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73章
这句话大约只有在面对程远的时候, 才不是一句笑话。
如今这世上,士族几乎把持着所有资源,士族再落魄也不是寒门能比, 皇帝再是傀儡,皇室血脉也不能被轻易混淆, 一切的一切都在说明着血统的重要性。
而现在,谢妩却将这句话说出了口。
程远看着她,问:“你想怎么做?”
谢妩抿了抿唇, 她如今还只是有一个不大成熟的设想, 但若真的能够做成, 那未必不是另一条出路。
程远掌权,最大的问题便是名不正言不顺, 他是宦官篡权, 若不是恰好赶上永安长公主薨逝, 突厥与大雍的关系不再稳固,士族只怕早就要在控制粮道之后, 趁着程远虚弱用这样的罪名将他拉下马了。
此刻强敌在侧,倒是让蠢蠢欲动的士族按捺下来,但这也只是风雨前虚假的宁静,程远想要的一切,与士族利益有本质的冲突,只看这一切究竟会怎样结束了, 如此说起来, 恩科赶在这个时候,也不能说是太坏。
谢妩盘算着自己与程远手中筹码,如今钱粮已经不用太过发愁,对外他们与萧仪已有默契, 对内只要恩科顺利,便能打开新的局面,若能将这名不正言不顺的罪名撇去,未必不能立于不败之地。
她与程远若还有什么不足之处,那就是他们不可能有子嗣,也许一切意志与谋划,都将无所传承,但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谢妩抓住程远的手,眼睛亮晶晶的:“我们重新养个皇帝吧!”
程远已经有了心里准备,听了这话倒是不意外,便问:“你心里有人选了?”
谢妩想了想说:“或许已经有了,只是还要看看他的母亲能不能为我们所用。”
程远刹那明白过来:“你说雪兰?可……”
且不说雪兰这次能不能怀上孩子,即便是有了,那也不一定是男孩,但他想到这里,忽的又明白了什么。
果然,下一刻,谢妩捏了捏他的手,说话声音轻轻地:“皇帝既然是天子,是君父,那大雍百姓自然都是他的子民,都可是他的子嗣。”
这说法未免太过强词夺理,但偏偏面前这人,是最不会挑她的道理的。
只要名义上是萧慎的孩子,那便是大雍正统,程远拥立他,自然也是正统,等到这孩子能真正派上用场的时候,士族也不能再在这上头诟病程远。
这世道想要改变,只从下而上的话,实在是太过艰难,但从上而下,却要容易得多,可从来高高在上的人,又有多少能低头看看脚下苍生呢?
谢妩忽然就想,能不能由自己和程远一起重新教养一个皇帝呢?不需他多么聪明,只要他心正,能将百姓疾苦放在眼里,那便算是他们没有白费功夫!
她看着程远,说:“我们教出来的孩子,不论如何,总不会变成坏人的,对不对?”
程远便回她一个笑,肯定道:“是。”
谢妩被肯定之后又继续说:“这样还不够,孩子就是白纸,各地的学宫应该尽早办起来,还有善堂……今年水患,只怕又有许多人家,无力养育孩子了。”
听到后半句,程远脸上的笑便收敛了,点了点头。
谢妩又将自己想到的问题说与程远:“之前恩科,我们只想到能利用天下寒门学子与士族抗衡,可这也不是万无一失。”
凡事都有两面,有些人一旦跃出原有的圈子,立场也许顷刻就会转变,不是说出身寒门便会站在百姓的立场去看事情,谢妩就曾见过士族家的管事,明明自己就是庄户出身,可转身盘剥起别人来,比起主人家更狠。
还有就是,寒门一样有宗族势力,谢妩就曾见过举族供养一个学子的例子,这还是科举口子没有被打开的情况下,此次恩科之后,这样的情况定然更多,如此被供养出来的官员,等手握权力之后,真的能拒绝一些行方便的要求吗?如此下去,大约又要养出新的士族了。
以史为鉴,谢妩方才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可最早虽说这话的人,早已折戟沉沙,后来又有许多想要将这话实现的人,也都半途而废。
谢妩比这些人更幸运的是,她和程远都不是真正一无所有的就开始变革,而是站在了比所有人更高的位置上来做这些事情,更值得庆幸的是,她不曾彻底了解的那些疾苦,程远都知道,而程远不足的地方,她也能试着补足。
程远就仔细听着她一点点说给自己的这些,用心记下,谢妩就玩笑说:“回头我给你写个折子?”
程远听了,便点头,又说:“玉玺就在我桌上,用完记得收好。”
谢妩:“……”
好嘛,这是直接一下把写圣旨的事情都交到她手上了。
谢妩本来想到自己能写折子还挺新奇,这会一下跨越到还要写圣旨,顿时有点虚,但虚的同时,又有点兴奋,她用指尖推了推程远,试探又期待地问:“真能用呀?”
千岁回了她一个理所当然的眼神,又说:“你聪明,一学就会了。”
若说谢妩不想写写看圣旨,那绝对是骗人的,于是点点头,只白嘱咐一句:“你可都要看过才行。”
程远自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乱来,笑着应是。
夫妻两人既然又有了想头,谢妩虽是新婚,但还是开始整日往行宫跑,程远也不嫌来回奔波,每日里都跟着她一道,夫妻恩爱是一路,互相商量正事也是一路,一点也不浪费。
雪兰的伤势一点点好了起来,谢妩每日里朋友一般与她相处,一开始时候雪兰还很惶恐,她不过一个小小宫女,即便是封了采女,那也算不得什么,陛下可都在九千岁手里捏着呢!谢妩可是九千岁的夫人!
谢妩真心想要和人好好相处,自然有百般手段,她虽有心利用,可想要与雪兰结交却也是真心,她总认为,这姑娘的遭遇,有自己的责任,她的新婚夜萧慎醉酒,世上哪里有这样巧合呢?
有了这样的想法,谢妩自然在利用之外,更添了一份责任,即便雪兰并不知道,又或者……她也许知道了,也并不会在乎。
谢妩每多接触雪兰一点,就更能知道这姑娘的单纯软弱,她没有一点自我的概念,任谁都能将她搓圆捏扁,这些都让谢妩觉得不快活,但也清楚,雪兰这样的宫女,若太有自我,有时候才是一种痛苦,但以后,谢妩会改变这一切,她准备慢慢将这姑娘掰过来。
小姑娘偷偷带着伤已经好了的雪兰去了城郊的一处善堂,这里背后有谢氏资助,已经算是京中不错的善堂了,但这里的老人和孩子,仍然都还是瘦骨嶙峋。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善堂不能让人敞开了肚子吃,否则免不了会有想来占便宜的人,若是如此,那些真正活不下去的人,便容易彻底没了活路。
如今善堂内的情形,其实已经比一开始水患之后好了许多,但此时还无法离开善堂的,就是真的无依无靠没有生存能力的人。
谢妩带雪兰来看,就是想让她看看,大雍的百姓如今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雪兰果然心软,把身上不多的首饰都摘了下来给了善堂的管事,让她给一个生病的孩子用好一些的药。
谢妩仔细观察她的神情,便知道这姑娘是真的心善,心中的想头便朝着实现更进一步。
回去路上,雪兰明显兴致不高,像是还在忧心那生病的孩子,看向谢妩的目光,也欲言又止,谢妩一向善解人意,温声问:“雪兰,你是不是有什么话与我说?”
雪兰见她问自己,眼睛当时就一亮:“夫人,我、我以后还能去善堂吗?或是我不去,能托人带些银子给他们吗?我还有一些积蓄的……”
她小时候就被卖了,后来辗转被采买入宫,早跟家人断了联系,她以前是想多存些银子为将来老了做打算的,现在她已经是采女了,宫中会管她一辈子了,这些钱或许能做别的用处呢?
谢妩心里为她的善良欢喜,但面上却露出一点愁容:“唉,我知道你的心是好的,可到底是杯水车薪……”
雪兰被她说得也泄了气,是啊,她能有多少钱呢?能救几个人呢……
谢妩欲言又止:“其实……”
雪兰便抬眼看她,等着她的下文。
谢妩说:“其实千岁想要管这些事的,可大人们卡着粮道,让他手里有钱都不好买粮,政令也被推三阻四,百姓的苦,大人们看在眼里,却不大在乎……”
雪兰心思果然被牵动,下意识就问:“千岁也没有办法吗?”
谢妩轻轻蹙眉,为难道:“办法是有的,只是……”
她话说到一半,却是不再说了,雪兰等了半天,却只能看到这位谢夫人脸上带着忧愁,沉默不语。
有些事情,一下子提起,总是容易让人戒备的,但一点点慢慢影响,效果往往很好,特别是对雪兰这种本就单纯善良的人。
谢妩几乎每日与她相处,用的借口是程远政务繁忙,萧慎现在只雪兰一个后妃,她们正好一道说话,谢妩就在这时候将程远想要实行的一些政令像是无意中说给她听,在她心中一点点瓦解一些外人对九千岁的误解,有时候也会带上惠宜,倒也相处的不错。
时间就这样慢慢到了腊月,谢妩听照顾雪兰的侍女说她月事来了三回,太医也确认过她没有身孕之后,谢妩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可不想养萧慎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阿妩:没爹没妈的孩子那么多,我看就很适合养来当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