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他的秘密
一直到晚上11点多,人们陆续钻进帐篷,空地一片宁静。远处是沉睡中的特罗姆瑟城,房屋里星星点点的光亮点缀在山脚下,格外的迷人而温暖。
陈瑞清翻了个身,困意突然袭来。他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等他醒来时,外面的帐篷已经撤走了大半。突然想起什么,他猛地转过身,身旁仍是那抹透着倔强的熟悉背影。
陈瑞清竟然松了口气。
看了眼时间,7:14,已经是28日早晨了。
这情景,显然是没“穿越成功”。
他一时不知如何安慰。想了想,轻拍她的肩,轻声叫她:“苏慧?”
没有应。
他叹了口气,说:“这次不准,也许是方法错了,我们再找找其他的方法。目前还没有发生穿越这类情况,我们也只能都试试。你别气馁,我会帮你的。”
苏慧还是没有回应。
他不确定地问:“你哭了?”
“没有。”
能说话,那还能沟通。
陈瑞清撑起脑袋,说:“苏慧,人生有很多事不受控制,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你有没有想过,你来到这个世界,或许是要完成什么使命。当你不再执着于这件事,反而一切又都自然地重归原位。”
见苏慧还是没动静,他又叹了口气,平躺回睡袋里。
苏慧的背影透着浓浓的疲惫,想到一个女孩子孤身一人,他的心底忽然升起了一股怜悯。他考虑了很久,最后终于下定决心,翻过身拍了拍苏慧的背:“跟你说一个我的故事,要不要听?”
他是打定主意要说的,好像说出来这个故事,就能让苏慧好受些。所以问完之后也没等苏慧回答,自顾自接下去:“我的初恋,是个英国女孩,我们在朋友的一次聚会上认识。她长得特别漂亮,不过漂亮的我见多了,我是在聊天的过程中被她吸引了。
“她在爱丁堡大学修管理学,我们经常一周才能见一次面,而她还要勤工俭学,所以见面的时间就更少了。
“我姑姑有一个基金会,里面有部分资金是资助给大学生的奖学金,我就偷偷帮她申请,想给她一个惊喜。
“结果基金会的工作人员去核实,才发现爱丁堡大学的管理系,根本没有她这个学生。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她有男朋友,她男朋友吸□□,没钱继续吸下去……她很爱她男朋友,又恰好我对她有好感,于是很顺理成章的,她想从我这里骗一笔钱。”
陈瑞清顿了顿,咽了口口水。他陷入了回忆中,眼神透着迷茫。
“我们谈了两个月,半个月前分的手,那段时间,我整个人都没精神。碰到你那天晚上,我刚从酒吧买醉回来。
“有时候,我也不明白我是因为失恋而伤心,还是因为她骗了我感到失望。也许都有,这件事对我的打击很大,以前我一直觉得自己遇到的都会是好人。”
他自嘲地笑了笑:“很可笑对不对?好事哪能都发生在我身上。其实安妮莉丝如果不是骗子,她会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姑娘,如果没有遇人不淑,她将有一个漂亮的前程。但是这世界哪有那么多如果。”
他想告诉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恼,希望借此能宽慰到她。
苏慧动了动,轻轻叫他。
“陈瑞清。”
“嗯?”
“我想静静。”她的声音里流露出倦意。
陈瑞清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又过了许久,他伸出食指戳苏慧的后背:“我跟你说,你可别把这件事说出去。我只跟你一个人说了,我朋友家人可都不知道,要是有第三个人知道,那我就赖你了。”
苏慧没回应,陈瑞清只当自己做了“威胁”,翻身换了个姿势继续躺。
帐篷外传来拔营的声音,最后一批看流星的人也要走了。经过他们的帐篷时,特意大声提醒:“兄弟,已经没流星了,快回去吧。今天特罗姆瑟要下大雪。”
隔着帐篷陈瑞清说:“好的,谢谢,我们很快就回去。”
天地寂静无声,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刮起了风,雪花纷纷飘落。
陈瑞清就这样等待。
苏慧平复了心情,她擦了擦眼角,淡淡问他:“陈瑞清,我的父母还在世,这个世界,还有一个12岁的‘苏慧’对不对?”
她的语气是肯定的,仿佛早就料到陈瑞清会去调查她的身份。
“对。”
苏慧十分平静,得到想要的回答后,她说:“谢谢你,陈瑞清。”
“你说的还在世……是什么意思?”
苏慧毫不避讳,她脱离睡袋,穿上羽绒服,边说:“我父亲在2012年的夏天去世,我的母亲2017年死于脑出血。”
她就像在说昨晚吃了什么一般平常,整个人都是冷漠的,她身上的防御机制敏感到任何一个人都觉得生人勿近。
倘若不是走投无路,她也不会向自己求助吧。
陈瑞清觉得,苏慧的眼神总是流露出不符合这个年纪的苍老,毫无生气。她像沙漠里干枯的老木,经历了多年缺水的折磨,但她不祈求水,只是默默忍受干旱,不哀嚎不悲伤,直至彻底被风沙掩埋。
他轻声问:“那你想好接下来要做什么吗?”
“回老家,去看我妈妈,也去看看我自己。”
陈瑞清望着她,忽而笑了:“苏慧,有时候我真的佩服你。”
那么的坚强,坚不可摧。
雪花片片落下,这场雪有变大的趋势,他们加快了速度,迅速收好帐篷,背上背包,开始往酒店的方向走。
公路边的积雪厚重,靴子深深地陷入了雪里。
苏慧在前头走着,身后的陈瑞清高声叫她的名字:“苏慧!”
她回头,一个雪球蓦地砸了过来,正中苏慧的脸。
始作俑者哈哈大笑,又捏了一个扔过来,嘴上还说:“这么美丽的大雪天,不打雪仗可惜了,接着!”
苏慧侧身躲过去,雪球砸在了她的衣服上。
她看向白茫茫一片的雪地,顺着雪地望去,天不知何时亮了。特罗姆瑟虽然处在极夜,但白天的时候,天空总是呈现一种灰蒙蒙的亮。
冷冽的风雪里,城市安静美好,每个人都在好好地生活。
苏慧的心中升起一股无由来的朝气,有那么一瞬间,仿佛一切都豁然开朗。
她弯下腰,也捏了个雪球,朝陈瑞清反击过去。
他们在去往酒店方向的公路边缘追逐,苏慧跑着跑着,就觉得全身都热了起来。
在酒店门口,她累的走不动了,陈瑞清还兴致勃勃,蹲在地上堆起了雪人。
石头做眼睛和鼻子,手划出条弧线来,当做雪人的嘴巴。捡来的树枝当做手,最后脱下围巾围在雪人的头身交接处。
做完这一切,他拍拍手,骄傲地向苏慧展示:“看,好不好看。”
苏慧笑他:“这也太粗糙了,你看他的脑袋都不圆。”
说完上前摁了摁雪人的脑袋,把头顶稍微鼓出来的角磨圆,端详了半晌,还是不对劲。她在包里翻了翻,翻出一支口红,涂在那条弧线上,这才觉得顺眼了些。
“哟,你也用口红啊。”陈瑞清故作惊讶。
苏慧白他一眼:“唯一一只。”
陈瑞清笑:“开玩笑的,女孩子哪有不爱美的。我要和这个雪人照相,你来帮我拍。”
他掏出手机给苏慧,随后在雪人旁边蹲下来,比了个“耶”的手势,脸上的笑容灿烂的不像话。
拍好了以后,又催促苏慧过去拍。
“笑一笑,对,笑的自然点。”
苏慧便咧着嘴笑。
“苏慧,我没说错,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她接过陈瑞清的手机,里面的自己在雪人旁边,脸颊红红的,脸上的笑容很深。苏慧在那张照片里,见到了不一样的自己。
陈瑞清说:“很好看,改天咱们去打印出来。”
苏慧抿着唇笑,点头说:“好,谢谢。”
“谢什么,不用谢。”
酒店的二楼设有餐厅,但苏慧一夜未睡,困得不行,直接回房睡觉了。陈瑞清仍旧精神抖擞,吃过饭后,就出了酒店。
来特罗姆瑟当然不是单纯帮苏慧“回家”的。他还没走出失恋加被骗的阴影,也想出来旅游放松心情。
远处的北极大教堂格外瞩目,如雪山一般的外形结构上,搭载了彩色玻璃,使它与其他的哥特式教堂鲜明地区分开来。
他不知道往哪去,正好雪变小了,于是开始往教堂那边走去。
街头巷尾、窗棂大门,都还挂着未拆除的圣诞元素。
也有各种奇形怪状的用雪堆成的人物,□□熊、唐老鸭、挪威的吉祥物山妖……
路过一个迪迦雪人时,他忍不住拿起手机拍了照片。
快到北极大教堂了,陈瑞清却停下了脚步。
教堂门口有许多游客,他远远拍了张照片,便打算往回走。明天和苏慧一起来看。
手机刚揣进兜里,却又来了个电话。晚上特罗姆瑟零下六度,走这么一阵他已经觉得心底凉嗖嗖的,再加上感冒还没完全好,刚按下接通键,就没忍住打了个大喷嚏。
“瑞清,怎么回事?是不是感冒了?”电话那头传来陈母焦急的声音。
陈瑞清拿出一张纸擤鼻涕,说:“没事妈,外面风有点大。”
陈母一听,心疼坏了,急道:“外面?那么冷的天怎么还去外面,你待在家里好好学习就好了。跟你说了放假回来,我和你爸爸都半年没见你了,你也不听我们的。”
陈家只有他一个孩子,母亲对他向来宠爱,当初他出国留学极为不舍,就怕不在自己身边没人照顾。
有时陈瑞清会想,如果没有父亲对他的严厉,他在母亲的教导下或许会成为一个混世魔王。
陈瑞清说:“妈,跟您说了我这边有事,您跟我爸别太想我,等我毕业回国,你们天天对着我估计都得看闲了。”
陈母嗔怒:“少贫嘴!你姑姑说你跟她要了几套女孩穿的衣服,怎么回事?是不是谈恋爱了才不想回家。”
“没有妈,你别瞎想,那是我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连衣服都得要你帮忙,我跟你说你眼睛要擦亮,你从小就容易信别人,小心被人骗了还帮着数钱。”
陈瑞清想到安妮莉丝的事,悻悻地耸肩,说:“我知道妈,不过这件事您就别管了,有时间我就回去,我也很想您跟爸。”
听到这话,陈母感到无比欣慰,不过还是对他不放心,道:“谈恋爱还是要擦亮眼,我知道你喜欢交朋友,你给朋友送衣服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但是像这样从里到外都要你提供的,你要是谈上了我可饶不了你。”
陈瑞清向她保证:“放心,绝对是朋友。”
电话里两个人说了很久,陈瑞清分享身边的趣事,陈母乐呵呵听着。陈母埋怨陈父这段时间回家晚,陈瑞清就跟着吐槽父亲,末了说会跟父亲打电话,叫他早点回家。
陈父虽然严厉,但实际也是非常疼爱他。从小到大只要父母沟通不愉快,陈瑞清就会充当二人之间的润滑剂,这使得他常认为父母如此恩爱有自己的一半功劳。
直到到达酒店这通电话才说完。挂断不久,他的手机就收到工行的短信,是陈母给他转来20万人民币。
他发了条短信过去:谢谢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