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探花郎的堂兄弟（16）
推门声忽然响起, 一个声音悲愤地指责：“陆鸿才！你这个畜生！”
五城兵马司的统领一惊，本能地把手放在腰间，随时准备抽出刀。
走出来的是个普普通通的妇人, 无视了五城兵马司的人径直走向陆鸿才身旁。
陆鸿才瞳孔一缩：“婶娘……婶娘, 救救我……堂弟最听你的话, 你救救我……”
陆母久久地凝望着面前的“陆和泽”, 眼睛里含着泪光。
这张脸她日思夜想, 但到了面前，陆母真切地知道这不是她的儿子。仙长说她的二郎已经去投胎了, 她愿意相信儿子有了新的人生, 可在这张脸面前，她的心像被一只大手攥住，抽搐得呼吸都困难。
陆母闭了闭眼, 再睁开却没看“陆和泽”，而是甩了陆鸿才一巴掌。
“你在用我威胁我儿子！难道不是你一直在给我下药吗？”
陆鸿才的脸被打的偏向一边，这一巴掌似乎把他被鬼魂吓跑的理智打了回来，眼里迅速凝聚出愤恨。
“婶娘, 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杀他吗？”陆鸿才低低地嘲讽一笑, 头也没抬，幽幽问道。
“你一直记得当年的事！”
陆母从陆逢川那里得知了这件事，是以并无意外, 只是一行清泪从眼眶里划下：“一切都是你二叔造的孽，无论是不是无意，他对不起自己的爹娘兄嫂, 也对不起侄儿，死、不、足、惜……就是他当年没有自杀，你若有怨恨, 他也得给你赔命……如果你觉得不够，还可以冲我来，我愿意替我丈夫恕罪！可是为什么……”
陆母的声音变得悲愤难忍：“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你始终在逃避这件事，却在最后对二郎下此狠手！他当年不过一个稚童，事发时甚至不在家里，根本不清楚经过……就算父债子偿，也罪不至死！这么多年他对你如何你不清楚吗？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做……”
陆母实在忍不住了，扑在地上抓着陆鸿才的衣领嚎啕大哭。
丈夫死后，她自知对不起侄儿，尽一切努力补偿他，她能给的，不能给的，都想尽一切办法给陆鸿才，哪怕她的儿子什么都没有，就是因为儿子的父亲简介害死了爷爷奶奶和大伯一家。可是到头来结果是什么，她的儿子还是死了，这辈子甚至没有享受到多少来自母亲的偏袒。
听着陆母的哭嚎，陆鸿才被拉扯地摇摇晃晃，脑子里不由自主想起了这些年来有关陆和泽的一切。说来也可笑，他以为自己对陆和泽恨之入骨，可记忆中最多的却是他们在一起玩笑的场景，这记忆里又有多少是堂弟一直在谦让照顾他的场面。
陆鸿才喃喃自语：“那又怎么样……那又怎么样……”
“那又怎么样？！他父亲害得我没了父母！我成了孤儿！他却还能有母亲庇护长大！凭什么？凭什么？我就活该没有父母吗？你告诉我凭什么？”
陆母抓着陆鸿才哭的撕心裂肺，后者眼眶通红，声音同样嘶哑刺耳。这样的场面看得陆逢川和那群“观众”唏嘘不已。
陆逢川叹了一口气，现在已经不需要他了。他一招手撤去幻境，整个人原地消失。
“统领！那个人不见了！”
统领也看到了，他不知道刚才所见到的鬼魂是老道士弄出来糊弄人的假象，还是真的存在又被他带走了，但这件事不能隐瞒上面。与之相比起来，陆鸿才身为朝廷命官杀人的罪罚都不算大事。
“先把他们带回大理寺，刚刚那个道士，暂时别漏了口风……我亲自去见陛下……”
在得到陆母的许可下，陆逢川用了这样的方法把陆鸿才送到了朝廷手中，等到他们处置了陆鸿才，自己这桩因果也算是了了。
站在京城的屋顶，陆逢川一身白袍猎风。宵禁后，京城笼罩在漆夜下，而在陆逢川眼中，上空却有丝丝缕缕的光线蔓延。
陆逢川伸手在虚空一抹，指尖上一缕白色的气缠绕着。
看来灵气已然扩散到京城，他可以开始进行下一步了。
陆逢川放开那一缕灵气，整个人消失在原地。
京城出了一桩怪事儿。
这怪事涉及的人上至皇亲国戚家，下到平民百姓，但相关的人只有十五岁以下的孩子。
这件事还要从一个孩子某天醒来告他母亲自己去天上见到了神仙开始，母亲自然不信，以为孩子只是做了个梦。可后来的每一天孩子都告诉母亲自己在天上做了什么。
今天是听仙人讲课，明日是被小仙子带着和仙鹤玩耍，后日就有个小师兄来教导武功。
更离奇的是家里没有一个读书人，根本没有上过学堂的小孩儿竟然突然认识了许多字，还会自己读书了，就像一夜之间有了奇遇。
母亲觉得非常害怕，让一家人隐瞒下来，谁知被邻居知道宣扬了出去，这家出了个神童的消息不胫而走。
有人相信神仙显灵，更多人则觉得这家人故意偷偷培养孩子，只是想博个好名声。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孩子每日做的梦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因此面对众人的质疑，这家人犹豫下默认了。
岂料一朝风云变幻，像这样的孩童越来越多，遍布天下各地，甚至有人凭空得了有如仙法一般的能力，掀起天下波澜。
京城，驿站。
“大人，驿站附近被皇宫的眼线围起来了，应该还有东宫和其他勋贵的人。”
驿站阁楼上，一双眼睛透过窗棂扫视着每一寸角落，注意到暗处鬼鬼祟祟的身影，眼中划过轻蔑和不屑。
小副将轻手轻脚地把打开的缝隙阖上，回头跟顾勘说。
这阁楼是个书房，顾勘坐在书桌后面，面前一套茶具，捧着茶盏慢慢斟饮。
“正常。现在天下人的眼睛，哪一双不盯在咱们身上？”
顾勘看上去丝毫不慌。
天下孩童梦中启蒙的开端是燕北，打他还在燕北未动身时就发现了这一点，当时各地还没有任何苗头，顾勘那时就明白这是陆逢川的手笔。
果不其然，随后不久，天下骤变，浮云山上云雾骤散，那座天宫出现在世人眼中，而变故的起源在燕北的消息也不胫而走。天下向来不缺聪明人，这部分人很快察觉到燕北的异样，并顺势摸清了此前的流言。
一时间人心各有所向，偏偏忌惮浮云山上的天宫，就把目光放在了顾勘身上。
顾勘一行人从燕北到达京城，一路上少不了各方人马试探，进入京城后更是诸多眼线藏匿身侧。
“既然这样，大人为何要来京城？这不是……”小副将忍不住说。
“羊入虎口？”顾勘接道。
小副将：“属下不是这个意思……皇室对大人早有戒心，这次的异象又从咱们燕北起，属下是担心他们借机把罪名安在大人身上，扣押大人，不让咱们回燕北。”
顾勘笑了笑，小副将担心的他早有预料，事情发展到现在也并不奇怪，甚至让顾勘内心深处隐隐有些期待。
“如果没有这一出，他们就会放过我们吗？”
“不会的。皇室奢靡无度致使民不聊生，几代皇帝不把心思放在治理国家上，一味压迫武将限制军队，这也是燕北军和皇室形势复杂的原因之一。而天下之大，我们燕北军绝不是唯一……”顾勘停顿了一下，抬眸望着小副将。
“小子，继续僵持，还是抓住生机？”
后者愣愣地看着顾勘，一会儿才开口：“那位……当初不是和大人达成过交易吗？这次的事情……”
“我想变故最先在燕北出现已经是他的答复了。”顾勘想起燕北境内那些焕然新生的少年少女，起身走到窗前，心头微微滚烫。
这些孩子是燕北的未来，天下的未来。
“我记得他说，要广开仙途，如今开端已成定局。不管陆逢川到底是仙还是其他的什么，我们无法阻止，何不顺应这场变革，给万千生灵换一个新天下。”
顾勘幽幽而叹：“你看这天，要彻底变了。”
老天爷的脸色善变，前一刻还是万里晴空，下一刻就是狂风骤起，路上的行人纷纷加快脚步跑回家，小摊贩赶紧用布包裹了自己的货物，麻利地收拾好带回家。
这个天色不适合做生意，回家睡觉吧。
“这天变得真快。”
祖母关紧了门窗，回头教训孙子：“早就跟你说有钱把屋顶修修，你看看现在不就派上用场了。有屋就不愁，要是按你说的攒钱换房，眼瞅着下雨了咱都没地儿住。”
“是是是，我知道错了。祖母你说得对，我之前说的话欠考虑了，还是您老人家有远见嘿嘿。”栾舟嬉皮笑脸地认错。
说笑几句，祖母坐在一边择菜，不时问栾舟要不要吃饺子，或者叮嘱他下次别总是卖肉，有钱也不是这么造的。栾舟口中答应着，心思却不在眼下，择菜的速度极其缓慢，不时往外面看一眼。
“最近京城出了不少事儿吧？我天天在家不出门都听说了，先是什么神仙下凡，又是什么仙宫，最近还有说有人梦中得到了仙人指点，还不少。”
祖母突然说起这个，吸引了栾舟的注意。
“您也听说了啊，那您相信吗？”
“怎么不信？那周围也有孩子突然有了神力，不是神仙给的怎么来的？虽然我没见过，但是人要有敬畏之心，过往的鬼神才会保佑。”
栾舟对祖母的话不能苟同，但有一点让他心里起了不安，人要有敬畏之心。
“如果是神，那他图什么呢？”
闻言，祖母惊奇地看他一眼：“看你说的。神仙能图咱们什么？就不能是低头一瞅地上的人都在受苦，降下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