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程远知道自己若是不说一件, 她必定还有歪缠自己的法子,便斟酌着说了句:“都好……只要是你穿……”
千岁话说到这里,忍不住磕巴了一下,惹得怀里的小姑娘靠着他一个劲地笑, 笑得他一点脾气都没有, 只轻轻拍抚她的脊背, 像是顺气又像是隐晦的求饶。
偏偏谢妩还在兴头上, 又跟他咬耳朵说:“我可舍不得你为我费那么多针线, 不如选个料子少的, 你也少动几针?”
谢妩带着笑意的呼吸拂在程远耳畔,让他原本在谢妩背上拍抚的手顿住了,真是一时不知该拿怀里这姑娘怎么办才好, 真是恨不得想要咬她一口才好, 但也只是想一想, 根本舍不得,最后只能将人抱紧了, 放弃挣扎地喊她一声:“阿妩……”
谢妩听着他的声音,只觉得自己真是坏极了,但又真是坏得很开心。
但她也知道,今日不好再闹下去了, 别真把人惹急了, 那多不好呀,再说了,这样一点点撩拨程远, 也实在是有意思的很。
这么想着,谢妩就收敛了一点心思,但人还软绵绵地赖在程远怀里, 将之前自己的胡思乱想说与他听,很想知道,事情是不是真会如自己想得那般:“要是你有空闲,会不会帮我绣嫁衣?”
程远之前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他与谢妩从定情到定亲,时间赶得很紧,谢妩又一向是有主张的姑娘,开始时候就说了想要锦华阁的嫁衣,如今问起来,程远竟是生出些遗憾来。
千岁眉头都轻轻蹙起了,说了句:“可惜。”
一件嫁衣要做得谢妩能上身,锦华阁最好的绣娘们一起心无旁骛地赶工,都要两个半月才能得,这还是一直做这些的熟手,程远要是真想给谢妩做一件嫁衣,只怕是要提前几年开始准备,才能在谢妩出嫁时候让她穿上身。
程远很懊恼,怎么以前就没想过这件事?
谢妩本来是觉得好玩才与他说的这件事,却不想竟是勾起程远的烦扰来了,不禁就笑:“别胡思乱想呀,你还能真把我身边的事情都包圆了不成?若是这样,堇青她们怎么办?我还舍不得你见天的给我绣衣裳呢,多费眼睛呀!”
小姑娘想讨人欢喜的时候,整个人甜的能化开一样,说起话来温柔又贴心:“能每日见到你,我就是开心的。”
程远听了,却还是觉得给谢妩的太少,他那样忙碌,每日里与她相伴也不过这些许时间。
谢妩才不许他这样想呢,伸手捏捏他的脸颊:“大不了等嫁衣送来时候,你替我把剩下的那几针绣了,可不能想那些有的没的,不然我都要不敢跟你玩笑了。”
待嫁女一般都是要自己绣嫁衣的,这是老规矩了,只是总有些姑娘是不用守着老规矩的,外头绣房一家家开起来,有条件的,谁不想要更精美漂亮的嫁衣?
因此这规矩到了现在,就变成若是从外面绣房定做了嫁衣,便会专门留下一点未收尾的地方,让待嫁的姑娘自己再绣上几针,算是还留着那么点意思。
所以谢妩才说,让程远帮着把剩下的几针绣了。
程远也知道现在不是想那些的时候,那些软弱的情绪也只是对着心上人时候才格外鲜明,但他们都还有理智,清楚一时的软弱无伤大雅,但绝不能沉溺在那情绪里。
于是千岁收拾起心情,说:“好,到时候我来绣。”
谢妩也没想到自己就玩笑两句,竟是又给程远添了新活计,她自然要想怎么才能也给程远分担一些,便转而与他说起对那批从北边运来的粮草的处置办法。
小姑娘说:“也该为你洗刷洗刷名声了。”
程远之前是无所顾忌,一个宦官掌权,名声不好简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后来又因为他们的婚事,连带着程远私德上都带了些污点,谢妩虽一贯都觉得名声不能当饭吃,自己快活就好,但程远这样的,却又不像她与珍珍,这是真正会积毁销骨的。
谢妩也有一颗想护着程远的心,而且也一直在努力这样做。
小姑娘笑了笑,说:“你就说,这批粮,是从崔杨两家查抄出来的吧。”
这当然是胡扯的,崔杨两家抄出来的珍宝古玩金银玉石是不计其数,但粮食却是有限,这事情是很蹊跷的,崔杨两家坐拥良田无数,怎么可能没抄出来多少粮草,这只能说明是有人提前将粮草运走了。
这自然只能是士族们之间互相运作的了,他们为了辖制程远肯定是要卡着粮道的,无外乎是想让程远手里有钱也买不到大批的粮食。
参与了的士大夫们,大约都在等,等程远撑不住向他们低头的时候。
别说程远手里有兵,没有粮,就是想打也难。
与根基稳固的士族相比,没被人知道底牌的程远,总显得积累不足。
而另一边,士族和寒门百姓天生就是对立的,但百姓大多驯服,他们被欺压惯了,无法反抗,也不会反抗士族,只能眼睁睁看着士族跋扈,吞并他们的田产,拿走他们的收成,但现在,有一个人站出来了。
程远站出来掀翻了一直以来压着他们的山头,不论是对百姓还是对程远供养的那些兵卒,他们都要明确的知道,看,士族夺走了土地,让你们忍饥挨饿,而九千岁,将这些夺了回来,分与你们。
民心这东西,有时候是无用,但绝对不会一直无用。
特别是等天下人在恩科之后,会清晰地知道,被士族垄断的官场,是真的在对他们敞开的时候,那些在往日里累计下的东西,就会变成影响未来的伏笔。
数量庞大的寒门百姓,会变成一股可怕的新力量。
谢妩要让天下人都知道,程远或许有种种不好,他宦官掌权也许是大逆不道,他身为太监却要娶妻或许真的私德有亏,但在苍生大义上,程远却是最站得住脚的,他为百姓真正做了实事。
他在以一己之力,拯救这艘名为大雍的,即将因为腐朽而沉没的大船。
谢妩笑:“正所谓,人无完人,不是吗?”
人是很奇怪的,好人但凡有一点不好,便让人觉得不过如此,但坏人只要有一点不坏,就会让人感觉,原来他也没那么坏。
谢妩就是要抓住人的这种心思,在程远的名声一路往下坠的时候,往上托那么一把。
而巧就巧在,程远手里的底牌,正好能用来助力。
寺庙里散播一下这类消息,传得最自然也最快,这也算是程远动手之前物尽其用了。
千岁看着面前细细与他分析利弊的姑娘,对自己终于不是孤军奋战,有了更清楚地认知,自己不在乎是一回事,可有人为你在乎,为你谋划的时候,那种心情实在太暖太甜。
姑娘之前觉得他好,程远总觉得是旁人不够好,才将他显了出来。
而此时此刻,他觉得,眼前的姑娘真是世上难寻,真的再没有人比她更好了。
谢妩见他只看着自己不说话,不由问:“怎么?我有哪里说得不对吗?”
程远摇摇头:“都对的。”
小姑娘摸摸他的脸颊,问:“那怎么是这样一幅样子呀?”
程远靠过去,额头和她轻轻碰着,语气竟有种恍惚:“我有一刻忽然觉得担心,怕眼前一切都是梦境。”
有时候能明白地想,或许曾经吃得那些苦,就是为了等待此刻的甜。
可人苦得久了,连忍耐煎熬都成了一种本能的时候,忽然从天而降梦中都不敢去想的甜蜜与温柔,那种巨大的幸福笼罩下来的时候,又在心底不经意埋下一些忧虑的种子。
这一切究竟是真实的吗?
他这样的人,真的得到了梦中都不敢想象的幸福吗?他心里的月亮,真的变成怀里的月亮了吗?
会不会哪天一睁开眼,所有就都消失了?
谢妩看到他眼底的不安,简直像是路上迷了路不知道家在哪里的小奶狗一般,让她满心都是怜爱。
小姑娘捏他的脸颊:“你梦里的我也那么坏吗?不是说我在你心里最好吗?”
程远思绪回笼,意识到自己在谢妩面前又失态了,顿时有些无措,好像面对姑娘,他心底软弱的那些情绪,变得更容易冒头了,这很不好,他应该保护她更多才是,怎么好总是让姑娘开导自己?
程远轻咳一声:“无论怎样,姑娘都是最好的。”
谢妩并不讨厌程远在她面前露出温良的内里,这种不设防的柔软还让她觉得颇为喜欢,但她不想这种柔软是脆弱的,是会让他不安伤怀的。
小姑娘就凑过去亲亲他:“梦里的我也那么甜吗?”
程远没动,也没有言语,谢妩就又凑过来亲亲他:“有吗?”
程远摇头又点头,一时搞不清楚他究竟是想要表达什么意思,但在谢妩还想动作之前,对面程远却像是想通了什么,拧着的眉头舒展了一些的同时,又有了些许愕然。
谢妩在他眼前轻轻挥挥手:“想什么呢?”
千岁看着她,有些震惊于自己的发现,犹豫片刻,才说:“我好像……真的学坏了……”
小姑娘:“……”
嗯?这什么意思?什么学坏了?她怎么没发现?
程远也很少这样审视自身,他总觉得面对谢妩时候,所有的情绪都是自然流露身不由己的,大多数时候也的确是如此,可方才谢妩亲上来,他忽然意识到。很可能不是的。
千岁不知道自己竟是这样的人,一时不知如何启齿。
他好像,有意无意的,故意示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千岁:不应当,我不应当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