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DrinkMe
经营场所变更注册地点的资料自然是去工商局查询，此时已下班了，发协查通知要到下周一，在此之前，只有实地走访。
有着“a市夜生活拓片”之称的灵樨胡同毗邻东二环北路，胡同内遍布高档酒吧。暮色初绽，街道两旁流光溢彩，处处欢歌笑语。
卫骐和顾寒都是本地人，特别是卫骐，各类打击犯罪的专项行动中不止一次“席卷”灵樨胡同，满目浮华在他们眼里自动过滤成两大类：遵纪守法的；为非作歹的。今晚，出于侦办需要，又自动分类为“有线索的”和“无线索的”。
大半条街走访下来，未收集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两人随便吃了点东西，准备继续“扫街”。
顾寒不时拿出手机看，又放回口袋。
卫骐一语道破：“琳琳还没开机？”
“没。”
苏琳琳这样也不是第一回了，顾寒的经验只有一个字，等。
“等她心情好一点了，愿意开机了，我再打给她。”顾寒憨笑道。
“嘁，也就你这么惯着她。”卫骐说着话，眼风已飘进临街的酒吧窗子里。
“别提了，琳琳经常埋怨我对她不够好，连你的一半都比不上……”
卫骐没有回答。顾寒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那是一间杂糅了重金属元素和巴洛克风格的酒吧，橘色灯管亮出“drinkme”两个张扬火辣的单词。
吧内灯火通明，从他的角度，刚好看见一个身穿花衬衫、笑得流里流气的红发男人把一颗药丸丢进临窗而坐的女孩的杯子里。
女孩身穿米色短袖针织裙，高挽秀发，侧颜秀美。她望着吧台的方向，大约那边有乐队演出，她看得目不转睛，对身旁的事毫无察觉。
这时她忽然转过头，向窗外这边看了一眼，然后握着那只高脚玻璃杯，朝嘴边送。
顾寒一惊：“卫哥，那是凌……”
卫骐已经冲了过去。
…………
凌灵深知单身女子谋生的诸多风险。她平时注重体能锻炼，还请了高水准的格斗老师。然而，从被张松挟持，她就对自己的防护能力产生了怀疑；今天，她再次喟叹自己反应迟钝。
她端起那杯水，刚要送到唇边，眼前好似猛烈地刮过一阵黑色龙卷风，将酒杯剥离她的掌控；紧接着，自己整个人被一只强有力的铁掌扯到一旁。
她还没来得及发出惊呼，又一阵狂风袭来，只见端着托盘的酒保被人反扣双臂、重重地压在她身边的小桌上。
“警察！不许动！”
乐队停止了演奏。一秒钟后，此起彼伏的尖叫声贯穿整间酒吧。
待凌灵认出粗暴拉拽自己的男人是卫骐、撕扭住酒保的是顾寒时，卫骐已经黑着脸数落开了。
“孤身在外这点警惕心都没有？看不到有人给你下药？被侮辱都不算最糟的，要是染上毒瘾，神仙也救不了你！长眼睛干嘛用的，喘气儿吗？”
“你、你……”
他冰刀般的目光，将她从头扫到脚：“大晚上的，来这种地方穿得这么暴露，是嫌太平日子过够了吗？不知道灵樨胡同色狼多？？我看你不光眼睛不好使，脑子也有坑吧？”
凌灵气得直哆嗦：“我哪儿暴露了？！你才眼睛不好使！你才脑子有坑！……你给我松手！”
她看到顾寒正给惨呼连连的酒保铐手铐，也顾不得手臂还被卫骐牢牢地捏着，大喊：“顾寒别铐他！你们误会了！！”
…………
“哎呀呀，你们真是误会了，呵呵呵……”
叶维放下玻璃包厢的百叶窗，一面笑着说。
卫骐、顾寒、凌灵三人分坐在麻将桌旁。凌灵沉着脸，头也不抬。
卫骐也沉着脸。顾寒想要开口，看看他又看看凌灵，还是闭上了嘴巴。
在叶维打圆场的干笑中，花格子衬衫的红发酒保敲门进来，右颧已多了块青痕。
“警察大哥，这是我刚才给凌姐姐放的药。”
酒保声音还带着几分惨绿少年的稚嫩，怯怯地把一只印满小字的红色管子双手捧给卫骐。
“这是泡腾片。最近小凌太劳累，我看她鼻音有点重，防着她感冒了，就让阿海去附近的‘7-11’便利店买了一盒。我的员工可不能病，耽误工作嘛。”
卫骐冷冷地看了看叶维。
叶维浑然不觉，从麻将桌上拿起凌灵那只水杯，里面还有一些残留的液体。他和颜悦色地说：“卫队，要不你尝尝？——阿海端一杯白水过来，再泡一颗，给警察大哥检查……卫队你看，两杯味道一模一样。”
卫骐分别喝了一口，脸色稍见缓和，只是望向阿海的目光依然寒气十足。
阿海拿起托盘，缩着脖子溜了出去。
“我没说错吧？两位神探，不是我吹，灵樨胡同最干净的就是我的drinkme啦。我叶维是谁，开它纯属消遣玩儿，搞摇头丸白粉什么的太跌份儿了，我还不屑干呢！不信你们问问小凌和公司里其他女孩子，她们都喜欢来drinkme坐坐，品味高、老板帅是一方面，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绝对安全。食品饮料安全，客人也都老实——没人敢动我叶维手底下的姑娘！对不对小凌？”
凌灵在喝阿海给她重新泡的水，正要开口，只听卫骐凉飕飕地道：“说得你跟青楼老鸨似的。”
“哈哈哈哈。”叶维一点也不生气，还翘起了兰花指，夸张地摆着pose，“不瞒你说，我倒有这个梦想，穿越到古代，开一家高级连锁青楼！”
凌灵差点呛到，见卫骐像看垃圾一样看着叶维，不禁恼火。
这是她的老板，到现在为止一直都在维护她。
“你该向阿海道歉。”凌灵瞪着卫骐说。
“这不关你的事。”
“他脸都让你们弄伤了。他还只是个孩子……”
“呵呵，孩子？”
卫骐眼刀甩过来，叶维立即笑道：“阿海显小，其实都十九岁了！我这么遵纪守法怎么可能用童工，要不要拿他的身份证给你看？”
“凌灵，我们一定会跟阿海道歉。”顾寒在卫骐说出“拿”字前抢着道。
他抓起桌角的菜单和水笔，开始填写，“叶总，麻烦你，我们点些零食和饮料，让阿海送来。”
凌灵怔怔地望着顾寒。他是要趁机给阿海小费吧？
这就是顾寒，也是她记忆中的阿江。
“灵灵，我来挑水吧，这桶太沉了。”
“阿江你去休息。不要小看我，我力气很大的，都做惯了。”
“我早就好了，躺着太无聊。”他执拗地按住水桶的柄，“我真的会，龙叔教我了。”
她无奈放开手，看着他把桶投进水井，大半个身子低低探向井口。心仿佛随着水桶被抛入井底，装满，最后升至井口，踏实降落地面。
阿江麻利地提起水桶，冲她笑，几颗汗珠从额角滴落。他堪堪痊愈，脸色还有些苍白。
尽管他忘记了那段短暂的日子，他的为人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善良，温暖，细心。
苏琳琳说，顾寒身体不好。怎么会这样？看不出来啊。
卫骐一连咳嗽了好几声。
“是的，麻烦叶总叫阿……他全名是什么？”
“杨海。”
“麻烦叶总叫杨海过来。”
…………
支付宝转账成功，阿海睁圆了眼睛。太丰厚了。
“谢谢哥，谢谢！”他看着顾寒，激动得连笑都忘了。
“不客气。”顾寒温和地说，“刚才听叶老板说，你有个叔叔做了很多年调酒师？”
“是的。”阿海惴惴地点头。
“我们在查案，要跟你打听一些事情。”卫骐停住，看了看叶维和凌灵。
该回避了。果然是在查案。凌灵站了起来，想了想，捧起自己那杯珍珠奶茶。
叶维已经推开了包厢的门，等她一起出来。
“凌灵先别走。等下我有话跟你说。”
“……好的。”
“好奇死了，顾寒要跟你说什么悄悄话？”
叶维跟着凌灵在她原先的位置坐下，笑得贼兮兮。
凌灵咬着吸管，尽量不看猥琐老板的脸，“你不要乱想！”
还能是什么事！刚才等候阿海，顾寒看了好几次手机，一脸期待。最后一次有消息，发件人“琳琳”，她坐他右边，都看见了。
离开办公楼前那通电话，苏琳琳能开心才怪，一定会拿顾寒撒气。之前自己退群，顾寒肯定也发觉了，他这么敏锐的人，当然会猜到女朋友翻脸的原因——并且，很可能苏琳琳那条消息就是跟他抱怨这事。
“他大概是要劝我跟苏琳琳和好，唉。”
“嘿，我也是这么想的。小凌啊，你看，这是今天第二个劝你的人了。太决绝真心没必要，听老板的话没错。”
“呵呵。”
太决绝？她不这样行吗？论文只是借口，她实在不想面对卫骐的羞辱。
dj换了支慢曲，钢琴伴奏，女声悠扬醇厚。
“我说你是我一辈子的爱
你说你当然永远陪着我
希望我相信你
爱不用太刻意
只要我俩的心能够彼此相系
我说你是我一辈子的爱
你说我是你一生中的梦
我当然相信你
我可以不在意
没有那些刻意也能永不分离……”
“喜欢这歌？潘越云的，叫做《你是我一辈子的爱》，老歌。”叶维撑着下巴，若有所思，“如果我记得没错，每当dj放这曲子，你都特别专注。”
“你就瞎掰。”
“起码我掰对了，是不是？”
凌灵沉默。
叶维朝她身边挪了挪：“肯不肯赏光告诉你的老板，这歌有什么故事？噢，是不是顾寒特喜欢它？”
“你够了，因为我妈妈最喜欢这首歌！行了吧！”
“就这么简单？真是难以置信……”
歌声已停，包厢门缝传来惊叫声。
叶维和凌灵脸色变了。
冲进包厢，只见阿海躺在地上，双眼翻白，面色紫涨，全身剧烈地抽搐。
“快叫救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