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尽管乔楚19岁的生日都已经过了,但18岁意味着成年,是人生几个分水岭之一的年龄,跟其他生日是不一样的。
看到这手表,乔楚就能想起自己小时候能有多闹腾,但同样的,也想起她和秦锐小时候有多要好。
“谢谢啦,”她眉眼一弯,冲秦锐调皮地笑了笑,“秦准副团长。”
秦锐失笑:“别听你哥他们胡说,还没影儿的事情。”
他打开车门,朝乔楚说:“走吧,送你回去。”
两人上了车,扣好安全带,秦锐发动车子,倒退车车位,往大院门口开去。
“你那支舞,《香风丽影》,我在部队也看到了。”秦锐边开车边说,“很好看。”
乔楚有点惊讶,又笑着问:“你居然也看?不会是因为要强制观看吧?”
秦锐有点无奈:“当然不是,你怎么会这样想?”
乔楚:“因为啊,刚才我不是在家里吃饭吗?大哥二哥都说了,你都不看文工团的表演的。”
秦锐:“看得少罢了,也不是不看,总有些场合是必须到场的。”
秦楚有点疑惑:“那是在哪些必须到场的场合,放了那个纪录片?”
年度文艺晚会?应该也不可能吧?
秦锐咳了一声:“不是,是外出执行任务的时候,刚好在小卖部的电视上看到的。”
秦锐的任务一直都是迷,乔楚也知道他不方便说,也没再追问下去,只恍然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她又问:“那你这次是开完会就又要马上走了吗?”
秦锐:“不用,我休假了。”
部队是全天候待命的,只要国家有需要,军人就要随时听命而动,但这不意味着他们没有假期。
军人根据不同的职级,也是有假期的,只要跟同期休假的战友商量好,互相错开时间,提前和上级沟通好,走足申请流程,批下来后就可以休假。
只是,作为高级军官,手上工作多,任务重,加上家里人本身就是在军区大院,真要回家,也就是从宿舍到大院的距离,所以秦锐很少休假。
乔楚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震惊地看着他:“哇,真的假的,你居然休假?太阳从西边升起来啦?”
“真的。”秦锐开着车,眼睛一直看着路面情况,听到她的语气,也忍不住笑了,“秦师长都找到我团长那儿了,团长说我再不回去,他顶不住了。”
他又问:“你呢?你们舞团有安排在国家剧院演出吗?”
这也是《碧波耀阳》剧组的目标。说起演出,乔楚不自觉地认真了起来:“我们这次来京市,也是上个月才决定的事情,大家都没看过,不知道这台舞剧是怎样的。”
“虽然很多人都看过《香风丽影》,但短舞和舞剧是不一样的,国家剧院不会直接邀请我们,还得看演出效果怎么样。”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反响好的话……”
秦锐接过了她的话:“那你们就是下一个《丝路花雨》。”
乔楚有点腼腆地点了点头:“我们的目标是超过它。”
说着,她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虽然听起来好像没什么可能,但我们也不是没实力就讲这个话的。”
秦锐:“我知道,你一定能做到的。”
小时候他也是这么鼓励她的,乔楚当年进京舞附小的时候,年纪小,玩心重,一开始的时候根本集中不了精神,又是半路进去的,被其他孩子笑。
那会儿她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尽管这根本算不了什么,可当时她就要闹着回家。
一个三岁的孩子进小学的班,其实是很麻烦的,这年纪本来该进的是幼儿园,有老师看着穿衣吃饭,可小学老师并不做这个,但因为领导特意交代过,所以老师也只好做了。
老师也很为难,打电话到了大院,可乔家的大人都在部队,最后还是秦家媳妇叶喜来领的人。
当时大院里的人,包括家里有孩子在文工团的,都觉得梁玉芝让乔楚三岁就开始学,是不是有点太苛刻了?
叶喜也是这么觉得的,所以去接乔楚的时候,也没怎么跟老师讨价还价,没争取哄哄孩子继续把当天的课上玩,想着还是让乔家二老决定。
乔家的大人们晚上一回家,知道这情况也犯难了。
他们也心疼乔楚,但梁玉芝连骑脖马都不让,显然是铁了心要给养出个舞蹈家女儿的,这要是知道乔楚在京市根本没学舞蹈,十有要马上把人带回去。
于是他们轮番哄孩子,开头都好好的,一听到去上学就不行。最后是乔飞阳开玩笑地说,让秦锐试试,楚楚跟秦锐最亲了。
最后确实也是秦锐解决了这个问题。
他没有直接劝乔楚去上学,而是让她跟着他去训练场。她就在边上,看着秦锐跟着一群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起训练。
大院的孩子们有自己的训练,是为进部队而准备的。秦锐当时也不过是十岁,却主动提前加入训练,跟着大孩子们挥洒汗水。
秦锐训练下来后,告诉乔楚:以前他们也笑他,可当他也做到教官说的,他们就不笑了。
然后他又说,楚楚一定也可以做到的,将来跳舞比其他同学都厉害。
最后他说,明天我去接你放学,好不好?回来的时候我们去买巧克力糖吃。
哪怕是今天的乔楚,也不确定自己当时能不能听懂,她甚至觉得,当时答应,可能只是因为最后半句。
可不管怎样,当她懂事了以后,每次一想到秦锐,都觉得这不愧是升职如坐直升机的人,这么小的手,就把道理一套一套用得炉火纯青。
乔楚咳了一声:“小时候去上学那会儿,我是不是把你的零花钱都吃光了。”
秦锐忍不住笑了笑:“没关系,反正我也不花钱。那会儿大家都爱看你吃,觉得看着就能多吃两碗饭。”
乔楚:“……”
可不是?塞得腮边鼓鼓的,跟个小松鼠似的。
乔楚脸上发烫:“我……我现在不吃那么多了!”
秦锐点点头,但声音里笑意也更深了:“嗯,其实也没关系的,长大了也还可以吃零食,想吃就吃。”
“舞蹈演员可不能想吃就吃,”乔楚撇撇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高兴地从衣兜里拿出一个小纸袋,“但是我奶奶做的雪花奶酥,我还是很爱吃的。”
雪花奶酥是乔奶奶的拿手绝活,做工复杂,梁玉芝见乔楚爱吃,也学过,但在大院呆的那么些时间里,始终没能做出来一样的味道。
乔楚在别的地方也没吃过,而且这甜点保质期也短,只能放个两天,现做现吃味道才是最好的。乔楚在南方,乔奶奶平时就是做了也没法寄给她。
所以,乔楚每次回来京市,都会放开肚皮吃。
原本乔奶奶吩咐乔飞阳了,让他叫乔楚收拾两套贴身的衣服,就能回来大院住,家里都有乔楚的外套毛衣等厚衣服的,所以她在做雪花奶酥的时候也没多做,打算每天现做。
结果,乔楚也不过夜,雪花奶酥晚上被她吃得差不多,最后就剩下三块,被她打包带走了。
她又摊摊手:“不过你又不爱吃甜的,欣赏不了。”
秦锐:“但乔奶奶做的菜我也很喜欢。”
乔楚笑眯眯地说:“那过几天来我家吃饭,我让奶奶做你爱吃的。”
“好。”
两人各自聊了一下近况,十几分钟后,车子驶到了招待所外面。
乔楚下了车,乔奶奶给她打包了不少东西,吃的穿的都有,满满两大袋,秦锐一手提一袋,打算帮乔楚拎进招待所里。
这年头崇尚军风,很多年轻人即使不是军人,也会买绿军装穿,戴军帽出门,还容易被抢。
秦锐的军姿在部队里都是教科书级别的,即使手提重物,也丝毫不显笨重,轻轻松松,仿佛拎的是两袋棉花,步伐间距都像是用尺子丈量过一样,大小一致。
站如松,行如风,动静之间都让人赏心悦目,只是短短几步,附近的路人们都忍不住往他身上看。
乔楚在他身边,都连带着感受到了关注,忍不住小声地问:“锐哥哥,你平时去执行任务,也是这样的嘛?”
秦锐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这样’是怎样?”
乔楚:“帅,养眼,人群中的焦点。”
秦锐:“……”
乔楚见他脸上有一瞬间愣住,连忙又说:“我这不是耍流氓啊,你看周围真的好多人看着你。”
秦锐回过神,也没看周围,低笑着说:“在部队都是男人,没人注意这个的。外出都有伪装,不这样。”
两人说话间,已经快走到了招待所门口,姜彤彤从里面冲了出来:“楚楚!”
姜彤彤还是今天下火车那身,头发也随意地扎着,乔楚觉得有点奇怪,以姜彤彤那爱美爱干净的性格,怎么受得了到招待所之后没马上洗澡的?
乔楚:“彤彤,怎么啦?”
姜彤彤看了秦锐一眼,把乔楚拉到一边:“这你家的车啊?”
乔楚:“部队给我大伯用的。”
吉普车是团级干部以上的座驾,乔飞阳是团长,自然也被配了一台。
“太好了,”姜彤彤松了口气,又说,“那隔壁那个,是你大伯的勤务兵?真是来得及时!你让他去即场接个人呗?”
说着,里面又出来两个剧组的人,姜彤彤回头冲他们喊:“朱媛!叶竹!跟严副团说不用着急了,有车了!”
乔楚:“等等,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姜彤彤把事情解释了一遍。
原来,剧组到招待所之后,是大家自由活动的时间,乔楚是去了大院,舞美组为了让大家明天排练能用上布景,先去表演中心现场接驳调试。
那会儿离表演中心下班还有一个小时,工作人员想准时下班,舞美组一个小时肯定是搞不完的,于是提出帮忙。
有人帮忙自然更好,还特意说明哪些东西是不能动的,让舞美组自己来,哪些东西是他们可以帮忙的。
结果也不知道是工作人员听岔了,还是怎么回事,反正是动了要特殊调试的道具。
其中一张布景是需要和另外几张连接的,需要快速转换,所以接驳口是特制的,需要特殊处理,可工作人员强行接驳,有两个接驳口都出了问题,没法稳住成型。
舞美组是既后悔又自责,严焕也没责怪他们,毕竟本意是为了让演员们明天马上就能更好地投入排练,而且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责骂毫无意义,现在首先要做的,是解决这个事情。
最开始是想尽量修复,但舞美组所有人都看了一轮,两个接驳口损坏太严重,接不了,而且这个是特制的,当初在羊城做的时候,厂家特意为此新开的模具,在这边短时间内不可能找到替代。
京市这边走不通,只能从羊城那边想办法了。
羊城那边是有备用的,只是当时考虑到这东西不容易坏,而且重,所以只带了一套。严焕打电话回省团,跟周毅军说了这件事,让那边找人坐今晚最后一班飞机,将东西带过来。
机场离招待所很远,没车根本不行,可现在车不是那么好找的,只有高职级干部才有车,所以现在严焕是打算联系沈如军,让沈如军帮忙借车,可沈如军这会儿也在和京市的战友聚会,严焕一时间也联系不上他。
乔楚总算搞明白了,马上说:“没问题,我去接人。”
“太好了太好了,”姜彤彤又说,“不用你去,都这么晚了,让个男同志跟车去认人就行了。”
乔楚:“不行,那不是勤务兵,是我家对面的一个哥哥,人家刚结束任务,我不能让人家一个人去替我们干活啊。”
“啊,这样,那也是。”姜彤彤说,“那咱们去跟副团说一声吧!”
姜彤彤也回头去找严焕了,乔楚则是跑回秦锐身边,跟他说了这件事,问他能不能帮忙走一趟。
秦锐点点头:“没问题。”
他手上还拿着东西,先替乔楚拿进去了,进到招待所时又是引起一阵注目。
这年头的招待所管理严格,住招待所都是要出证明的,如果一男一女,还得要有结婚证才能住一个房间。
这里是交流会专属的招待所,每个房间都有安排登记的,前台一看到有眼生的进来,马上就看了过去。
秦锐主动说明:“部队的,帮乔楚同志搬点东西。”
前台平时见过的人也不少了,看个一眼就能根据气质猜个大概,一看秦锐就估计是个军官,而且这会儿人也多,剧组的人都陪在旁边,不会出什么事,点点头就让他进去了。
剧组其他人下午就看到这车来过,只不过开车的人换了,这位更年轻。
舞美危机的解决有了着落,大家也就没那么着急,开始偷偷跟姜彤彤打听秦锐的身份,可姜彤彤其实也没知道多少,毕竟刚才乔楚只说了不是勤务兵。
秦锐和乔楚没多久就出来了,严焕也已经到位,跟秦锐握手道谢,两人互相简单地认识了一下,然后就出发去机场了。
严焕之前已经在姜彤彤那里听了个大概,但还是不能让乔楚一个人跟个男青年大晚上出去的,不然后面传出什么话,就不好听了。
秦锐和严焕都是属于话不多的人,两人又不熟,乔楚怕自己唧唧呱呱地吵到师父,于是也安静地闭着嘴,老实地窝在副驾上。
路程远,窗外公路在飞速后退,沿路没什么景色,这会儿很多地方都没开发。
乔楚这两天在火车上也没睡好,下午到达时比较兴奋,加上有人陪说话,所以也不困,这会儿大晚上坐了下来,又安静,车内也暖,她坐着坐着就睡着了。
秦锐把车开得很稳,到了机场后停车时,乔楚都没有醒。
飞机预计十二点降落,离现在还有小半个钟。
秦锐看了眼后视镜,严焕正端坐在后排。秦锐无声地回过头,朝严焕低声说:“严副团,劳驾帮忙拿一下后排那件大衣。”
那件大衣就叠好放在后排上,严焕递给秦锐,秦锐转回身,展开大衣,朝乔楚那边俯身。
严焕不动声色地看着秦锐。
秦锐将大衣轻轻盖在乔楚身上,很快又退后了。
严焕这才把目光挪开。
机场内有飞机起飞,轰鸣声隔着玻璃也传了进来,乔楚被吵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这才发现车已经停了。
她揉了揉眼睛,声音含糊:“到了呀?”
“到机场了。”秦锐轻声说,“但飞机还没到,你再睡会儿。”
“那你待会儿喊我。”
“好。”
严焕听着前头的对话,只当自己不存在。
将近十二点的时候,严焕轻轻打开了车门,见秦锐回过头,他朝秦锐说:“我去就行了。”
秦锐:“那不好。”
他答应乔楚的事情,从来都不会做不到的。
他低声叫醒了乔楚,乔楚睁开眼,睡眼惺忪,拉下了身上军大衣,他顺手接过来收起叠好。
乔楚打开车门,寒风迎面而来,她那还没完全褪去的睡意,一下子就被吹没了:“天哪,这风!”
三人都下了车,往机场大厅走去。
乔楚拉起了衣领,朝严焕说:“不知道来的会是谁。”
严焕:“应该是团里的人,待会儿就知道了。”
现在的飞机不是谁都能坐,一般都是干部才坐的,价格也昂贵,从羊城到京市,价格将近一百块。
事出紧急,周毅军首先肯定是联系谢畅,让帮忙弄机票,虽然机票昂贵,但这次不能再出问题,有可能让两个人来,最好是懂相关方面,能扛又能修的。
三人进了大厅。
午夜的机场人不多,他们等了十几分钟之后,开始慢慢有几个人从里面出来。
乔楚又等了一会儿,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那人身上背了一个巨大的包裹,肩带在他衣服上勒出深深的痕迹,看得出来包裹很重。他两手还分别提着大袋东西,旁边的人都忍不住看他,露出惊讶的表情。
严焕十分意外,乔楚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率先飞快地跑过去,高兴喊道:“小杨!”
来的竟然是杨东旭,一个人扛起需要两个普通人搬的重物。
严焕捏了捏眉心,开始有点头疼,走过去问:“京市这边还有要修理的东西,是只有你一个人来吗?”
杨东旭:“严副团放心,别人能修的我也能修,别人不能修的,我还是可以修。”
前世他在发家之前,做过的零工可太多了,搬搬抬抬,维修制造,能赚钱的苦差他几乎都做了个遍。
越是小作坊,小生意,越是藏龙卧虎,用最差的条件去够最好的效果,他从里面学到了不少手艺。
杨东旭又补充了一句:“公社里有什么坏了,都是找我修的。”
那是上辈子,但也是事实。
杨东旭不是第一次救场了,平时也给了粤省歌舞团很多方便,所以严焕对他的印象其实还不错,属于是老实又肯干。
严焕点点头,算是认同了。
乔楚十分捧场地竖起拇指:“小杨真厉害!”
“噢对了,”她又关心地问,“今晚兵荒马乱的,你吃过饭了吗?”
杨东旭:“还没有,待会儿到了招待所再吃。”
“哎呀那我们快走吧,”乔楚边说着边伸手,“我也拿点吧,你给我一袋。”
杨东旭避了避:“不用,这个重,你还要跳舞,明天手臂就该疼了,我来就行。”
“对了,”乔楚忽然想起了什么,从衣兜里拿出那个小纸袋,“小杨,你吃这个先垫垫肚子,好吃的,热量也高。”
见杨东旭又两手提着东西,她又不好意思:人家现在给他们扛东西,根本腾不出手来。
于是,她把里面的雪花奶酥推到袋子口,隔着纸袋将它抵住,条状的甜点露出白花花的半个头,乔楚把手举高,递到杨东旭嘴边。
杨东旭呆住了:他是在做梦吗?
严焕捂了捂脸:没眼看了,这傻徒弟。
秦锐眯了眯眼:这人是谁?为什么楚楚对他这么好?
乔楚见杨东旭不动,她催了一下:“吃呀。”
杨东旭咳了一声,飞快地低下头,咬住雪花奶酥。
就在这瞬间,他看到了乔楚手上多了一只手表。
那手表不是供销社或者百货商店能买到的牌子,杨东旭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军工的特供货,一般人根本拿不到的。
疑惑只在一瞬间,他抬起头的时候,终于注意到不远处那个穿着军装的男人。
在秦锐的印象中,乔楚自从回到南方,就一年比一年安静,也不是装乖,是常年跳古典舞之后沉淀的气质。
他还是头一回看到这样的乔楚,竟然对一个男人这么上心。
秦锐看到乔楚竟然对一个男人这么上心,杨东旭看到乔楚手上的军工手表,两个男人隔了一段距离对视,几乎是本能的,都从对方眼里感到了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