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83章
迟安两个字如万钧雷霆劈在陆烟宁的身上。
只见他话音落下,密林中轻盈的飞跳出一个黑色身影。
眨眼间,他停落在萧度的身边。
“迟…安?”陆烟宁不敢置信。
可对面的人就是迟安,不是什么长相相似的人,也不是谁易容假扮的,是原原本本真真实实的迟安。
他的神情,他的动作,他看陆烟宁时的表情,都无不证实着他就是迟安。
可陆烟宁不明白!
十五岁时她被萧蒙发现了身份,不得已和他做了交易,并让他把自己送入萧庭的行宫。
在行宫里她苦苦煎熬,终于在一年后得到了萧庭的赏识,成为了近身宫女,并逐渐成为了她的谋士。
那个时候,她在行宫外的溪水边发现了满是伤痕奄奄一息的迟安。
他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于是她只好把他留在身边。
两个人就这样一起度过了很多年。
他数次救她于危难之间,数次帮她除去她的仇人,从无怨言。
她早已将他当做了家人,可如今却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被人设计好的?!
“陆烟宁,你就没怀疑过为什么傅衡峄会突然让你查襄梦楼的案子吗?”他十分得意的看了眼傅衡峄。
傅衡峄心一沉。
当初他会想找陆烟宁来查襄梦楼的案子是因为芙祥城的叛将王禄被人杀死在狱中,他也因而发现了被翻得乱七八糟的书房,从那里找到了记录贩童的密信。
于是这才想让陆烟宁来查的。
可如果,那密信是有人故意让他发现的呢?
他面露惊讶道:“所以……王禄就是迟安杀的……我当初并没有抓错人?“
萧度无奈笑道:“阴差阳错吧!”
他对着陆烟宁道:“本来我将迟安安插在你身边就是为了接近萧庭。玄烈皇帝对萧庭感情致深,待玄元皇帝一死,他必然会将自己亲妹妹从行宫里接回去,届时,作为萧庭的亲信,你也一定会回去。”
“可没想到,你居然与萧庭要合谋杀死玄烈皇帝?这我当然喜闻乐见,于是便由着你们出手。等你杀了玄烈皇帝,我便想在北境利用郑谳这颗棋,让你和傅衡峄刀兵相向。”
“趁着你们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再让迟安杀了傅衡峄。滕亭的相国一死,滕亭就像没舵手的船,待到南溪这道巨浪袭来的时候,便彻底没有了保命的余地。”
“可惜最后你们却没打起来,我只好多留你们活一段时间。”他摊开手。
“于是我将密信的事情捅出来,借你们的手将襄梦楼之案暴露出来,引发北军动乱。”他得意的笑着:“你们俩也确实没有辜负我的期望,将这件事做的很好。”
“更好的是,我居然发现你就是怀延公主!那我岂不是更可以利用你来达成目的。”他丧心病狂的笑着。
“可惜你暗自和南溪皇帝达成了协议,改变了主意,这我不得不让迟安杀了你!”他恨道:“所以他才会在生辰宴那天没有出现,因为他在等萧庭杀你!”
他说得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枚钉子死死的钉在陆烟宁的身上。
她百感交集,一口血吐出来,整个人倒在傅衡峄怀里。
傅衡峄心疼的看着她。
“迟安……他说得…他说得是真的吗?”陆烟宁惨白着脸问道。
迟安还是那样,如寂静的黑夜一般,冷静且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
他看着陆烟宁,就像是无数次看着她的那样,简简单单的答道:“是。”
一个是字像是地面突然裂开的深渊,将她与他隔在深渊的两岸。
陆烟宁闭上眼睛,流出两行泪。
“为什么………”她十分痛苦的自问。
那些如履薄冰的日子,他曾是她唯一的依靠,为什么这一切都只是假的?
那些他舍命相救的时候,为什么心里想得却是将来要如何杀了她?
她那么信任他,为什么得到的却是致命的背叛?
陆烟宁推开傅衡峄,一步步走向迟安。
傅衡峄和十七都拦住她,可她摇头,她要走向迟安,她要站他面前,她要看着他的眼睛,告诉他,迟安,你回来好不好。
可迟安却看着泪流满面的她说:“回不去了。”
“你说过,人的一生只需要为一件事活着,对你而言是复仇。”他淡淡的说道:“对我而言是听命杀人。”
“选择了这条路,就不能回头。”他顿了顿:“对不起。”
这是他第一次说对不起。
他想,或许也是最后一次了。
他一掌将陆烟宁打飞出几里,然后褪去剑鞘,露出闪着银光的长剑。
傅衡峄将陆烟宁扶起,阴沉着看着包围圈里的二人,缓缓举起右手,发出一声低吼。
“杀!”
他一声号令之下,铺天盖地的附龙营和泽骑,还有十七带领的禁卫军以及庄府的手下朝着迟安席卷而来。
可他剑影如飞,没有任何人能够伤到他。
萧度嘴角微挑,在迟安的抵御下,偷偷从身后的密林中溜走。
十七带着众人朝密林追去,可迟安却死死的拦住去路。
“让开!”十七怒道。
但他脸上仍然没有半点表情,手握着剑站在路的中央。
一阵交手后,迟安没有半点后退,只是地面上又多了几十个尸体。
“他们都不是迟安的对手!”庄冀宗在一旁提醒陆烟宁道。
如果说阿园的武功已经到了令人恐怖的地步,那迟安的武功却也绝不低于她多少,而一个决心血战到底的迟安,或许已和阿园不分伯仲了。
可陆烟宁却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她跪倒在地上,眼底是无尽的绝望。
“如果再等一会儿,萧度就要逃走了。”傅衡峄也提醒她道。
可她却像没有听到他们二人说话一般。
“如果萧度跑了,我们所有的计划全部前功尽弃,萧度能训练出阿园和迟安两个绝世杀手,难保不会有其他后盾,如果这次放跑他,恐怕再难抓他了。”傅衡峄劝道。
“南溪和滕亭两国的安危,至此一刻了……”
“陆姑娘,吹哨吧。”庄冀宗道。
迟安与她的往事如走马灯一样在她脑海中一遍遍的上演。
所有孤单寂寞的深夜,所有生死与共的瞬间,所有的欢乐与悲伤,所有的爱与恨,都如闪着五彩之光的琉璃,破碎成一块块的残片。
那些她以为自己拥有的,终究只是虚妄;那些她曾经坚信无比的,终究流为幻影。
命运站在高台之上嘲讽她的自作聪明,轻轻动动手指戳破了她刚刚搭建起来的堡垒。
留给她的,是面前的尘土飞扬,血雨腥风。
她缓缓的抬起手,将怀中的鱼骨哨拿出,望着那尸横遍野的战场,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将哨子吹响。
哨音清脆而明快,伴着十里崖上的风传至各地。
密林从未有过现在的寂静,飞鸟与走兽像是全部躲回了洞穴,连枝叶也不再颤动。
然而片刻后,身着各异的高手从四面八方飞出,他们的刀剑朝着迟安冲去。
前一波高手还在纠缠,新一波高手又接连出现。
不知过了多久,陆烟宁再次在人潮中看到迟安的时候他已身中数剑,比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伤的还重。
他的一只胳膊已被砍掉,胸前是数十只箭雨。
从前矫健如飞的他此刻只能够爬行。
陆烟宁哭着奔向他。
不要死!迟安,你不要死!
我不杀萧度了好不好,你不要死……
鱼骨哨召唤出的高手越来越多,他们一部分去追萧度,另一部分继续捕杀迟安。看到陆烟宁前来,还以为是迟安的帮手,于是一刀冲她劈下去。
可这时,一把剑飞来,砍断了他拿着刀的双手。
陆烟宁看着落在地上的剑,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一把剑,因为它的剑柄上刻着她和迟安的名字。
安宁。
她看向远处奄奄一息的迟安,泪迷了她的双眼。
“这把剑叫安宁剑。”
“一个杀手没有了剑,就相当于自杀。”
那个剑不离身的迟安,终究还是放开了他的剑。
没有剑的他就像是脱离了水的鱼,只能任人宰割。
陆烟宁从怀中拿出金域莲花,飞向众人,逼退了他们,然后不管不顾的奔向他。
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她就要触到他的手时,他已经被人打下了山崖。
她跪在崖边看着下坠的迟安,痛不欲生。
·······
下坠的那一段时间很是漫长,像是重新过了一生。
迟安很高兴自己能在被打下山崖的那一瞬间再看到她的脸。
不过即使见不到也没什么关系,毕竟他的脑海里已经记录了太多她的样子。
“嗯……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现在骗子的骗术这么老套吗?歪歪,你说话啊,啊,你怎么留这么多血啊!”
“吃完你就走,我忙着呢,没空带失忆小孩。”
“哎,我说你怎么总跟着我啊!”
“算了算了,看在你救我的份上,你留下来吧!”
“什么!你连名字都没有!那我给你起一个吧,迟安怎么样,不错吧,希望你一辈子平平安安的。哦,为什么姓迟啊?因为迟来的平安或许更能长久吧!”
“迟安……”
“迟安!”
“迟安?”
“迟安。”
·······
“迟安,那些生活在黑夜里人一定也有他们的彩虹。”
陆烟宁,我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