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王昭知道谢妩这话不是单纯的要安慰自己, 她这个好友,是真的敢想敢干的。
可有些话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哪有那么简单。
王昭轻轻摇头:“你看当初的崔太后, 现在又如何?”
谢妩却不认同她的话:“那怎么能一样?”
崔氏出了两代皇后, 可却没有出息的儿郎,后来更是一心想从裙带往上爬了,这般行事,崔太后又如何能成事?但凡崔家在外头能有个撑得住的人,崔太后也不至于这样一败涂地。
当然了, 崔太后失败也是有她自己的缘故,把忍耐都用在了无用的地方,又有太多拖累, 若是换了谢妩,必定连丈夫去世都熬不到就该主动守寡了,崔太后若是也能如此,当时崔氏还未被后族的光辉养废, 她说不得真就能成大雍第一个掌握实权的太后了呢。
谢妩目光幽深:“崔太后早几年隐忍我是明白的,她那是没有儿子,想等个亲生儿子好有传承, 这是人之常情,可有了儿子之后,还留着老子,就太自找苦吃了。”
一直等到丈夫去世, 好不容易以为自己能做主了,可儿子却已经长大了, 捏不住了, 真是得不偿失。
又不是自己相中的夫君, 本来就没什么舍不得的,士族女为后这件事根本上就是利益结盟,萧家的皇帝却在这件事上都不做人,全都是得了好处还要作践人家姑娘的,好似这样他们为了稳固地位卖丨身的事情就不存在了似的,谢妩就瞧不起这样的,有本事他们倒是硬气点,别娶士族贵女啊!
王昭:“……”
可见阿妩真是没少琢磨怎么当太后这件事!
王昭看着谢妩,竟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话来。
谢妩被她看着,一点都不心虚,说:“之前我可是打算要嫁给萧慎的呢,可不得想想吗!”
当年萧桓还在的时候,萧慎继位的希望是不大的,别看萧桓自己不愿意宠幸高门出身的妃嫔,其实他骨子里也觉得宫奴的孩子卑贱,不然萧慎也不会一出生就被从母亲身边抱走,甚至一直到现在,萧慎的生母都还只是个分位最低的采女,哪怕是再往上封个宝林呢,这样萧慎面子上都能好看些,可萧桓愣是没封,可见萧慎这个儿子,他并不放在心中。
也正是因着这点,谢妩之前还觉得嫁给萧慎这种,以后注定只当个闲散王爷的皇子其实还不错,可惜后来萧桓发病,再不去后宫了,能继承大统的皇子只有三个,谢妩其实那时候就有了警觉。
三选其一,谢妩在意识到有这个可能之后,便想过,万一萧慎要当了皇帝怎么办,然后难免就有了些大逆不道的念头。
但谢妩也知道王昭不是自己这样的人,她心里顾忌更多,怕是做不出来直接做太后的事情,只能先说:“总归不论如何,路都是人走出来的。”
王昭轻叹了声,说:“阿妩,我不如你。”
光是这份心性,王昭便觉得自己多有不及,她从小吃斋,遇事却还没有年纪更小的谢妩沉着,真是有些惭愧。
谢妩却不觉得:“胡说,我们只是经历不同罢了。”
虽然都是没了母亲,可谢琛全心教导宠爱谢妩,让她心中天然就有了倚仗,而王昭却不同,她父亲另娶,又是养在祖母跟前,此刻她祖母病重没了依靠,父亲又不亲近,乍闻此事,又知道里面关系重大,自然容易没了底气觉得慌张。
谢妩怕她为这事太费神,又说:“这事也没那么容易。”
两方博弈,其中变数可说不好呢,再有现在萧慎正盼着人救命,哪怕是王昭真的嫁了萧慎,萧慎也摆不出皇帝架子来,只能哄着捧着她,王氏强盛兵权在手,王昭无论是做皇后还是做太后,都不会缺底气。
王昭却还是渐渐拧起了眉头,看向谢妩的目光带上了忧愁:“我担心的,又何止是这个呢……”
她的婚事哪怕逃不过,也不过是换个地方修行,可谢妩呢?王昭真的担心,一旦士族联合起来对付程远,谢妩要怎么办?
只怕到时候,谢氏一族,就算不加入联盟,也不会插手的。
她们从小一起长大,谢妩哪里不知道她的担忧,只笑着说:“我难道还怕你以后不管我?”
若程远落败,谢妩也不怕,只要能留住性命,世间之大,难道还没有他们容身的地方不成?
而且,谢妩从来都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既然知道有危险,当然是提前先布置起来。
王昭看她目光坚定,毫无动摇的样子,怔了一瞬,继而浅浅一笑,说:“如此,我怕是真要做个掌权的太后才行了。”
谢妩不禁无声大笑起来,王昭与她这样的表面贤淑可不同,规矩克制几乎刻在骨子里,生平做过的最出格的事情,便是与她为友,眼下能说出这样放肆的话,简直让她心花怒放。
小姑娘怕被人听见,不敢笑出声来,捂着嘴乐了一会,才说:“我小时候就觉得带坏你,一定很有意思。”
王昭也抿着唇笑,顺着她说:“是,可算是被你带坏了。”
谢妩不禁又笑,两个少女凑在一起说话,心中已然都有了默契,既定的争斗谁都无法阻止,可不论今后如何,她们总是能互相依靠的,这多少算是对彼此的安慰。
谢妩回去之后便去了“不羡仙”,谢琛又是在画室里呆了一天,出来见她身上还是外出的衣服,便问:“怎么不先梳洗了再来?”
谢妩不答他的话,只笑得甜甜的,语气撒娇:“珍珍。”
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谢琛听她这个语气便挺直了背,先摆出不好说话的样子,才道:“先说来听听。”
谢妩一双眼睛亮晶晶,小脸带着向往:“就是想要点钱。”
小姑娘还用指尖给他比划,就一点。
谢琛一听是要钱,就放松了些,想到她之前将自己账上的现银都支出去赈灾用,以为她这是手头没钱了,估摸着应该是公账上剩得不够,倒也不多问,他一向是不限制也不过问女儿怎么花钱的,横竖花得起,于是开了柜子,从一只大匣子里随手抽出一叠银票与她。
谢妩接过银票,稍微一打量,便说:“不够呢。”
谢琛便又抽了一叠给她,却不想女儿这次这样不好打发,才给过去,就见谢妩还往匣子里看。
谢琛:“……”
果然,他就知道,叫珍珍叫得越甜,讨钱越多。
谢三老爷便直接把放银票的匣子,从柜子里抱出来放在桌上,说:“都给你,总成了?”
谁知谢妩竟凑过来把所有的银票都看了一遍,才不太确定道:“够了……吧?”
这下谢琛倒是有些好奇:“看中什么了?”
匣子里的银票少说有十万多两,以她女儿的眼光,能相中还能出那么多银子的东西,应当有些不凡的地方,谢琛也是闲着,便问了那么一句。
谢妩合上匣子,装模作样地惆怅道:“看中了漂亮郎君,这不是追求人家也要开销么。”
说完还看谢琛,一副“爹爹你一定很懂吧”的样子。
谢琛正端了茶盏要喝茶,不防听她这样说,好险就要一口茶喷出来,差点破坏了他仙气飘飘的美姿容。
谢三老爷赶紧将茶盏放下了,呛咳两声才恢复了呼吸,看向女儿的目光有些难以置信,怨不得说女生外向呢,才哪到哪呢,这就要为程远一掷千金了?
谢妩见爹爹这个表情,便捧着下巴与他聊当年:“珍珍你难道没给娘亲花过银子?”
都是追求过人的,难道还不懂?舍不得银子怎么抱得佳人归?
结果谢琛脸皮很厚,靠在椅子里毫不羞耻地说:“那时候你娘亲比我有钱,为父主要靠一张好脸。”
谢琛那会儿被马贼抢得就剩一件里衣遮羞,连身上的印信都丢了,要不是被阿韵捡到,且不知道怎么死的呢,哪来的钱追求美人,吃穿都是阿韵先赊给他的,再到他们定情之后,他整个人都是夫人的,自然一切也都是夫人的,等联系上家人的时候,谢琛这软饭都吃习惯了,而且吃得相当坦然。
他一直坦然到现在,跟女儿说起来丝毫都不觉得脸红。
谢妩被噎了一下,然后有样学样,也一点不羞愧地说:“原以为我是珍珍养大的,会比较像你,却不想原来还是更像娘亲吗?”
如此说来,都是遗传呀!
谢琛没防备她还有这一出,默默喝了一口茶,觉得自己方才大意了。
但这么一想,好像还真是,他以前吃阿韵的软饭,阿韵可是真什么都舍得的,现在女儿看样子……
老父亲捂心口。
小姑娘就把匣子往自己身前拢,还挺快活:“啊呀,娘亲与我一般都喜欢美郎君呀。”
三老爷捂着心口才长叹一声:“可怜老父白发生……”
谢妩好奇问:“怎么说?”
谢琛痛心:“没能把我儿眼光养得再刁一些。”
想他当年,也是个冠绝天下的美男子,唉。
谢妩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好险憋住了,不然让外头的丫头们听见,她这段时间不就做了白工么。
小姑娘拿了钱,当然也要哄一哄老父亲,嘴巴当时就很甜:“珍珍之美,陈如美酒瑶林玉树!”
老父亲舒坦不少,但还是攀比地问了句:“那程远呢?”
谢妩目光盈盈,也不羞怯,还挺开心:“千岁之美,灼灼其华,宜室宜家!”
谢琛:“……”
悔不该问这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