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80章
小妖精还说呢：“远哥哥, 我冷呢，帮我暖一暖。”
如此便暖了一夜，然后在大年三十这天, 一起赖床到了下晌，若不是外头一直又爆竹声, 谢妩觉得自己还能再赖一会儿，程远是早就醒了，因为她哼哼唧唧地不肯起来, 才一直陪她赖着, 这会见她肯起来了, 便笑着帮她收拾起来。
程远如今闲在家里，比平常时候更霸道许多, 谢妩身边事都是他一手操办, 若不是谢妩心疼他难得能歇一歇, 贤惠的九千岁，还有心想要操持家里的年夜饭来着。
谢妩在知道他有这个想法的时候, 真是深深反省了一下自己，她之前还说要当贤妻，结果成亲到现在都三个月了，连碗汤都没给程远做过……
千岁听她说这个，便笑，觉得自己的小妻子真是会胡思乱想：“可你本就是不用做这些的人, 阿妩, 你不用因为嫁给了我，就觉得应该为我做这些，我愿意服侍你，是因为我很久以前就想这样做, 不是想你也学我。”
谢妩摸摸他的脸：“我也想为你做些什么嘛……”
程远握住她的手，目光温柔地望着她，像是怎么都看不够眼前人一般。
他轻声说：“你在这里就好，再者，你为我做的事情，已经让我觉得……”
谢妩听他停住，便不由追问：“觉得什么？”
程远握着她的手，在她掌心印上一个轻轻的吻，才近乎虔诚道：“觉得以身相许，不能报答万一。”
他本来就是早决定了将身心都奉献给她的人，能得到她的垂青，怎么能算作报答呢？
小姑娘听了这话，先是惊了一下，呀，这么会说情话了呀？继而唇角抑制不住的上扬，最后变成一个根本收敛不住的灿烂笑容，有心想要说点什么吧，但话到嘴边，就都被笑意给冲散了，脸颊不由自主也有些发热起来，有点羞，可更多的是开心。
谢妩难得有这样拙舌，不知说什么回应程远才好的时候，好容易将笑意压下去一点，便凑过去贴贴他的脸颊，想这样无声地将自己的心意传达给他。
程远便将她搂到怀里，两人就这样静静相依相偎了好一会，后来谢妩就好奇地问程远：“你就没想过吗？我为你洗手作羹汤的样子？”
世人对妻子的想象，好似都是脱离不开操持家务这些，世家大族哪怕是仆人如云，姑娘家也是要学些灶上的手艺的，为的就是将来能给夫君做些吃食，也就是谢妩这样被父亲溺爱的，差不多就是光会动嘴了。
程远想了想，才认真道：“我以前根本没有想过，自己会有妻子。”
有时候对人来说，想象也是一种奢侈，更是残忍。
对于一个宦官来说，夫妻之情，天伦之乐，都是水中花镜中月一样的事情，程远从来不是自寻烦恼的人，他既然已经是宦官，便将那一部分的自己都抽离封存起来，若不是遇到的人是谢妩，他或许此生都不可能与什么女子有交集。
但谢妩是不一样的，她拯救他，点亮他。
程远说：“而现在，阿妩，你就是我全部的想象。”
她不需要改变什么，在他心里就是完美的，他不会去想象她没有的样子，他不会去期待她和别人一样，因为他知道她是什么样的，过去十多年，他就在暗地里，默默地看着她，了解着她。
他的阿妩，只需要顺着自己的心意做事就好，一切都应该是她想做什么，而不是他希望她要做什么。
他们本就是一对不寻常的夫妻，一味去想别的夫妻如何相处，对他们根本就不适用，他们只要彼此觉得舒服就好。
谢妩听了他的话，忍不住将自己拱到他怀里，不知多少次在心里感叹，能遇到他，真是太好了。
小姑娘就在他怀里哼哼唧唧：“我的阿远好好呀……”
等他们腻歪完了，都已经到了要吃点心的时候，这样其实对身体不大好，但他们也是难得放纵，程远一年之中也就这么几天能自在过日子，也不必太过计较拘束了。
反正他们现在就一家三口，又不用晨昏定省，他们家要是搞这一套，刚升级成老太爷的谢琛都不能答应。
谢妩吃点心的时候就问：“父亲呢，起来了没？”
堇青轻轻摇头：“听安哥说，昨天老太爷一边玩猫一边画画，天快亮了才跟猫一起睡了，这会还没起来呢。”
谢妩：“……”
好嘛，抢她的猫不说，还玩得挺开心。
接着谢妩就想把林安喊过来再敲打敲打了，虽说谢琛睡得晚起的肯定就也晚的，但平日里他也不至于到天亮才睡，他到底也有些年纪了，人这样熬着总归是不好，本来都想开口喊人了，又想起今天除夕，大过年的说这些着实有些扫兴，便暂且放过。
谢琛总算是在年夜饭前醒了，人过来时候还抱着灰裘，显然相处了一晚上，一人一猫感情很有些突飞猛进的意思，谢妩就看自己爹爹腰间挂了个跟他那一身仙风道骨道袍很不搭的大荷包，她仙气飘飘的老父亲就伸手从那荷包里摸肉干给灰裘吃。
谢琛见女儿看自己，还解释了句：“这没盐的，我昨晚让厨房做的，灰球挺喜欢的。”
于是吃年夜饭时候，就是一家三口再加一只三脚猫，下人们除了被安排了要当值的，也都放他们或是回家，或是去吃府里给安排的席面，总之都过了个好年。
谢妩本来还有些怕只有他们三人过年，会有些冷清，还想过要不要叫个戏班子什么地，只是谢琛和程远都不是爱听戏的人这才作罢，却不想只他们三个虽然没有以前过年热闹，但一点也不冷清，反而很温情。
程远和谢琛两个平时不大喝酒的人，今天也凑在一起喝了几杯酒。
小姑娘就觉得程远看着好像格外开心，跟着也笑起来。
饭吃到差不多的时候，外头各家的爆竹和烟花声，就不断传来，谢琛就放下筷子，将胆小的灰裘抱到膝上，用手把它耳朵捂上了，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谢妩则是拉着程远出去，让林安吧家里的爆竹也拿出来点了，他们俩则是站在院子里看别人家的烟火，火树银花的景象还是很美的。
家里的烟花？呵，老太爷不让点了，说是要留着做研究用。
倒不是谢琛忽然勤俭起来了，而是有现成的方便用，这大过年的时候，手里有能做火药材料的人，肯定都是做了烟花的，一早就卖给了京中的士族显贵，都是为了新年排场的，有些人家专门都要攀比谁家在这上头烧钱少得多的，你去问人家买都不好买。
谢琛懒得等，便让先把家里的那些留着，三老爷还说呢：“看别人家的不也一样？”
谢妩本来还不大满意，结果这会一看，好似是一样……
小姑娘跟自己夫君嘀咕：“往年站在底下看，竟是还不如这样远望风景更好。”
程远便笑，因喝了酒的关系，他脸颊红红的，目光也没有平时清明，但谢妩觉得他不像是醉了，程远醉的样子，洞房花烛的时候她就见过，跟现在是不一样的，只是到底还有些不确定，便问：“醉了？”
程远摇摇头，说：“没醉。”
谢妩不知怎么就笑起来，笑得程远反问：“怎么了？”
谢妩就笑说：“我看话本里说，喝醉了的人，大多都会喊‘我没醉’，不知道你现在是不是这样。”
千岁侧头看向她，一双眼睛里带着笑意，他不是一个情绪外放的人，平日里笑起来也带着一点矜持的克制，此刻那些克制好像冰消雪融了，变成了显而易见的，纯粹的欢喜。
谢妩被他的神情打动，不由怔怔的看着他。
程远笑着说：“我只是开心。”
他像是有些不大好意思，牵着谢妩的手也稍微用了一点力道，在远远地烟花爆竹声里，谢妩听到程远说：“我好多年，没有过年了。”
人长大了，许多都想不起来过年的好了，因为一旦过年，便有许多事情要忙碌，有许多人要应酬，甚至有些债，年底时候都要结清，要不怎么说过年关呢。
但过年对孩子是不一样的，有新的衣服，有难得能吃到的好吃的，还会有压岁钱，能放肆尽情的玩闹，哪怕是闹得过分一些，大过年的也大多能被放过。
其实程远已经不大记的小时候的事情了，连自己从哪里来的都记不清了，只有个大概的方向，只知道一家人在逃荒的路上，最后只剩下了自己，也是因此，他得势之后没有像是许多人一样寻根问祖，因为他清楚，找不到了，都不在了。
那一路的事情，伴随着饥饿的感觉，总是徘徊在深夜的梦里，一直到现在，有时候还会记起来。
而除却那些痛苦的，另外也还有有一些是记得的，大约是过年时候实在太快活了，所以即便年纪还很小，即便很模糊，但那种感觉还是记在心里，那种近乎放肆的，无忧无虑的快乐。
他曾经以为，那种开心快乐，会是永远只能在记忆里才存在的东西，但此刻，程远知道了，不是的。
程远笑着对谢妩说：“阿妩，我很开心。”
他笑得那样好看，谢妩却有片刻的心酸，但她现在不想给程远带来哪怕是一丁点的伤感，所以她笑着说：“开心就好！”
小姑娘用力回握夫君的手，像是承诺，也像是许愿：“我们会永远都开心。”
一朵烟花又在空中炸开，像是同意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