论，她从小到大不论遇到多大的挫折，每次都是咬咬牙扛了过去。可是这一回，许迟他们最大的敌人不是飞光，不是黑粉，不是人生路上的任何一个阻碍，而是他们自己。
可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日渐颓靡，丧失了自我。
林漾手枕着脑袋，眼神清明，心里有了决定。
……
次日一早，她照常到公司打卡上班。办公区域的人寥寥无几，小唐和她闲聊了几句，她随口答应着，自顾自地坐到工位上，放下包，打开电脑。
随即翻出手机里的联系人列表，一个个地发了邮件过去。
这些是她在行业里攒下的人脉，有卫视节目导演、电视剧导演、艺人经纪……熟的不熟的，逢年过节总能寒暄几句。
有时候混圈子，人脉比能力重要，是她从中悟出的道理。
发完邮件后，她去茶水间泡了杯红茶，慢悠悠地喝着茶等待着回复。
诚然，圈子里不乏捧高踩低的人，但愿意雪中送炭的人也不少，她相信一定会有人施以援手。
果然，十分钟后，海棠视频制片部的小姜发来消息，说最近橙子视频打算推出一档真人秀《闯关者》，她愿意帮林漾带头牵线。
橙子视频。
注视着手机屏幕上的消息框，林漾的眼皮微不可见地跳了跳。
不知不觉，她来到灿辰已经大半年，看到睽违已久的老东家，心头涌上一丝亲切。而凭借她前宣传总监的身份，橙子的人或许会卖她几分面子。
于是毫不犹豫地拜托对方一定要帮忙。
后来的林漾常常想，如果早知道那件事的发生，她还会在此时做出同样的决定吗？她想她会的，因为现在的thk已经没有了选择的余地。
没过两天，姜制作发来餐厅的地址，说她已经定好周三的包间，到时候橙子的人也会来。又再三叮嘱，一定要带thk一起去。
林漾自是感激，发了数字吉利的红包表示感谢，对方却没有收。
小姜：【从前我做节目困难的时候，你帮过我，现在我帮你是应该的。】
林漾心头一暖，没有再强求，只是说下回请她吃饭好好感谢她。
另一边。
自从祁临风提出代替弟弟们跑商演后，许迟就对团队的活动置之不理，整日待在卧室里不出来。裴暮言有时还会去练习室练习，但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陆星予看见哥哥们这样，愈发将自己封闭了起来。
冬日的阳光照进空荡荡的别墅客厅，显得寂寥无比，到了夜晚，清冷的感觉更加明显。
保姆车静静停在盛世江南的门口。祁临风跑完商演，和助理道别，回到别墅二楼的卧室，轻手轻脚地关上门。
然后坐到床上，修长的手脱下袜子和鞋。
脚底红通通的一片，磨出了不小的水泡，叫人触目惊心。
好在房间里有常备的药品，祁临风站起身，打开书桌的抽屉，翻出一管药膏，挤了点儿涂在脚上。
纵使疼痛难忍，他却一声不吭，连眉头不曾皱一下，清俊的脸上一如既往地平静无波。
这一切，林漾和许迟他们从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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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很快来到周三。林漾告诉大家晚上要带他们去参加一个饭局时，客厅里的许迟等人瘫在沙发上，无精打采的，祁临风困得打起了瞌睡。大家的脸上不情不愿，却架不住林漾软磨硬泡，百般利诱，这才勉强答应。
小姜定的是家粤菜馆，距离盛世江南半小时的车程。等到林漾他们抵达的时候，已是晚上七点。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
林漾和祁临风他们下了车，走进餐馆，等候在侧的服务生为他们拉开门。
里头的大厅是散桌，装修雅致，人声喧闹。林漾报出包间号，由服务生领着上了二楼的包间。四个男生身形颀长，散发着与众不同的气场，一路走来，不少路过食客的目光落在他们的身上。
进了包间，小姜已经到了，正坐在圆桌旁发消息，抬头看见林漾他们，连忙起身，“来了，林漾。”
林漾：“介绍一下，这是我们thk的成员们。这是姜制片。”
男生们礼貌地打了招呼，小姜笑着应了，又拉过林漾，说：“这次你运气可好了，我本来是想和《闯关者》的制作人牵线，不知怎么，橙子的宣传总监听说此事，也要来呢。”
宣传总监？
林漾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张了张嘴，“你是说——”
话才出口。
被一道熟悉的甜腻腻的声音打断，“别来无恙啊，林大经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