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祁楮桉显然也是一副惊诧之色。
说起来,如今与他暗通款曲的臣子依旧不少,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祁灿或多或少也听说了些。加之他那先王亲弟的身份,祁灿才愿给他几分薄面,也惯是会礼貌的称呼祁楮桉一声“小叔父”。
即便他时常对自己无礼,祁灿也从不过多计较,今日不知是怎么了,见他那副得意的嘴脸,就抑制不住想杀杀他的锐气。
眼看场面有些僵持不下,一个眉目清秀的男子在众多骑着马的人群中走了出来,“先王既将王位传给了君上,那君上定是能统领北境的最佳人选,臣等也会尽全力辅佐君上,开疆扩土,治国安民。”
随着男子的声音渐落,一些墙头草们便开始跟着附和起来,这其中自然也有亲近祁楮桉的臣子,只是这个节骨眼,也只好顺着方才那男子的话让此事快些翻篇,否则惹了君上不快,大家都没什么好果子吃。
即便祁楮桉从未将自己这个侄儿放在眼里,可眼下这众人“倒戈”的局面,也不好继续咄咄逼人,他紧了紧手中的缰绳,驱着马率先进了猎区。
少时,为了摆脱生母身份带给他的阴影,祁灿会比同龄的孩子更加勤苦。听闻穆塔将军武艺超群,他便日日守在父王的大帐前,恳请穆塔将军收自己为徒。
他天生奇骨,舞枪弄棒皆不在话下,穆塔将军只需稍稍点拨,他便可参透其中奥义。
可即便祁灿已经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穆塔将军也从不会放他上阵御敌,直至他十七岁那年,才终于能跟着将军上了战场。
方才祁灿将沈妧安置在了猎区外面的营帐中,那些先进场的“土匪”们,早就将能看见的活物猎杀了个一干二净。祁灿师承北境第一武将,以往狩猎,也大概率是祁灿夺得魁首,这一次,虽耽搁了些时间,他也依旧有七八成的把握。
密林深处凶险,鲜少有人会去,若想在此次夺魁,那必然要深入“虎穴”。祁灿策马穿梭在密林之中,周围的枝干被白雪覆盖着,先前雪地中那些杂乱无章的马蹄印也渐渐清晰明朗起来,到最后只剩寥寥。
顺着那零星的马蹄印,他看见远处有一男子正举着弓瞄着什么,那道身影虽模糊,它却也能认得出,那就是自己的小叔父,祁楮桉。
祁灿也举起手中的长弓,将箭羽瞄准了那人的头颅,犹豫半晌,还是转了转手腕,将目标上移,他松开紧握着的弓弦,那箭镞闪着凛凛寒光直冲目标而去,先是与祁楮桉射出的箭矢擦身而过,而后直直贯穿了那只在树枝上小憩的苍鹰,鹰都来不及反应,就摔进了厚重的雪窝里。
见自己的箭矢扑了个空,祁楮桉才后知后觉,是有人在他身后做了“黄雀”。
方才在外头吃了瘪,现下还窝着火,谁又敢在这个节骨眼抢他盯上的猎物?祁楮桉只觉怒上心头,他抽出长箭,猛地回身拉起弓弦。
距离太远,可只看那颀长的身形便知,是祁灿。
先是抢了他的王位,而后又抢了他的猎物,祁楮桉此刻当真是想松开手中的弓弦,叫那箭镞直直射进祁灿的眉心当中,以出这口恶气。
可他不敢,若是真有这本事,他早在先王病逝时就动手了,何必等到今日。他咬着后槽牙,硬是将这口恶气重新咽回到肚子里去。
手上虽是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可祁楮桉嘴上功夫了得,见祁灿驱马朝自己这边靠近,依旧不饶人道:“君上总是喜欢抢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祁灿早知他不会善罢甘休,不急不躁地将马停在他身侧后,才缓缓开口回答:“如何算抢?规定是谁的箭射中猎物,猎物就算谁的,叔父可射中了?”
“臣又不单单是说这只鹰。“祁楮桉意有所指。
不是指这猎物,那就是指王位?
打从祁灿坐上王位那一刻,祁楮按明里暗里不知讽刺过他多少次,无非是因他血脉不纯。只这一点,就蒙蔽了他们的双眼,认为他是个草包。
后来,他随着穆塔将军数次出征,表现不凡,仅不到三年时间,就已经手握无数军功。打那以后,他听见的再也不是什么“废物”、“草包”、“野崽”等等侮辱人的字眼,而是变成了“天生武将”、“贤能之辈”这样的夸赞之词。
多年的努力,算是弥补了先天的“劣势”吧?
“君上是如何求得与中原公主的姻缘?听闻,那公主本是要嫁去赤金。”
祁灿微怔,祁楮桉指的是这个?他盯着雪窝中那只猎物僵硬的尸体,半晌开口道:“她就如这只苍鹰,在箭矢未射中它之前,不属于任何人。”
自然,在一切尘埃落定以前,沈妧不属于赤金,也不属于周纪则。
说起来,当初祁灿不顾群臣反对,在先王病逝两月后,就派人去晋朝求娶公主,主要原因也的确是听说了,晋朝有意与赤金联姻这件事。
赤金,是夹在北境与晋朝之间的一个小国,小到什么程度呢?大抵是蝼蚁与雄狮巨兽的差别。
数十年来,两国不是对其没有任何想法,一来,赤金地处西部,被连绵的群山包裹着,易守不易攻,二来,赤金盛产罕见药材,作为药方之中必不可少的主药,每年会将其作为贡品,进贡于大晋,以此寻求晋朝的保护。
多一个友人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两国达成交易后,赤金便开始时不时出兵侵扰北境西部,打从北境先王在位时,赤金就已经成了一根难以拔除的“眼中钉,肉中刺。”
但这世上哪有什么牢不可破的关系,联系在一起,皆因利益罢了,怕的是两国联姻后,就更难摧毁其盟友的关系。
如此,祁灿才更加坚定了求娶晋朝嫡公主的想法,甚至不惜以释放战俘为条件,表明自己的诚意。
方才来猎场时,祁灿直接将沈妧抱上马,并未让豆蔻跟着一起,沈妧就这么孤身在猎场外的大帐中干等了一日。
快到傍晚时分,才陆陆续续听见外面的动静,先是三两个人的嬉笑声,而后嘈杂起来,想来应当是冬狩结束了。
她没什么心思去凑热闹,就在帐中等着祁灿来带她回去,也不知等了多久,外面的声音渐退,又变成了寂静一片。
他们都走了吗?祁灿呢?为何没来找她?
是忘了,还是故意丢下她。
沈妧也不知道。
她撩起帘子,朝外面张望着,四周哪还有什么人,雪地上那零七八碎的马蹄印似乎也在告诉她,人都已经走了。
沈妧站在雪地中,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祁灿为什么要扔下她。
伤神之际,她瞧见一个男子牵着马匹,慢悠悠的朝自己这边走着。
“沈王后怎么还在?”男子率先开了口。
祁灿把我丢在这了。沈妧心里是这么想着的,可她不敢这么说,这男人八成也是祁灿的“狗腿子”,若知道是他主子把自己丢在这,那铁定是不敢带自己回去。这荒山野岭的,到了夜里,就只剩她一人,就是不被豺狼叼走,吓也该被吓死了。
“我……”沈妧盯着男子的脸,这人眼熟,是白日里在猎场外帮祁灿说话的男子,男子生的漂亮,所以沈妧一眼就记住了。
“我在等你。”沈妧说。
“等……我?”男子有些不敢信,一脸茫然。
“嗯,你们君上说,叫我同你一起回去。”
沈妧的眼神始终与男子相对,像是在用那清澈的眸光告诉男子,“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男子歪着头,盯她看了半晌,又像是有所顾虑一般,收回冒犯的眼神,支支吾吾道:“那……王后可会上马?”
沈妧点了点头,骑马还是周纪则教她的。
她也曾骑着马驰骋在猎场上,与大晋男儿一较高下,虽说从未取得过什么好的成绩,可骑马对她来说不是轻而易举吗?
只是在北境,她习惯隐藏锋芒。
沈妧骑在马背上,男子牵着缰绳走在前面。
“你叫什么名字。”沈妧问,好歹是将自己从那荒山里救了回来,无论他是否是祁灿的人,总也该道谢,也该知道人家的名字。
“祢荼。”男子轻飘飘的回答。
“祢荼”沈妧重复着他的名字,“谢谢你带我回来。”
“君上的命令,臣不敢违背。”祢荼说。到底还是因为祁灿的“命令”吗?
猎场离得并不算太远,不过因为是祢荼牵着马走,也是快到了天黑才回到牙帐。
“天色不早了,沈王后是要现在随臣一同去宴席,还是晚些自己去?”
宴席?祁灿也没同她说过,许是不想让她以王后的身份去参加这么重要的场合吧。沈妧低了低头,“我前些日子受了伤,宴席,就不去了。”
似是看出了沈妧的窘迫,祢荼也不在说些其他的话让沈妧难堪,与她道别后,牵着马消失在沈妧的视线中。
沈妧也独身往自己的住处走,一路上,她实在想不透,祁灿今日为何一定要叫她去冬狩,就只是为了将她丢在猎场?沈妧不解,祁灿就算在不待见她,她好歹也是晋朝的公主,若真出了差池,祁灿又能落得什么好处?
她想不通,也不愿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