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若时（二）
烛安拔刀，一路走到了北苑，再去到东苑。
她得出了一个结果：鼓吉宫没人。
没有锦妃，没有宫仆……幸好也再没有其她刺客。
人都到哪里去了？
她的脑里有很多疑问，但最主要的一个疑问还是：为什么焓宛遇到危险不尖叫呢？
如果她尖叫的话，说不定烛安或者其她人就会听到，然后来救她。
站在东苑这头，她远远地看到了焓宛的尸体。十分钟前，她就站在对面望向这边，当时那个刺客的刀还滴着血。可此刻，换他的血滴在了这里。
他的血和焓宛的血融在了一起，烛安皱了皱眉头，把刀移开，抬头看向守望楼。
裒城每座宫殿均有一座守望楼，楼高十米，作基本观测瞭望之用。
今晚，是炑宸和畑宥守夜。
“守夜！”烛安一惊。
如果刺客进来的话，守夜的炑宸和畑宥在高楼上不可能不知道，知道的话也不可能不吹螺角通知大家。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来不及吹了。
至于焓宛，她定是目睹了什么才会不敢尖叫，想着偷偷躲进房却没想到最终还是落入毒手。
那焓宛是看到了什么呢？
想到这，烛安迈开沉重的脚步，奔上了守望楼。
畑宥死了。
他身上插着几支箭，死的时候眼睛睁得很大，看起来很痛苦。一只食血酸鸦站在他身上，低头舔着他的伤口。
烛安赶走酸鸦，帮她这位兢兢业业胆小怕事的好朋友合上了眼睛。
炑宸呢？为什么他不在这里？难道他和锦妃她们一起逃走了？
不可能，她的朋友是不可能抛下她离开的。
烛安贴着墙身往下看，鼓吉宫外的长街并无异样。她还想起身眺望远处，却又担心有人埋伏在暗处，一站起来就会招来杀身之祸。
她尝试闭上耳朵凝神聆听，可除了中庭的乐声，她什么都没听见。
她知道一定有什么事发生了，但发生到何种程度，她不能确定。
忽而她想起守夜的人都配有一副百里镜。用百里镜观察别宫情况，不就能确定形势吗？
旋即，她想着从畑宥身上找出百里镜顺便拔掉箭支，怎知却听到有人推开大门步入鼓吉宫。
是谁？
她赫然瞧见有两个身着黑红盔甲的人站在楼下。
两人低声密谈着，烛安听不清。
忽然，左边的那个好像感应到了什么，偏头把视线射过来。
烛安吓得立刻趴下，心里很是慌张，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发现。
对付一个就已经够难的了，怎么现在还多了两个？
本来就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的烛安现在连他们在做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种她在暗，敌在更暗的情况让她非常焦急。
所幸，她听到某个人说：“我去里面看看。”
好，快去看吧！里面没人，没人就该走了！
不对，里面还躺着她们的同伴呢，看到她们的同伴被杀死她们会不会更不想走了？
接着，此前那扇上天给她打开却被她顽强关上的死亡之窗再次被无情打开。
另一个人回应道：“好，我上城楼看看。”
怎、怎么办？
快，快想想！
往往，人在最危急的时刻能想到一条出路。
烛安急急地把刀上和畑宥的血抹上自己的脸和衣服，而后整个身子压住刀，卧倒在地，营造出死亡假象。
她听到那个刺客乙走上守望楼的脚步声。
还听到他停下脚步，站在她前面的呼吸声。
虽然她是趴着的，但是她极力憋住气，不想刺客发现她还没死。
刺客乙大力地踢了踢畑宥的脚，再踢踢她的，确认一下人都死了。
这点测试程度，她还受得起。
突然，刺客乙重重地踩向她的小腿肚，烛安痛得差点咬破下唇，但她勉强忍住了。
“人才凋零至此，守夜都只有两人？不亡你，亡谁？”刺客乙冷笑一声，拔刀劈向已然死去的畑宥。
“还真的是死了。”那个刺客满不在乎道。
随后，他把刀对正烛安，准备也劈劈她。
保命第二式：抹血装死，即将失败！
正当烛安认为自己是时候诈尸起来和刺客搏一把时，有把女声自楼下响起。
她一边走，一边咕哝着：“怎么门就这样开着啊？风吹进来凉着了人怎么办呀？”
那个声音，烛安认得。
是烟宁。
“焓宛，衣服我都洗好了，快出来帮……”正走向西苑仆舍的烟宁突然不说话了，本来捧着的洗衣盆也从她手中掉下。
“啊！”烟宁的尖叫传过来。“焓宛！”
搜查宫殿的那位刺客丙闻声从北苑跑出来。看到这一幕，烟宁瞪大了双眼，拔腿就往大门跑。
“拦住她！”刺客丙朝楼上的刺客乙喊道。
刺客乙点头，转身跑下楼。
烛安知道机会来了。
她立刻站起来，紧追刺客乙。动静之大，正在下楼的刺客乙也注意到了，但烛安没给他留太多时间，直接伸手推他下楼。
一路滚到楼下的刺客乙恰好挡住了烟宁的去路。烟宁和刺客乙都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烛安推开烟宁，铆足所有力气，手起刀落，砍向了刺客乙的脖子。
鲜血溅到她们脸上。
烟宁呆滞地望着刺客乙头颈不完全分离的尸体，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的她失去了思考能力。
烛安暂时无法闲下安抚烟宁的情绪，她侧头望向另一个刺客，半边脸尽是血。
刺客丙明显被烛安的斩首之举吓到了，他退后几步，“你想怎样？”
“放下你的刀。”烛安向前两步。
见他犹豫，烛安强装镇定地威胁道：“看到你同伴的下场吗？我武功可是很高强的，不想死就给我放下你的刀！”
刺客丙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打量了烛安后，他微微欠身，慢慢放下刀。“好，我放。别伤害我。”
“踢过来。”烛安命令道。
此时，刺客丙注意到烛安握刀的手正小幅度地颤抖着，眼里闪过一丝了然的轻蔑。
他没有遵从烛安的话，而是故意把刀踢向自己的左边。趁着烛安的视线跟着刀移动的那一瞬间，他从靴子拉出匕首，冲向了烛安。
一切都来得太快了。
等烛安重新转过头来时，她已经被刺客扑倒在地。所幸她及时回过神，用刀挡住了向她刺来的匕首。两人僵持着，烛安在下，刺客在上。
眼见匕首越来越靠近自己的喉咙，烛安嘶哑地叫出烟宁的名字：“烟……宁……”
那个刺客快速抬眼看了看依然无动于衷的烟宁，然后低头嘲讽道：“没用的，她被你吓傻了。别担心，杀了你之后，我马上送她下去陪你。”
刺客把匕首推近了半分。
或许是因为觉得自己可能要死了，又或许是因为不满刺客看轻烟宁的意志力，烛安发现自己心跳加快，内心有一股狠绝正快速扎根生长。她不甘心地抿了抿唇，想起已经无辜枉死的焓宛和畑宥。她们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了不惹麻烦不出风头她们都已经躲到最西边的鼓吉宫来了！为什么？为什么命运还是不肯放过她们？为什么死的要是她们？
她不服！
她倏然睁大眼睛，怀着满腔愤火对刺客丙怒吼道：“要死也是你去死！”
她抬起膝盖狠狠撞向刺客丙的裆部，他吃痛地叫了一声，但巍然不动，并且更生气了。他朝烛安吐了一口水，加大力气把匕首往下推。
烛安不着痕迹地笑了一下，瞬间放松。
匕首刺了下来，她偏头闪避，一些头发也因而被切断。
恼羞成怒的刺客从地缝抽出匕首，烛安趁其不备以牙还牙，朝他脸上吐一口水，“去死吧！”
一刻没有懈怠，她用头恨恨地撞向刺客的额头，复用膝盖再次踢向他的裆部，最后再抓着刺客的手，把匕首反向往他肩膀刺去。
刺客显然被她这一系列攻势搞得晕头转向。他痛得大喊一声，愤然拔掉匕首。她趁机推开刺客，反下为上，拿起刀就要插进他的肚子，怎知刺客乱拳四挥，恰巧打飞了她的刀。
而后，刺客死死掐住她的脖子，艰难地站起身。快要喘不过气的烛安伸手想要抓他的脸，却怎么抓都抓不到。
可幸好，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不知何时缓过神来的烟宁拿起了刚才被刺客丙踢走的大刀，大叫着朝他挥过去。
刺客丙当即松开烛安，向后一跳，成功躲过。
烛安剧烈地咳嗽着，眼神瞄到地上的匕首和被打飞的刀。刺客也看到了。
两人快速地觑了觑对方，一秒后，双方同时跑去捡自己看中的武器。
刺客奔向大刀，达。
烛安奔向匕首，达。
烟宁奔向刺客，向前的刃，敌人的心，捅。
烛安抄起匕首，原地转身，反手一击，杀。
刺客拾起大刀，招尚未出，腹背遭屠，亡。
静默的一息后，烛安和烟宁看了彼此一眼，心有灵犀地一同抽出武器。血液喷薄而出，刺客蓦地跪下。
烛安握紧拳头，参差不齐的乌发被夜风吹乱。她微微抬头，黑瞳似星。
她举起右脚，在半空中停了一会，遂像蓄尽了所有怒与辱一般，她没有留情，直直踹向他的头骨。
“下地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