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Part37.
周围是幽深晦暗的水域，头顶上方却有着道道光斑在晃荡，耳边是嘈杂的争吵声和尖叫声，混着水下的回声，在他的耳膜里横冲直撞。
他害怕地抱着头，屏住呼吸，缓缓睁开眼，身上白色衬衣的衣角随着水一起波动着，挽起的衣袖下，是还挂着伤痕的纤细手臂，伤口在水中浸泡，已经泛白。
实在是憋不住的时候，他才小心翼翼地浮上水面，赶紧换两口气。而一旦听到父亲的声音，他又会赶忙将身体沉下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方式来躲避父亲的暴力行为，可能是，父亲从不会将注意力放在后院漆黑的泳池中吧。
不知道已经换了多少次气，他终于没再听到屋内传来的叫骂声。
似乎这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觉一般。
他撑着疲惫不堪的身子爬上了泳池岸边，隐约看到屋里的灯已经关闭。
偌大的客厅，月光如数倾入，而地上，是碎掉的花瓶，还有散落了的花束。尽头的房间门没有关紧，透露着一丝缝隙，昏暗的灯光从门缝处挤了出来。
仔细听的话，还有啜泣的声音。那是对于他来说，像噩梦一般的声音。
他悄无声息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将湿漉漉的衣服换下，再将伤口重新用纱布包裹好，疼痛使他的动作有些笨拙。
可他也才是个六岁大的孩子。
他一声不吭地将自己收拾完毕，然后走去了那个留着缝隙的门边。他没有直接推门，而是站在门口，偷偷朝里面看。
母亲的脸上挂着泪痕，眼角下有一道血痕，还在往外溢着血渍。而母亲毫无在意，而是伸手轻轻拍着躺在小床上的小肉团子哄她睡觉。
那是他的妹妹，比他小三岁。
他蹑手蹑脚地推门，母亲在门响动的瞬间，警惕又害怕地看向了门口的方向。在看到是他的刹那，她才松了一口气。
他紧张地朝母亲走了过去，紧紧咬住下唇，双手扯住衬衣的衣角，不敢抬头看母亲。母亲则是慌乱地抹了抹脸上的泪痕，她也不想让儿子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妈妈…”他张了张口，看到母亲红肿的眼眶和眼角下的伤口之后，他一时也哑口无言，心里有着说不出来的钝痛感，即便是他还那么小。
“小烈啊…”母亲一把将他搂在怀里，似乎又小声地哭了起来。
母亲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着，他此刻的心情是混乱和无措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只好双手轻轻抱住母亲。
“你有没有受伤，你爸爸他…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母亲似乎想到什么，松开了他，一脸紧张地检查着他的身体。
他摇了摇头，“我没事，我…”
“你的身体怎么这么凉？刚刚去哪里了？”母亲皱着眉，抓着他裸露在外的手臂问道。
“我刚刚…”还没等他说完，鼻子就一阵酸涩，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母亲下意识看向门口，她怕那个疯子一样的男人会听到声音再次走进来对他们施暴。
“我…刚刚从外面回来，刚上完课。”
他撒谎了，可他才那么小，这对于他的心里来说，也同样是一个不小的冲击。
他不自觉地低下了头，手指绞着裤带。
母亲看到他的样子，心里了然。生在这样的家庭，孩子是无辜的。她连忙从床边拿了一件薄外套给他披上，用安慰的语气轻声道，“小烈，如果下次你爸爸他情绪不对的时候，你记得要躲得远远的…”她的手抚上他缠绕着纱布的手臂，眼里满含心疼，“小烈，无论什么时候，一定要注意保护自己，好吗？”
他不太懂，但依旧乖巧地点着头。母亲将他紧紧地搂进怀里。
“就算妈妈不在你身边，你也一定要好好长大，知道吗？”
他愣了愣，“妈妈…你要去哪里吗？”
“没什么，”母亲微笑着轻轻拍他的背，“我们小烈是个小男子汉，小男子汉总要长大的，对不对，长大以后，你就可以保护自己和妈妈还有妹妹了。”
“好。”他答道。
母亲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微微颤抖，“小烈，妈妈对不起你…”
那时，懵懂的他还不知道为什么母亲要这样说，他以为的只是母亲没能保护好他免受父亲的皮肉之苦，却没曾想，那是母亲和妹妹在这个家的最后一晚。
法院将他判给了父亲，而妹妹则是由母亲照顾。母亲那晚对他说的对不起，原来是这样的意思。
在母亲离开家之后，原本就不多的欢声笑语更是从此销声匿迹。父亲更少回家了，每次回家都是喝到酩酊大醉，将家里大肆破坏一番。
而他，只能尽量躲避，一旦被父亲发现，等待他的必定就是一顿毒打。而他每次都会跳进家里后院的游泳池角落，躲在两米深的黑暗水域里，那里似乎才是他唯一的藏身之处。
幸运的是，他从没有被父亲发现过。可那块冰冷的水池，却也在日后的无数个夜晚，成为了他可怕的梦魇。
在梦里，他被困在那个水中的角落，窒息感随时都能将他淹没。他挣扎着，拼命想逃，却怎么也逃离不出那一方水池。
可事情远不止这么简单。
父亲的暴力手段不仅仅只用在喝醉之后，就连平时如果有事情惹怒了他，他也会不留情面地，在清醒之下殴打自己的儿子。
比如，成绩不理想，或者在他犯了任何一丁点错误的时候。
他的身上，总是挂着新伤和旧伤。
没有朋友，孤僻和自卑感自然而然地在他心里形成，随着时间的发酵，一发不可收拾。
他曾几次出逃，想去找母亲和妹妹，却都被父亲的手下抓了回来，回来自是免不了一顿毒打。
父亲的公司希望他来继承，所以更是不希望他出现一丁点的问题，父亲对他严加看守，像看守犯人一样，从不允许他与其他人外出，以防被他再次出逃。
久而久之，他累了，也倦了。他认清了自己的人生，或许一辈子就是这样了，他也不再反抗，而是假意听命于父亲，等时机成熟之后，再寻找机会离开。
就这样，他成了别人眼中那个听话乖巧的学霸，除了学习不与任何人打交道。只要事事争到第一名，就能得到父亲的认可。
连校花阮纪舒的表白他都无动于衷。只要能拿到学生会会长的位子，他就可以出国交换，只要能离开国内，就有逃离父亲的控制，他一定要趁这个机会留在国外。
可偏偏，学校里有一位人气很高的，叫宋翊展的乐队队长，也在和他争夺学生会会长的位置，那是在他看来，对他最具有威胁的人物。
毕竟，选举大会上是要投票选举的，就凭那个乐队队长的人气，他不敢保证他不会败下阵来。
可是他绝对不允许自己会输，即便是他允许，他的父亲也不会允许。
他决定开始跟踪那个乐队队长，试图找出他的弱点。
似乎是老天爷也在帮他，在某一次演出结束后，他趁宋翊展去卫生间的功夫，偷偷溜进化妆间，拿到了一本宋翊展的歌谱。
奇怪的是，那些歌谱里，有很多都写的是赠予n诗。
这个n诗，会是谁呢？
他偷偷藏起了其中一份歌谱带回了家，歌名叫《南星念》。
直到一个冬季的午后，他正在图书馆借阅心理学的书籍，便看到宋翊展带着一个灰头土脸的女孩来到了图书馆，并拜托管理员大叔让她在这里工作。
他躲在书架之后，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宋翊展叫那个女孩的名字——南诗。
所以，这个南诗，就是他歌谱里所赠予的那个“n诗”吗？
想到这里，他不禁一阵激动。自从母亲走后，已经没有任何能引起他情绪波动的事情了。但这次不一样，他一定要通过这个女孩，找到宋翊展的弱点，从而将他竞争对手的资格抹除。
这个学生会会长，非他莫属，不惜一切代价。
就从接近这个叫南诗的女孩子开始吧…
可是，他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