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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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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雀阁外的长街布满了花灯,人们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一个女子骑着马飞驰穿过长街,来到了相国府门口。

    门侍上前为她牵马,问道:“这位小姐来得有些晚,礼已经成了,不过酒宴还未开始,小姐递了名帖直接去西殿就行。”

    “我没有名帖。我要见你家公子。”那女子着急的下马说道。

    门侍为难道:“没有名帖不能进!”

    女子说着便往里冲,可是相国府戒备森严,很快便上来几个握着长戟的护卫将她拦在外面。

    “你们放我进去,我有急事!”女子一脸焦急。

    “今日公子大婚,再急的事也得往边儿靠!”门侍道。

    女子还要硬闯,护卫们不让,很快便争执了起来。许畔将宾客安置好后,便从西殿出来准备请傅衡峄来开席。

    往后院走时却看到管家匆匆向门口跑去,他便问了一嘴,听到有女子硬闯相国府,下意识的心中一惊,脑海里立刻浮现陆烟宁的声影,随即皱了皱眉,于是随管家一起去了门外。

    许畔来到大门口,看到门外的女子不是陆烟宁,心里轻松了不少,于是让两侧的侍卫退下,耐心问道:“不知姑娘尊姓大名,夜闯相国府有何急事?”

    “我叫叶颦,是襄梦楼的人,我来是想告诉你家主子,霁宁出事了!”

    许畔刚刚心里落下的石头又升了上来。

    又是陆烟宁。

    连今日这么重要的日子却也不让人消停。

    许畔心里憋出一股子无名火。

    “还愣着干嘛快去通传啊,现在去救人还来得及,再晚就来不及了!”见许畔和管家无一人行动,叶颦忙道。

    管家不知陆烟宁的事,更不知自己家清清白白的相爷什么时候和襄梦楼那种污秽之地扯上了关系,他不知所措的看向许畔,等待他来定夺。

    许畔沉思片刻,突然问道:“你怎么知道陆…霁宁和我家公子的关系?”

    叶颦静默。

    这么多年的声色场中的混迹让她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千万别扯上大人物,要是不小心扯上了也要装做什么都不知道。

    她本来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包括当她看到那日在台上白衣公子抱住跌落而下的霁宁,腰间不小心漏出的那枚穹紫玉玦时,她虽然心中大吃一惊,但还是选择了默不作声。

    可是今日她不能再默不作声了。这关乎一条人命,如果不说清楚,难免被人怀疑,耽误了救人,于是她坦诚的说道:“你家公子来襄梦楼那日,腰间带着穹紫玉玦。”

    “穹紫玉玦?”许畔疑惑,他只是公子的近身侍从,却不服侍他的吃穿用度,对此自然毫不知晓。

    “我虽出生青楼,但却也是见过一些世面。自然知道穹紫玉玦价值连城,即便是凤都最有名的富贵人家也是要当成宝贝供起来的,可当日那白衣公子却只是随意的挂在腰间,可见他身份极不一般。”

    “再看他那身形,这凤都城尖儿上那些人里,除了他,又能有谁?”叶颦解释道:“本来我只是由此猜测,并不能确认,但我刚刚听到了夏楼主和霁宁说话间谈到了附龙营,我便更加确定了大人的身份。”

    “夏楼主?”许畔问道。

    “是的,所以不管你们是在做什么,这件事已经被夏楼主发现了,他不会放过霁宁的!还望大人早点救人!”叶颦央求道。

    “你是说,夏高樾可能会杀了她?”许畔微微抬眼,问道。

    “当然!”叶颦想也不想的回道。

    许畔不疾不徐的点点头,然后沉吟片刻,突然道:“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们已经有安排了。”

    “安排?什么安排?”叶颦一脸惊讶。

    “这你就……”

    “让她进去吧!”许畔的话还没说完,阿四从马上下来。他看了一眼叶颦,似乎对她的到来没有任何的惊诧

    阿四一脸凝重,对着许畔说:“襄梦楼出事了。”

    ·······

    傅衡峄刚刚完成了三拜之礼,现在正要换一身礼服去宴宾客。为他更衣的奶妈满意的看着他,不由称赞他穿什么都格外好看,可是他却目光盯着烛火,心不在焉。

    “峄儿?”奶妈叫道。

    她是养育傅衡峄长大的人,对他的性子最是熟悉。他从接亲回来后整个便心绪不宁,面色阴沉,全然没有做新郎官的喜庆。

    她知道他心中有事,也知道他绝不是为公务之事担忧,因为林国辅一向教导他为相国者要悲喜不形于色,他一直做得很好,从不将公务之事的喜忧放在脸上。

    可如果不是公务之事,还能有什么其他事能能让他忧心至此呢?难道比自己的大婚还重要吗?

    “峄儿?”奶妈又叫了一声。

    “嗯?”傅衡峄突然抬头,眼神迷离:“您唤我?”

    “出什么事了吗?”奶妈小心翼翼的问道。

    这时,许畔和阿四带着叶颦在门口请求一见,傅衡峄刚刚迷离的眼神突然回神,焦急的亲自开门,一开门边问道:“怎么样了?”

    阿四看了看屋内的奶妈以及婢女,傅衡峄才意识到自己太过着急竟然忘了退避她们,于是便开口让她们退下。

    待她们离去,阿四和叶颦你一言我一语将发生在襄梦楼内的事情全盘托出。

    傅衡峄的脸色逐渐变得凝重,刚开始还会发问,到最后已然一言不发,脸色难看的吓人。

    三人也只好沉默。

    阿四看着傅衡峄,心中有些不安。

    陆烟宁瞒着所有人,自作聪明私自改变计划,导致现在自己身陷困境不说,还连带整个计划都彻底失败。这一次打草惊蛇,恐怕日后再想找出勾结大悦的人就更难了。

    筹备了这么久,耗费了这么多心力,却一无所成。

    更何况,陆烟宁居然欺骗了他这么久。

    阿四知道傅衡峄此刻一定非常生气。

    他跟着傅衡峄很多年,知道他不是一个易怒的人,但是他一旦生气后果往往非常严重。

    他看着傅衡峄颤抖的睫毛,不由的忧心,他明白,公子之所以还留着陆烟宁的命,是因为看在她有几分聪慧的份上,想要将她收入麾下,掌控起来;但如今她竟然瞒着所有人私自行动,如此不受控制,那么她身上再多的聪慧也都没有意义了。

    阿四很清楚,这一次,公子会下决心杀她。

    而杀她的最好时机,就是今晚。

    她身份败露,襄梦楼不会放过她,只要相国府不出手,陆烟宁必死无疑。不像之前杀她时那样困难,这一次相国府甚至不需要动一兵一卒,就能坐享其成。

    何乐而不为?

    阿四看着沉默不语的傅衡峄,觉得自己已经对他的想法了然于胸,于是便擅作主张,开口对着叶颦说道:“官府不入襄梦楼,这是多少年来的规矩,相国府不是官府,却与官府无异,此是我们也无能为力了,叶姑娘就先回去吧。”

    “无能为力?如果相国府都救不了她,还有谁能救她呢?”叶颦不敢置信。

    “叶姑娘可能不知,陆烟宁,哦,也就是霁宁,她来历不凡,手下高手众多,相信这些人一定会在她为难之际出手相救的,叶姑娘大可放心!”阿四宽慰道。

    叶颦从未见到霁宁身边有什么高手,自然不信阿四的话,只当他是在敷衍她,于是道:“若真有高手相助,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夏高樾的人带走?”

    她还要说什么,被许畔打断,只见许畔不耐烦的唤来人要将她轰出去。

    “慢着。”傅衡峄在此时突然开口。

    三人齐齐看向他。

    “或许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救她了。”他轻声说道。

    “救她?!!“许畔不可置信的问道。阿四也在心中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

    傅衡峄丝毫不在意许畔和阿四的震惊,而是对着叶颦说道:“叶姑娘,我需要你在襄梦楼准备一间房,再找三五个姑娘,陪我演一出戏。”

    叶颦一愣,没明白过来他要做什么,问道:“什么戏?”

    他没有回答叶颦,却对着许畔说道:“许畔,我和叶姑娘稍后便前往襄梦楼,待我们一走,你便去禀告太后和老师,就说……”他顿了顿,似乎难以启齿,但还是毅然决然的说道:“就说我更衣间隙喝了几杯酒,微醉之际不顾众人劝阻私自离府,去了襄梦楼快活!若是有人质疑为何我有此行径,你便说我早就暗地里流连于襄梦楼多日,甚至花千金买下一花姬的初夜,然后拿出我那件白衣,以此佐证。”

    屋内的三人听罢,皆一言不发,他们本都是聪明人,傅衡峄的这几句话便明白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官府不入惊雀阁。

    但如果天底下还有人敢带兵擅闯惊雀阁,那便只有太后和帝师大人了。

    而能够让他们不顾朝臣反对之声直入阁内,一定是里面发生了不可饶恕之事或者有不可饶恕之人。

    对于太后而言,还有什么比,最疼爱侄女的新婚丈夫在大婚当晚夜宿青楼,更加不可饶恕呢?

    而对于帝师大人而言,还有什么比最为看重的唯一的学生行为不检,私德败坏更加不可饶恕呢?

    他是唯一可以激起他们怒火的人,只要禁卫军进入襄梦楼,他便可以乘机将陆烟宁救下来,带出去。

    叶颦有点愣住,她猜到霁宁对于傅衡峄可能很重要,但是她没有料到,居然能够重要到他连自己的名声也不顾及。

    她知道像傅衡峄这样的名门望族之后最重名声,名声就和性命一样重要,更何况他还是一国之相。

    而此时阿四却更加不解,他跟着傅衡峄这么多年,第一次觉得自己根本看不懂他。

    杀陆烟宁是水到渠成,救她却是难于上青天。

    舍易求难,到底为了什么?

    陆烟宁擅自欺瞒不受控制,毁了全盘的计划,他还有什么理由要留她?甚至豁上自己的名声也要留她?

    阿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只觉得面前这个人已经变成了一个他不认识的人。

    他看向许畔,却见他一脸平静,只是眼中却多了绝望,嘴角微微冷笑,似乎早就猜到了公子的这个全无道理的决定。

    只见他皱着眉,冷笑开口,问了在场的人都想问的一个问题。

    “公子,你连名声也不要了吗?”

    傅衡峄看向他,突然想起那日他花千金买下陆烟宁初夜,两人在屋内为做花姬一事争执,他埋怨陆烟宁不顾名节做了花姬,而她却理直气壮的说:“我连生死都置之度外了,难道会在乎什么女子名节?”

    不知为何,这句话始终在他脑海里久久无法散去,从那日起便萦绕至今。

    他正视着许畔,正视在场的每一个人,一字一句说道:“她连生死都可以置之度外,我难道还要在乎什么莫须有的名声吗?”

    话毕,他将桌上摆放的喜酒一罐饮尽,然后推开门,不顾奶妈与管家一众奴仆的阻拦,飞身上马,和叶颦一起,在一片灯火阑珊和漫天烟花下,朝着襄梦楼飞驰而去。

    ··········

    西殿的酒席铺满了近乎上百桌,宾客们翘首以盼,等待着新郎出来宴酒。

    可是等了许久都始终不见人影,渐渐满堂窃窃私语起来。

    齐太后坐在高位,也觉得似乎等的有些久,于是向旁边的侍女问了问时辰,侍女答曰还有三刻便到亥时了。

    她看了眼另一旁正闭目养神的林述,然后自言自语道:“相国做事一向严谨,怎么今日这么大的事情居然误了时辰?”

    林述没有睁开眼,似乎是没有要和她搭话的意思,她悻悻的喝了口茶,却突然不知为什么,太阳穴嘭嘭嘭的直跳,于是用手揉了揉,却还是也不见好,心烦的叫侍女去问问为什么相国还不到。

    侍女应是,却还未走出去几步,许畔和管家风尘仆仆的直冲进来。

    许畔一进来便往两位高堂面前响亮的一跪,引得四下宾客齐齐望向他。

    这时,林述的眼睛突然睁开,满是皱纹的脸像一尊佛陀般严肃。

    “禀太后娘娘,帝师大人,公子他………他不见了…”许畔说道。

    “不见?什么叫不见?!好好的大活人,怎么就不见了?”齐太后“霍”的一下站起来。

    许畔抬头看了眼二位的脸色,眉头紧皱,心中无奈叹息,眼睛一闭索性将刚刚傅衡峄让他说的话一字不差的当众讲了出来。

    最后,还让人把那件白色衣服和斗笠拿了出来。

    宾客里也有不少当时在襄梦楼凑热闹的,一眼便看出了那价值不凡的白衣,立刻与邻座交头接耳起来。

    “管家,公子这几个月都在那吗?”林述冷不丁的开口,底下丝丝声音立刻消失。

    老管家弓着腰,老老实实的回道:“老奴不知公子去向,只是这几个月公子好多次出门都不叫人跟着,也不说是去哪儿了……还有几次……”他顿了顿,似乎很难启齿:“还有几次,甚至彻夜未归……”

    “碰!”林述手中的拐杖突然狠狠的往地上一跺,发出清脆而巨大的声响,西殿众人不寒而栗,齐齐起身跪地。

    “庞扬!”只听他沙哑却富有磁性的声音低吼道。

    就站在他不远处的禁卫军统领庞扬站出来,道:“臣在!”

    随后,林述颤巍巍的起身,转向齐太后,道:“太后,臣御下无方,竟教出这样的学生来,实是老臣之愧,恳请太后恩典,令庞将军入襄梦楼,将那逆子擒回,再行发落!”

    林述向来礼仪周全,即便已然气血当头却仍不忘君臣之礼,特向齐太后请一道旨。

    齐太后此时也变了脸色,林述亲自开口请旨她哪能不应,况且此时也确实让她齐家没有面子,新婚当夜丈夫还留恋青楼女子,岂不是要别人说她齐家的姑娘还不如青楼女子!

    本该立刻下旨,但她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帝师……这襄梦楼可是属于九阁之一的,这样贸然让禁卫军闯入,怕是不好……”

    齐太后这话一出,下面紧跟着便有人响应。

    不少朝臣又搬出当初傅衡峄提出要带兵入惊雀阁时搪塞他的话,大谈凤都与惊雀阁的关系与利弊,甚至有弹劾之言,希望帝师大人三思。

    大概是林述太久没有主持朝堂了,很多人都渐渐忘了,他可不是傅衡峄。

    他是三朝宰执,四朝帝师,多少大风大浪没有见过。

    区区这些人还能动摇他分毫?

    只见他身体微微颤动,但眼神却异常沉稳与坚决,道:“相国乃百官之首,如今陛下冲龄践祚,相国就是国之根基。可如今根基有弊,就得修正,否则国将不国,亦有愧于先帝与陛下隆恩。诸卿所言皆为治国之理,可若国将不国,又何谈治国二字?”

    他一席话说得底下鸦雀无声,老臣都无人再敢言语,但仍有几个愣头青抬起头准备柬言。

    “如若还有妄图直言者,便是有碍于我腾亭补偏救弊,其心歹毒,有意图颠覆之嫌,应当按谋逆罪论处。”他一字一句说道。

    这下彻底没有人再敢多言一句,谋逆罪是诛九族的大罪,没有谁想因为相国在大婚之夜和青楼女子厮混这种荒唐事情而丢了全族的性命。

    “老臣不知说得对不对,还望太后娘娘指点。”林述向齐太后一拜。

    齐太后哪能受得起这样的礼,连忙亲自将他扶起。他是四朝帝师,还轮得她指点什么?齐太后尴尬的笑笑,道:“帝师言之有理,本宫也学到了不少。庞扬,还愣着干什么,传本宫懿旨,令禁卫军搜查襄梦楼,找到傅衡峄,将他带回来。惊雀阁若有阻拦,格杀勿论!”

    “是!”

    ·········

    庞扬带着禁卫军直冲入襄梦楼。

    本已渐入温柔乡的襄梦楼诸人被吵闹声惊醒。

    夏高樾出来拦住禁卫军,只见庞扬从身后拿出懿旨,别在夏高樾的腰带间,歪着脑袋不屑的说:“太后懿旨,挡禁卫军者,杀无赦。”

    然后看也不看他一眼,带着人上楼一层一层搜查起来。

    到了第十层时,庞扬一脚踢开蓝门,却发现里面只是一个个普普通通的房间,随便打开一间,都是空荡荡的。

    直到打开最后一间屋门,一个半裸着女子躺在地上。

    “是她吗?”庞扬似乎在对着空气说道。

    但他的身后却出现了一个穿着殷红婚服的男子。

    傅衡峄冲上前去,看着陆烟宁满身的血迹和伤痕,他的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一击,一种莫名的痛冲遍全身每一个角落,他微微的皱眉,将身上的婚服脱下,轻轻的,一点一点的,小心翼翼的将她裹起来,然后牢牢的抱在怀里。

    从他进入这间屋子到拥她入怀,不过只是须臾之间、几步之遥,但傅衡峄却突然觉得,好像用尽了一生的时间。

    他闭上了眼睛,眼角留下一滴深深的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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