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平安夜
晚上苏慧仍是睡沙发，这回陈瑞清进了房间睡觉。
他留了一盏台灯给苏慧，起先苏慧睡不着就关了。然而屋子里静悄悄，漆黑一片，窗户外头天空衬着雪光，惨白而诡异，依稀瞧见对面的尖顶，她不由得联想起各种神鬼传说。
于是又将灯开了。
这是苏慧睡得相当沉的一个夜晚。
一夜无梦。
早上是被陈瑞清的咳嗽声吵醒的。
他披着一条浅色毛毯，里面是长袖长裤的格子睡衣，趿一双灰色毛绒拖鞋，整个人恹恹的，在烧开水。
苏慧包着被子坐了起来，尚未清醒，迷蒙着双眼问：”你感冒了？”
“嗯，小感冒，不碍事。”
他往杯里倒好药包，擤完鼻涕，这才有空注意苏慧。
“不好意思，吵醒你了。”
“没有，我一般这个时候醒。”
两个人到底不熟，气氛略微尴尬。苏慧于是说道：”有备药就还好，我听说欧美这些国家不仅看病麻烦，医药费也不便宜。”
陈瑞清笑了笑：“你知道的还挺多的。不过小感冒，本来我也没打算去医院，忍一忍就过去了。”
苏慧不禁摇头：“这要是在十年后，你小心得场大病。”
“嗯？”陈瑞清不解。
“2019年底会开始一场席卷全球的新冠疫情，到时候工作出行都不方便，人人出门都要戴口罩。一场小感冒可能只是患病的前兆。”
“这么严重？”
陈瑞清坐直身子，问她：”相当于西班牙大流感？”
”传播范围更广。”
”怎么发生的呢。”
苏慧托着腮，说：”武汉是疫情初发地，一开始都说是武汉传播的，但是调查到最后发现不是。说实话我后面也没关注，我也不清楚原因是啥。”
“你可真有意思，”陈瑞清笑她：“你自己生活的世界发生了这么大一件事，你竟然不关心。”
苏慧无所谓道：“只是出行不方便了点，但我好好活着，没什么大关系。”
”你就不怕自己也感染？”
”感染了就治病，治不好也不过就是死。”
“你都不在乎活没活了，那怎么还要找人帮忙？”
陈瑞清想笑，倘若苏慧说她是穿越来的这件事属实，那么她大雪夜里欣然入住陌生人的家，想在林家餐馆干活，而并没有完全等死，这还不是想活。
“因为我想回去。”
他摇头笑了笑。刚好水烧好了，他倒了开水到杯子里，慢慢搅匀药粒。
苏慧思索片刻，她在心底组织语言。“得病去世是客观原因导致，并非主观想死。如果能好好活着那当然得活着，追求活的更好是生存本能，在这边我没有身份，也无存款，会很艰难。”
陈瑞清搅药的动作放缓，笑意也淡了下来。
他似乎认可苏慧的这席话，竟然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当然他还是没有完全相信苏慧恍若天方夜谭的故事。
拿着杯子缩回沙发上，陈瑞清又问：“那你找到回去的方法了吗？”
”我来的那天晚上，有流星雨，12月27号，这边也会有小熊座流星雨，我想如果见到这颗流星雨，或许我就能回去。”
空气忽然安静下来。
陈瑞清捧着杯子吹气，药都喝完后，瘫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上次说哪里能看到流星雨？”
“挪威北部。”
“你确定你看了流星雨就能回去？”
苏慧沉吟道：“电视剧里演的穿越的方法，不是天降异象就是有通灵宝物，后者我没有，而且那天竟然在我家那片地方也能看到流星雨，我想有这个可能吧。”
“挪威北部。”陈瑞清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点点头，像是某种肯定。
“行，就去挪威吧。”
苏慧感到不可置信。
陈瑞清转过头来，耸耸肩：“去挪威，我带你去。刚好我放假了，就当旅游嘛。要是你真能回去我也当做了一件好事。”
“谢谢。”
今天是12月24日，圣诞节前夕，晚上陈瑞清要参加留学生会的平安夜活动。
他的法国同学们要去教堂参加午夜弥撒，之后与家人欢聚圣诞节。这节日对陈瑞清来说并非重要，但他爱热闹，也不想在喜庆的日子里自己独自待在家。
他这么想着，也不可能只留苏慧一人守家。一方面对她不放心，一方面觉得一个人未免太孤单。
尽管苏慧心里极力想拒绝，但她也明白自己一个不清楚底细的人，怎么好意思留在主人家里。
下午气温更低了，陈瑞清望着她的羽绒服皱眉头，思索片刻，跑进卧室拿了自己的加拿大鹅出来，示意苏慧换上。
”斯堡的天气可不比南方，你要是冻坏了我们还怎么去看流星雨。”
苏慧默默换掉羽绒服，低头掩饰眼底的湿意，又说了句谢谢。
陈瑞清看了她许久，仍是觉得不满意，从房间找出来一个圣诞帽，戴到苏慧头上这才点了点头。
”走，出发。”
聚会在一家叫témoipe的清吧举行，此时酒吧装修的圣诞感十足，门口有一个扮演圣诞老人的胖男人，给进出的客人发糖果。
里面的吧台旁伫立一棵约3米高的圣诞树，树上挂满圣诞袜和拐杖糖，树底下摆着一堆礼物盒，年轻的女孩挨着圣诞树开心地拍照。
桌子上、玻璃上，都贴满了圣诞元素。
酒吧里头有人围在一起玩游戏，或者聚一起聊天，在吧台喝酒，苏慧甚至还看到里面摆了两台麻将桌。
陈瑞清就跟进了自己家一样熟络，到处跟人打招呼。
她跟在陈瑞清身后，只觉得各种目光都扫过了自己，内心不自在极了。
在一处明亮的卡座，陈瑞清突然停步，弯下腰，手臂搭在沙发上玩游戏的两个男生肩膀上，凑近问：“玩儿什么呢？真心话大冒险？哟，转到谁了这回。”
说着也顺势坐了下来，其中一个男生笑着拍了拍他：“你来的可够晚的，我们都玩儿快一小时了，怎么，被谁耽误了？”
他抬头本只想随便看看，谁料目光扫到了本不该出现在这儿的苏慧，顿时眼睛亮了，“哟，真有新情况啊你，还不给大伙儿介绍介绍。”
陈瑞清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道：“还是你小子眼睛尖，我新交的朋友，苏慧，别多想了，带她一起过个圣诞节而已。”
众人发出一阵“嘘”声，陈瑞清充耳不闻，跟苏慧介绍：“酒吧里的都是我们国内的留学生，这几位我的好朋友，年龄相近，很好相处。”
苏慧：“你们好。”
有人起哄：“走了个安妮莉丝来了个苏慧，我说瑞清，你小子可以啊，亏我们大伙儿还担心你走不出来呢。”
“瞎想什么呢，说了是朋友，普通朋友。别瞎安排人家姑娘。”
陈瑞清拉着苏慧坐下，不理八卦的众人，轻声在她耳边说：“他们就这幅德行，爱开玩笑，但其实没恶意，别往心里去。”
“我明白，当然不会。”
陈瑞清嚷嚷道：“行了行了，到丽丽了吧，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啊丽丽？”
话茬子就这么被带回正轨，这时他才对苏慧说道：“吧台那边有自助食品，你要是饿了就自己去拿，别客气。这边人都是中国留学生，交流很方便，要是有什么想玩的不用跟我说，你自己去玩。不想玩的话就坐这边也行。”
苏慧笑了笑：“好。”
陈瑞清盯着她看了几秒：“你话怎么变少了。”
没等苏慧回答，又自言自语：“这里没你认识的人，话少正常。”
苏慧笑笑，专心看他们玩游戏。她其实有些社恐，特别是在这样陌生而且几乎没有一个亲近的人的场合，她是完全不知道如何与其他人建立起交流。
“苏慧，别放不开啊，我们就玩玩这些小游戏，开心最重要。”
旁边那位起哄的男生同她说话。
“我叫刘汗青，瑞清的朋友，四舍五入等于我们也是朋友了。”
苏慧礼貌笑道：“你好。”
“你好官方啊。”
苏慧想了想：“很高兴认识你。”
刘汗青紧珉唇。
“我们…要不要握个手？”她探出右手，不知该不该伸出去。
刘汗青彻底憋不住，像被戳中了笑穴，笑的停不下来。看到苏慧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更是笑的前仰后合。
陈瑞清忍无可忍，狠狠踢了他一脚：“吃了含笑半步癫了你，没个正经样。”
好在此时众人的注意力都在丽丽那儿，没人向这边投来眼神。
苏慧抿了抿唇，拉住陈瑞清的衣袖问：“他？”
“他笑点低。”
原来如此。苏慧忽地联想到，那他看小品肯定很开心，能从头笑到尾。
这样也不错，每天乐乐呵呵的，即便有烦恼也会很快被别的开心替代。
苏慧望着他的眼神，莫名多了些羡慕。
游戏进行到了下一个人，刘汗青才终于变回正常来。
“抱歉抱歉，我是真的没怎么接触到像你这么复古的女生，多有冒犯了。”
“没事。”她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我刚刚很好笑吗？”
“不不。”刘汗青笑道：“别误会苏慧，我没嘲笑你的意思，你很可爱。你也在斯特拉斯堡大学读书么？”
苏慧摇头：“没有。”
“那是什么大学？”
苏慧：“我没有在这边读书。”
“那肯定在别的地方深造了，一起玩游戏吗？”
刘汗青不再追问下去。
“不了，谢谢。”
他又忍不住笑了，不过还是控制了自己，说：“别拘谨苏慧，真的，大家都是同龄人，想说什么想玩什么就说，千万别觉得不好意思。”
苏慧笑笑：“我比较慢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