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其实黎宴成说的没错。舒蓝是蜕变了,几乎是自虐一般的蜕变。
通过后天锻炼,确实能增强耐受能力。但酒精的毒性不会减少,身体也依然会难受。就比如现在,她虽然能装作云淡风轻地和男人耍嘴皮子,但脑袋里的晕眩和仿佛有人拿着铁棍在她胃里搅和的感觉,却分毫也不会少。
但她没有别的选择,只有自己变得强大,不用依附别人的时候,才能随心所欲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黎宴成转身去了房间另一头的吧台,少顷,他走回来,递给舒蓝一杯水。
舒蓝接过来喝了一口,抬头,便见黎宴成手掌摊开,掌心里放着一枚药丸。
舒蓝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拿过那颗药,和水吞下。
黎宴成低头看着她,神色莫名:“你倒是不怕我下毒。”
舒蓝微微偏头,冲他笑了一下:“你舍得?”
黎宴成往前走了一步,和舒蓝离得更近了些。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就像在看某种浮游生物。他不刻意收敛气场的时候,会给人很强的压迫感。就像现在这样。
他伸出手,以指节微微挑起舒蓝的下巴,让她与自己对视。
“我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舒蓝反扣住他的手腕:“所以,你当年扔下我,是因为怕麻烦?”
舒蓝很仔细地看着男人幽深的黑眸,不想错过任何他可能泄露出的蛛丝马迹。
“把我引到这儿,就为了问句废话?”
黎宴成眼神漠然,毫无丝毫情绪起伏。仿佛如他所说,舒蓝在他眼里,就只是个麻烦,是个不安定的因素。
舒蓝莞尔:“上次见面太匆忙,都没机会跟你好好叙旧。你选择主动留下来,难道不也是这个原因?”
黎宴成:“我留下来,是为了解决麻烦。我说过,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怎么解决?”舒蓝视线冷了下来,“像你解决川哥一样解决?”
舒蓝嘴里的川哥,就是徐川,是当年跟着黎宴成出生入死,他手下雇|佣|兵团队的核心成员之一。徐川因和黎宴成走得最近,所以舒蓝也最熟悉。徐川虽然老喜怼她,但来找黎宴成的时候偶尔也会给她带些零食小玩儿意儿什么的。
黎宴成一声不吭的失踪后,舒蓝经历了一系列辗转颠簸,才终于安顿下来。一年后,她开始追查黎宴成的下落,而一开始追查的方向就是黎宴成旗下的雇|佣|兵公司。毕竟,一个公司要消失,总没有一个人消失那么容易。
然而舒蓝发现,黎宴成在离开后不就,就注销了那家雇佣兵公司,公司旗下那些雇|佣|兵也都去向不明。舒蓝在创立‘无界’后,得以继续追查下去,才发现黎宴成加入了thepany,并且成为了提安的贴身保镖。而雇佣兵团队的核心成员里,有人离境,有人加入别的公司,只有徐川继续跟在他身边。两人一前一后加入了the。
舒蓝在之后的几年内,一直通过‘无界’断断续续地了解黎宴成这边的情况。提安前几年的主要在南美替他老爹提荣开拓市场,偶尔才回一趟p国。然而最近一年,他忽然将主阵地转回了p国。黎宴成自然也跟随提安回到p国。
就在那段时间里,the内部似乎出现了些大的人员变动。而徐川,死了。
舒蓝对他多有留意,也是因为他是和黎宴成相关的人。她在‘无界’上看到一张照片——徐川死于一场街头乱战,或者对狙。照片很模糊,但也足够舒蓝认出,站在徐川对立面的那几人里,有一个她很熟悉的身影。
舒蓝确实是一直在找黎宴成,她总觉得黎宴成走得突然,而且他去为提安做事这个决定也让她不能理解。本来她想,如果黎宴成过得好,她可以不打扰。但看到那张照片的时,舒蓝做了一个决定。她预感黎宴成身上发生了些事,她不能放着他不管。
舒蓝其实也不确定,徐川的死,黎宴成在里面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她半猜测半质问地抛出这平地惊雷,就想看看黎宴成会是个什么反应。
黎宴成神色漠然地看着她:“如果你不想和徐川一样,就应该离我们远点。”
舒蓝有那么两秒钟,就那么看着黎宴成,没有说任何话。
惊讶,恼怒,悲伤,或是强作镇定……舒蓝所想象的,可能在黎宴成脸上出现任何一种情绪,都没有,哪怕一丁点儿都没有。舒蓝抛出的那个她自以为有些分量问题,没能在这潭死水上激起一点波澜。他说到徐川的时候,平静淡漠得,就像在说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人。
黎宴成的回答里,似乎说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没说。而他话里的‘我们’,不用问也知道是谁。他理所当然地将自己划入提安阵营,仿佛本该如此。
舒蓝忍不住问:“你想从提安那里得到什么?钱?势?权?”
提荣集团的名号,在东南亚地区可说是家喻户晓。很多人怕他们,很多人恨他们,还有很多人削尖了脑袋往上贴。那些怕他们恨他们的,未必都是好人;那些削尖脑袋往上贴的,也未必真跟他们一条心。这是一艘大船,能上船的人,都不简单。
但上船容易,下船难。这样简单的道理,她知道,黎宴成不可能不知道。以舒蓝对黎宴成过去的观察,他行事向来理智谨慎,不像是那种会为了求财而亡命的赌徒。更何况,他应该也不那么缺钱,毕竟,当年他的雇佣兵公司已经做到了p国龙头地位。所以她从一开始就觉得,黎宴成为提安办事,另有目的。
她猜想过几种可能……只是,一直都找不到任何证据。恰好此时,与她合作的背后势力需要进一步接近提荣集团,于是她决定顺势而为,亲自来验证她的猜想。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黎宴成有些疲懒地掀了掀唇,似乎有些厌倦了这种你来我往的试探,“人都是有层次的。站在不同的地方,看到的风景自然不同。”
舒蓝几乎是本能的,不可抑制的,皱了一下眉。在这个曾经她以为最亲近的人面前,再好的演技,也抵不过内心的失望。
这种居高临下的态度,轻描淡写说着这样的话的黎宴成,让她陌生,甚至不舒服。虽然黎宴成以前也冷傲,眼高于顶,还偶尔毒舌,但他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曾经的他,可以因为手下搞砸任务锤爆他们的头,却也可以和他们同吃同住,为他们的过失担责。一如他当初不仅救了素不相识的她,还将她带在身边给与庇护。可现在,他告诉她人是有阶级层次之分的。
黎宴成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我该走了。”
舒蓝的视线也跟着落到他的手腕处。百达翡丽某系列的铂金黑珐琅款,至少五十万美元起。看来thepany给员工的待遇的确不错。何况他还深受提安重用。
只是这举动,让舒蓝心里的那种不舒服,又加剧一层。
黎宴成抬眸看向舒蓝:“对了,给你一个忠告。我对你的雏鸟情结没兴趣。不管你是为了什么而来,都请离我远点。也别指望还有人会罩着你。”
舒蓝手指绕着颊边碎发打了个圈儿,笑了一下:“你说我喜欢脑补,其实你也挺自恋。怎么,就许你平步青云抱大腿?不许别人分一杯羹?而且我也很好奇,看门狗这活儿做着是不是真的很舒服?”
舒蓝这话说得不可谓不讽刺,但明显没有刺到黎宴成。
“好奇,就想亲自试试?”黎宴成语气平淡,似乎谈论这个话题都让他觉得无聊。但那平淡之下,又能让人感到他对这个选择的一丝微妙反感。
舒蓝眨了眨眼:“怎么,不行?”
“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黎宴成说完,不再看她,转身朝外走去。
“喂,”舒蓝叫住他,“你难道一点都不好奇,分开之后,我遇到了什么?过得好不好?”
“我看你过得挺好。”黎宴成轻嗤一声,头也不回继续向外走去。
舒蓝眼眸微微一黯,没再继续说下去。如果不是遇到了周叔,她也许会成为千千万万个yana中的一员,流离失所,漂泊为生。
“八月二十三,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就在黎宴成走出门的刹那,舒蓝忽然轻声问道。
黎宴成背对着她,停在门口:“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黎宴成在她面前唯一喝醉的两次。第二次,也是她第一次喝醉的那天,她记得很清楚,是八月二十三号。而第一次,之前的那年,好像也是八月中。舒兰直觉,搞不好,还是同一天。
“你在怕什么?”舒蓝追问,嫌火烧得不够旺,又往里添了一把柴。
黎宴成回头,神色晦暗不明。隔着十几米的距离,舒蓝看不清他那双幽深黑眸里藏着的东西。
“酒可以乱喝,话不能乱说。”
“祸从口出,我没教过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