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一次回溯
时间过去了快两个月。
安夏和傅宁玉凑在一块满是划痕的树皮前分析着这些日子他们记录下的数据。
统计学真是造福人类！
“除了第一次，剩下的时间地形都是八天一变？”傅宁玉以手支颐：“但有一次其他区域变化了，我们脚下这块地方却完全没变化。”
安夏纠正道：“不能说毫无变化，动静还是有的，只不过是最后的结果是表面上看起来没变化而已。”
傅宁玉点头，又指着树皮上另一处写满“阳”和“阴”的地方道：“再有就是天象——九日变化一次，且只会出现两种情况…”
可是按照现在的已知条件，依然没办法推算出什么样的地形会在什么时候出现，要怎么找到他们最初进来的那种地形呢…算算时间，主角团也差不多该就位了。
“样本量果然还是太少了么…”沉浸在无法找出规律的烦闷里，安夏不自觉地低喃出这句话。
她声音已经很小了，却仍是被一旁的傅宁玉听到。虽然“样本量”一词并不难理解，但这个词并不存在于他过往的认知中。新的人格？他不觉眯起眼，开始重新思考此刻支配颜姐姐身体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对了，我们是不是还没有验证过天渊的传送功能？”安夏并没有察觉到傅宁玉心态的转变，更没有察觉到自己不小心剧透了天渊二字。
“天渊？”他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你是怎么知道，那里叫天渊的？”
安夏恨不能时间回溯到说出刚才那句话之前，将自己的嘴给缝上。这两个多月的相处没有让傅宁玉丧失敏锐的直觉，倒是让她自己先放松了警惕…她怎么能因为大魔王失去了攻击性，就忘记对方的本质啊！
“就…随便起了个名字而已，一直‘断崖断崖’地叫，没什么辨识度嘛…”
“是么？”他冷笑：“你从进入这里开始就提出要沿着河寻找线索，我可以理解为这是通过常识做出的判断。后来遇上徐礼秋，你就像提前知道这个地方的变化有迹可循一般，问他天时地势变换的时间，我也可以理解成你是通过合理的联想才会问出这些问题。从始至终你做的每一件事情、说的每一句话都好像在刻意引导着我去认为出口就是与那深渊有关。你总不会要辩解说这些都是巧合吧？”
她张了张嘴，欲说些什么又止住，深吸一口气才一字一句道：“你自己说的，这些或许都是源自常识和合理的推断，又怎会是我刻意为之的巧合？”
他似笑非笑：“所以可当我装作想喝下河中水时，你毫不犹豫地阻止了我，甚至丝毫没有考虑过河中水能对找到出口有所帮助的可能性，这也是出于谨慎对吗？”
“对啊。”安夏飞快地承认，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其实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手拿剧本的人，会在潜意识里将对话往自己已经知道的信息上引导，会自动排除掉错误选项。即使安夏在发言前已经自我告诫过要注意别说出露马脚的话，实践起来也没办法完全做到——讲话毕竟还是即兴发挥的成分更大。所以那时她看他即将饮下无根之水时，只会在情急之下阻止他，而不是作为一个毫不知情者对傅宁玉的选择表示哪怕一分赞同。
终于，傅宁玉敛去了最后一丝笑意。他双臂抱于胸前，无意识地将身体靠向身后的一棵树。
满满的防御姿态——
“睁眼说瞎话形容的就是你这样的状态吧？”虽然依旧是讽刺的语气，可他紧皱的眉间却泄露出几分怒意。
“…若你非要将谨慎看作破绽，那我也真的是无话可说了。”
“那你告诉我，‘样本量’是什么？‘天渊’这个名字真的是你兴之所起随意起的么？新的人格真的可能说出那么多认知外的东西吗？”
明明他此刻语气极其平静，可看向她的眼神却相当不妙——若说在禄寿山幻境时的眼神是毫不掩饰杀意的红，那么此刻就是失去希望的黑。
完蛋，看他这毫无生机的眼神，安夏更慌了。傅宁玉是不是觉得原来的端木颜再也回不来了，所以要提前在这个地方黑化了…
那黑化之后呢？是杀了她？囚禁她？折磨她？
这个世界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这样想着，她眼尖地发现大boss脚下的草地已经被火给燎秃了，他脖子上的项圈也在绽放出耀眼红光后被化掉…整个世界都开始剧烈晃动——不止脚下的地面，甚至连天空也翻涌起黑雾。
任务，失败了？她会死吗？恍惚之中，安夏感到身边的景物都在褪色，周遭的震动也停止了。一切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系统的声音远远传来。
“啊嘞嘞，这么快就失败了啊？”
这是什么情况？怎么没有想象中警报疯狂作响、机械女声不停重复“error——error——”这样的场景？
“你电影看太多了吧，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呢？”
它怎么能读出她心中所想？
“你现在还在书中的世界，而本大爷正在上帝视角观察你呢。懂了吧？”
原来如此。可是这次为什么系统没有将她拉到那个黑暗的空间里去？
“因为世界崩坏在即，时间紧急我只能先将这个世界的时间暂停，所以没来得及把你抽离出来。”
行吧…安夏发现在一切静止的情况下，自己还能动。她活动了一下手臂，走到傅宁玉身边。处在黑化边缘的大boss并没有表现出癫狂姿态，更确切地说，他的神色更像是心如死灰。可是…究竟是怎么在这样的心态下爆发出如此强大的能量的？妖兽血统是这样用的吗？
“你可真应该感到庆幸，系统才刚升级完不久，所以你将拥有三次回溯的机会喵。”
“这还能回溯的？既然能升级，你们怎么不直接升级个数据修改器啊，直接改掉反派属性、削弱一下什么的…三个存档点玩游戏都不带这么抠的。还有，这回溯的意思难道是从头开始吗？”
不用伪装之后，安夏毫不留情地吐槽了这个她不满已久的辣鸡系统。
她的吐槽让系统成功炸毛：“能有存档都不错了！要是没有这次升级，你就对着黑化的反派哭吧！而且当然不是从头开始！是从你说错话的地方开始，这次可别再说漏了嘴。”
`
它说完这话，安夏就感觉眼前的世界逐渐瓦解，直至变成一片黑色，待场景再次亮起时，时空已然改变。
“再有就是天象——九日变化一次…师姐，你不舒服吗？”
正说着话的傅宁玉察觉了眼前之人的异样神色。
“没…没事。”
这次安夏选择了沉默。她看了眼艳阳高照的天空，又看了眼远处的天渊，下定了决心。
不抱着玩解谜游戏的心态死磕变化规律，适当摆烂总可以吧。时间又不等人，比起不能揭开谜底的失落，错过主角导致读档重来可就得不偿失了。总归还剩两次读档机会，徐礼秋的话又应验了不少，总之跳下去传回初始地形有一试的价值。
天渊附近藏龙卧虎，白天容易被盯上，到了晚上晚上总不至于所有盯梢之人都不睡觉吧。
于是在这个夜晚，躺在草蒲上在内心预演了七八遍之后，她轻手轻脚地从栖身的草蒲上爬起来，自黑暗丛林中缓步走向天渊。
“你打算去哪儿？”
果然被他叫住了呢。
她叹了口气：“我想去确认一个一直很在意的点，关于那个断崖的传送功能。”
“你疯了？这么久以来你见过几个人从那儿跳下去还能再出现的？还有人跳下去就引发天雷的。”
“但这不代表他们跳下去之后就只有死路一条，万一是去到别的什么地方了呢？比如我们在来的路上看到的空中的双子塔。徐礼秋说的话倒是有几分道理，我不想继续在这里空耗下去。”
“若是死在断崖下，肉身会陨灭吗？”
她回过头，虽然知道黑暗中他也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但她还是尽可能地挤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那谁知道呢。”
安夏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奔天渊而去——她不打算给他反应的时间，若是被追上了又得费心解释一通，只要开口就会多一分说漏嘴的风险。
这次的策略是利用气压差助跑！一边在心中鄙视自己对于用魔法战斗毫无想象力，一边用手镯里的火元素生风——虽然有提前在内心预演很多遍，安夏毕竟也不是心算力十级的大物理学家，火势要多大风要有多强其实她心中完全没谱。
不过好在因为决心要提前跑路，加上溜得快，她还是在一开始就将傅宁玉甩开了一段距离。
可是——果然她还是太欠缺对于法术战斗的想象力了！傅宁玉这厮，仅用几秒就闪身到了她跟前，而他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安夏甚至一点都没看见！
她闪避不及，直接一头撞在了他身上。
“我可以解释！”她捂着额头推开了几步。
“……”
傅宁玉没有立即开口。借着身后还未熄灭的火光，安夏看到大boss的表情意外的还算平静。
…平静？？他该不会是吃错药了吧？
“你怎么了？你还好吧？”安夏试探着问。
他伸手，拽住了她的上臂，将她往深渊的方向带。
安夏：？？
“走吧，你不是想跳下去吗。”
“你、你不怕死吗？你不是讨厌身陷险境吗？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了？”
“这不是还有你陪着吗。”他没有停下脚步，拉着她一路来到了深渊前。虽然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但想必很欠揍吧。
“…”
还能阴阳怪气，看来是没有生气。可是这个少年的小脑瓜里天天都在想什么东西啊？一会儿精明得跟活了几十年的人精一样，一会儿又这样草率地就顺着她的意思行动…太诡异了。
站在天渊前，安夏的腿有些微微发抖。即使明知掉下去也不会死，可一眼望不到头的深渊给了她很强的压迫感——安夏有些理解那些被困在森林里永远都走不出去的人的心情了。
跳崖这种事情，若不是手拿剧本，谁会愿意主动尝试。
“怎么，你不会临阵退缩了吧？”
“我怎么可能是那种人！”她说罢，一狠心，拉起傅宁玉就跳了下去。
……
天渊里一片漆黑，无所依凭。连法力也使不出半分，安夏在经历了不知多长时间的眩晕之后，终于失去了全部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