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晨钟惊起山间飞鸟,沈云棹照例监督师弟师妹的早课,相比往日的一丝不苟,沈云棹今日看起来心不在焉,做早课的弟子们见大师兄这幅样子纷纷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传到沈云棹耳边。
“那晚后山究竟发生什么了?”
“不知道啊,长老到现在也不说。”
“后山不是经常有异动吗,掌门都说过了是因为剑冢里的剑气。”
“那天晚上电闪雷鸣,几乎整个御虚山都在震动,以前哪有这动静。这也就算了,有人说还听到了女子的哀嚎……”
那晚发生动静时沈云棹立刻去长生殿找韩剡,却发现韩剡并不在殿内,玉令也没有回应。等确认了叶菱没事后他想起沈蕴慈的清心阁离后山最近,当他再次回到乾元峰却被掌门拦下来,命他协助各长老安抚受惊的弟子们,而掌门会和韩剡一起处理后山的事情。
沈云棹想既然师父和掌门一起,肯定是安全的,那师妹在乾元峰上也不会有什么危险。等他安顿完受惊的弟子们听掌门说师妹因剑冢内剑意突涨,引起体内灵力逆行,情况危急,师父连夜带着她去隐山秘境寻神医。
几天过去,他依旧没有收到师父的回信,掌门那边也说没有收到消息,还让他暂时搬到玉华峰和掌门同住,替韩剡处理这几日的门派事务。
沈云棹叹了口气,只可惜师父这么多年的心血功亏一篑,师妹的身子也是真的不争气,前段时间明明一切都在好转,剑术也是一日千里,不成想突生意外……
叶菱过来的时候就看到沈云棹独自一人站在边上,眉头紧锁,自小师妹离开之后,他一直牵肠挂肚,有时候和自己说着说着就没声了,转头就看见他陷入思绪中。
“云棹?”叶菱走过去,轻拍他的胳膊。
沈云棹回神:“啊,你怎么来了。”
“嗯。”叶菱道,“我来告诉你一声,听宗主说,今早他看见洞明真人和……”
话还没有说话,沈云棹的身影早已远去,叶菱抿抿嘴,缓缓向外走。虽然平日里他嘴上总是嫌弃,但毕竟是看着长大的姑娘,两人之间的情感不是自己这个外人可以比的。
沈云棹在门外平复了下气息。他知道师父回来后一定就会去找掌门,果然,他的脚还没有跨过门槛就听到韩剡的声音。
“……不负所托。”
“师弟辛苦——谁在外面!”
“弟子沈云棹听闻师父回山,前来拜见。”沈云棹立刻揖礼,恐被误会。
周诚打开门看见沈云棹候在门外,又往两边看了看,韩剡走过来道:“起来吧。”
“师父一路辛苦。”沈云棹趁起身的工夫扫了眼屋内,并没有看见沈蕴慈的身影。
韩剡了然,道:“你师妹需要静养,便留她在隐山,也方便求医。”
韩剡和周诚还有事情相商,交待了几句,让沈云棹不要去打扰沈蕴,便让他下去。
又过了几日,苍羽剑派的所有弟子突然被召集到白玉台,一时间广场上人头攒动,人声鼎沸,直到掌门出来。
沈云棹站在下面,看着师父跟在掌门身后,手中捧着一柄他从来没有见过的长剑,没有剑鞘,剑长约三尺,玄色的剑身在日光下隐隐泛着寒光,一时间他也弄不清楚掌门和师父在做什么。
随着掌门一抬手,整个广场瞬间鸦雀无声,“今日,门派有一件喜事要宣布。”
说罢,韩剡上前一步,声音响彻整个白玉台。
“封魔山一役后,我苍羽剑派不忍看到百姓频遭妖魔两族的杀害,一直寻找可以封印魔族的方法。洞明真人历经千险终于找到了可以开启伏魔阵的玉楼剑……”
“伏魔阵”这三个字就像是水滴落进滚烫的油锅里,整个广场都沸腾了。
众人皆知,法阵塌陷之后青壁消失不见,而同样能开启阵法的玉楼剑一直都是杳无音讯,大家都以为玉楼剑只是个传说,没有想到韩剡居然找到了玉楼剑,这也就意味着封印魔族指日可待了。
“不愧是真人。”
“如果真的能开启阵法,那咱们苍羽剑派在仙门里可不得了。”
“也不知道这玉楼剑以后会在哪个人手里。”
“当然是洞明真人啊,仙门中有谁能比过他。”
“说不定是大师兄呢?”
弟子们的夸赞声在沈蕴慈听来就像是针扎一样难受,她气得浑身都在颤抖,玉楼剑也随之轻颤嗡响,韩剡一把按住将其掩盖在长袖之下。
沈蕴慈醒来的时候,入眼是白茫茫一片,空无一物,周围很安静,静得好像可以听到羽毛坠落的声音,甚至她都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声。
一道声音突然响起,空旷悠长,如隔万里,“既然醒了就出来吧,陪我说会话。”
她环视周遭,一望无际的白色,怎么出去?
外面那人似乎知道她的困惑:“所想即所达。”
“我要出去”的想法闪过沈蕴慈的心头,她眼前一花,周围的场景瞬间转换成炼剑池。
自己怎么还在这里?韩剡呢,他在哪儿?
“你怎么是……诶!你去哪儿?”
韩剡不在这里,沈蕴慈转身便冲出去,没过一会,她莫名其妙地就被扯回原地。事情发生得太快,她有些不可置信,但无处发泄的怒火让她没空多想,她再次冲出去想寻找韩剡,结果又一次被扯回原地。
这诡异的情形让沈蕴慈不得不冷静下来。
“你跑不远的。”
沈蕴慈回头看见一年轻男子好整以暇地坐在一块石头上,“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后山的剑冢不是人人都能进来的,她警惕地和这名男子拉开距离。
“喂!你这是什么态度,好歹是我教你怎么从剑里出来吧?”沈蕴慈的戒备让男子很不满,嚷嚷着从石头上跃起。
沈蕴慈皱眉,她一时没明白男子的意思。
“看你那傻样。”男子嗤了一声,“要不是我教你,你怕是永远要困在里面。”
“不是,你先等会儿……我没听明白,什么叫从剑里出来?”
男子眼神跟看傻子似的:“你旁边的那柄剑啊,剑灵不从剑里出来,难道从石头里蹦出来吗?”
沈蕴慈这才注意到剑架子上置着一柄泛着寒光的玄铁剑,剑柄上的纹路好生熟悉,自己好像在哪看过。
“你看够了没有。”年轻男子不高兴自己被晾在一边,“你要是还不信就用刚才我教你的方法试一下不就好了。”
片刻之后,沈蕴慈面无表情的再次从剑里出来。
男子托腮坐在一旁,百无聊赖:“你现在可以陪我说话了吧。”
沈蕴慈:“……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男子气急但很快又妥协了,嘀咕了一句,“算了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跟小辈一般见识……”
他抱臂挺胸,下巴上扬,“看你这没见识的样子,我的名字说出来你也不认识,总之呢,我是比你厉害很多的剑灵。”
“至于‘为什么我会在这里’这种蠢问题,剑灵不和剑在一起难道还想独自升天吗?”
年轻男子的每一句都夹枪带棒,模样好似一只炸毛的猫。
没等沈蕴慈说话,男子抢先说道:“好了,该我问了,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我都没见过你。”说完便好奇地凑过来。
沈蕴慈下意识后退,伸手想拦住他:“你别—”
话说到一半卡住了,沈蕴慈这才发现自己的胳膊是透明的,不对,是整个身子都是透明的,她惊慌失措地检查全身,自己竟然浮在空中。这一定是个梦,她想狠狠地掐自己一把,可手掌直接穿过脸颊。
“别掐了。”年轻男子出言制止,“白费力气。”
沈蕴慈愣愣地垂下胳膊,视线落在自己透明的手掌上,她身体的边缘是模糊的,就像一副墨迹变淡的水墨画。
怎么会变成这样?现实世界里她被宣告死亡,在书中她被推进炼剑池,两个世界的自己皆身死,所以……所以就变成鬼?
年轻男子似乎对沈蕴慈很感兴趣:“别愣着了,跟我说说呗。”
“喂,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沈蕴慈猛地抬起头,紧盯着男子,宛如溺水者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你知道的,对不对?为什么我会是这样?我究竟是什么?”
“你不要这样看我。”男子被沈蕴慈疯狂的目光吓到,“又不是我让你变成这样……喂,你不要过来,不然我揍你啊!”
待男子听完事情的经过,不可置信道:“以人祭剑?!韩剡简直丧心病狂!”
“你认识他?”
“伪君子。”男子不愿再提,看向沈蕴慈的眼神变得更加好奇,“原来书中记载是真的。”
不像他们,以剑为本体,时候到了可直接化成人形,根本没有什么魂体一说。
沈蕴慈不解:“为什么你认定我是剑灵?或许我是别的什么呢?说不定我是鬼呢?”
男子一副“我懂”的表情:“胡说!剑灵才不是鬼。我知道,这种事情第一次都是很难接受,特别还是你这样的。”
“这样吧,你试着让架子上的那柄剑刺我。”
沈蕴慈晃了晃自己的手:“我这样怎么握剑?”
“用这里,这里!”男子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就像刚刚我教你的那样。”
沈蕴慈想着“剑来”,架上的玄铁剑立即颤颤巍巍地朝这边飞来,行至一半“哐当”一声跌落,她朝男子摆摆手,“不行,飞……飞不动了,我信,我信了。”用力过猛,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没了。
男子坐在石床上嫌弃地看着摇摇欲坠的沈蕴慈:“怎么这么弱,连一半都走不了。”
沈蕴慈缓过劲,正欲和说风凉话的男子理论,却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你怎么能坐在上面,不是说我和你一样是剑灵吗?”
“你生下来就会跑?”男子蹲下来,“再说了,我可是天才,你怎么能比?”
“行吧,天才。”沈蕴慈无视他的自负,“我什么时候可以不这么……透明?”
年轻男子道:“你就是太虚,多练练就行,以后跟同伴一起修炼速度会快很多。”
“同伴?”
“对,就是第一个看见你的人,想当年我可是和那家伙打了三天三夜才勉强同意融血为契。”
“……你是打不过吧。”
男子又炸毛了:“我可是很厉害的好吧,都是我让着他……当然啦,他也是很厉害的,不过我比他更厉害一点。”
“你什么都不懂……我跟你说,我们剑灵找同伴和女子嫁人是一样一样的,一定要看清楚了,除非剑毁人亡,不然是没办法分开的……”
沈蕴慈:“那你怎么一个人在这?他人呢?”
“他就在——”男子突然顿住,面露疑惑,眼神迷茫,开始四下寻找。
“你在找什么?”
“他明明就在这里……这是在哪儿?他为什么不在?剑灵应该永远守在伙伴身边,我要去找他,我得去找他!”
男子变得语无伦次,逐渐癫狂。无论沈蕴慈怎么喊他都不管用。他脚底骤然盘旋起一股剑气,将他的衣袂发丝全都扬起,连带着周围的长剑嗡嗡作响,沈蕴慈的那柄剑也不例外,地上碎石全部都被卷进风中,随后男子倏地化成一道绿色的光影飞入远处插在石块内一柄生锈的剑内。
沈蕴慈奋力想回到剑内,奈何只是徒劳,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一点点地卷进风眼。
“这是怎么回事?”周诚跟在韩剡后面冲进来。
韩剡飞奔而来,穿过沈蕴慈,看见玉楼剑不在剑架上而是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他身形突然顿住。。
周诚迅速在空中用灵力画符打向那柄锈剑,本就锈迹斑斑的剑身受此重击,剑身很快出现了一道细小的裂纹。
“师兄!”韩剡高声阻止周诚,“再打就毁了。”
“毁了才好,不知道你留着干什么。”周诚拂袖背手,“每次剑冢有异动,准是这疯剑闹的。幸好没有惊动玉楼剑一起发疯。”
韩剡就站在沈蕴慈面前,被推进炼剑池中的炙热好像再次将她包裹地密不透风,瞬间烧掉了她仅存的理智,怒火如野草疯长,满脑子都是“杀了他!杀了他!”。
玉楼剑突然凌空飞起,剑锋直逼韩剡,韩剡连连后退,玉楼剑紧追不放,招招直取韩剡的命门。沈蕴慈没来得及高兴太久,韩剡一把接住周诚扔过来的灵剑,“锵”的一声抵住长剑的攻势,三两招就将玉楼剑击落。
太弱了,短短几招的打斗几乎耗尽沈蕴慈全部的气力,她眼前是一阵阵的黑。
周诚愕然:“难道真被疯剑影响了?不过,玉楼不愧是神剑,只在这剑冢待了几日,刚才那几招倒是颇像我门内的的剑法。”
韩剡不语,盯着剑身看了片刻才拾起来。
沈蕴慈恢复了点力气,勉强飘到两人旁边,在他们眼前挥了挥手,刚刚那人说得没错,他们看不见自己。
周诚道:“还看什么?我已经召集了全部弟子。沈云棹也在,这几日他都没有起疑心吗,时间一长你又该怎么解释他师妹的事情?”
“他很听话,也没有多问沈蕴慈在隐山的事情。”韩剡顿了顿,神情漠然,“至于以后……如今妖兽横行,什么事情都会发生。”
周诚:“你有安排就好,带上玉楼剑我们该走了。”
沈蕴慈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她猛然想起那日在韩剡的书房中看到那几张纸,纸上画的和韩剡手中的玉楼剑一模一样,那天她看到自己的名字也不是眼花,所以那张纸上列的所有东西都是用来祭剑的,包括自己。
荒唐,愤怒,胆寒齐齐涌上心头,直到此刻她才真正地意识到,尽管这是书中的世界,但其根本也是一个以强者为尊的世界,她的性命在这两人的口中不值一提,他们只是短暂地提起该怎么和沈兰棹解释自己的消失,更让她恐惧的是其中一人还是抚养自己长大的师父。
韩剡带着玉楼剑离开,沈蕴慈飘在原地陷在自己的思绪中,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让如今没有任何能力的她通体生寒,以及从睁开眼到现在她心底一直盘旋的一个问题——为什么她死了之后还在这个世界,一切的一切好像都没有答案也没有出路,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沈蕴慈看向远处那柄锈剑,刚刚被周诚的灵符打中之后就一直很安静,她想过去瞧瞧他的情况,顺便还想再请他指教一二。也不知道这剑冢里是哪里吹来的风,尽管她一心想前进,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飘一步退三步,没等飘到锈剑边上,猛然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扯走,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在韩剡的身侧。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韩剡手中的玉楼,看来自己不能离开剑身太远。
下面的人群议论纷纷,韩剡即将众望所归成为玉楼剑的主人,而他也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沈蕴慈满心厌恶,想要掌控玉楼,做梦!
想要逃走的想法愈加强烈,趁韩剡不备,挣脱他的压制迅速窜入下面人群中。
前排的弟子们看到玉楼剑的寒光直逼自己的面门,下意识大喊着躲开,站在后面的弟子还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被站在前面的人猝不及防地压倒在地,一时间人群里喊叫声不断,推推搡搡间众人如同田里被收割的稻草成片的倒下,场面一时间混乱不堪。
韩剡立刻飞身追上去,没入人群中的玉楼剑一直贴地往前窜,哪里人多就往哪里躲,他站在人群外什么也看不见,预备召来灵剑的右手被赶来的周诚按下,一声“师弟”让他收敛了自己因狂躁而外泄的杀意。
苏执站在人群的最后,这种门派的大事一向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他在想沈蕴慈什么时候回学宫,自从沈蕴慈吐血晕倒后就一直没有出现。苏执去问过叶菱,她只说不知道,还告诫自己不要跟沈蕴慈走得太近,不然欺负只会变本加厉。
在一片混乱中周诚的声音响彻白玉台上空。
“所有弟子迅速分开站在两侧,拉开与周围人的距离。”
沸腾的人潮像被劈开的河道,很快人群中间出现一条宽敞的路,玉楼剑瞬间暴露在众人眼前。
沈云棹此时离玉楼剑最近,眼看它又要钻入两侧的人群中,他一个纵身扑过去想抓住剑柄。
跑了个师父又来个徒弟,沈蕴慈哀叹自己时运不济,沈云棹的手堪堪碰到玉楼剑之际凌空飞来一道灵符将他击中,他整个人被打翻在地。
所有人包括沈云棹自己都以为韩剡是想打落玉楼剑,可沈蕴慈看得清楚,韩剡的目标就是沈云棹。没容沈蕴慈多想,灵符一道接一道的打向玉楼剑,很快剑身被灵符击中,在空中翻转几圈后深深插入白玉地砖里。
沈蕴慈筋疲力尽,一时间天旋地转意识昏沉,刚刚剑锋好像划到什么东西,她想看清是什么,黑暗却似千斤一般一点点压在眼皮上,她被迫回到剑里,意识朦胧之时突然嗅到一丝甘甜,下意识将其吞入腹中后,沈蕴慈彻底昏睡过去。
哗啦一声,所有人自动远离苏执,他的手臂和衣服被割破,鲜血从他捂住伤口的指间渗出。数滴血珠接二连三地掉落在玄色的剑身上,顺着剑身的纹路向下滚落,然后白光一闪,血珠全数没入剑身。
白玉台上鸦雀无声,所有人瞠目结舌。
守在偏殿门口的弟子偷偷的瞧了眼坐在里面的苏执还有放在桌上的玉楼剑,不禁惋惜,神剑怎落到这人手上。
事发突然,掌门当机立断命在场所有弟子回住处不得外出,并暂时关闭山门。随后和其他长老去议事厅商量对策,让苏执带着玉楼剑在偏厅等候。
苏执把剑握在手中仔细查看,以前他只是听说过名字,没有想到如今会在自己手上。虽然仙门中总是把玉楼和青壁归为一类,但两柄剑看上去却很是不同,他记得青壁的样子,温润翠绿,而且青壁认主的过程也和今日不同,两者实在是天壤之别。
而接下来的一幕让他还停留在回忆中的思绪更加迟缓,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他居然看见沈蕴慈从剑里钻出来。
沈蕴慈醒来之后迫切地想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谁知出来之后竟然直接撞上苏执的正脸。
这是她头一次这么近的看苏执的五官,脸颊苍白但不显羸弱,剑眉凌厉,唇红鼻直,深井似的瞳孔里好像有一团隐隐约约的白色,没等沈蕴慈看清白色的本体,苏执猛地把头瞥到一边,整个人从椅子上弹起,快步走到墙边,面壁。
门外两名弟子听到动静回头,见苏执在看墙上字画而屋内并没有什么异样,两人便转了回去。
他这是怎么了,沈蕴慈皱眉,怎么突然这么大的反应,她的视线落在苏执的左臂上,衣袖被割开,边缘上有干涸的血迹。
沈蕴慈心猛地一沉,不停地告诉自己要冷静,深呼吸之后慢慢飘到苏执面前,想验证那个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苏执一看到沈蕴慈出现在自己面前,头立刻偏向另一边。
“你……”沈蕴慈咽了咽唾沫,“你听得见我说话。”
苏执迟疑了会,点点头。
“……也能看见我?”
苏执继续点头。
“那你手上的伤是……是玉楼剑割破的?”
“……嗯。”
一个杀害自己的凶手,一个是未来死得很惨的大反派,这是从一个坑跳出来又跳进另一个坑,她的心好像破了一个大洞,北风呼呼地往里灌,通体冰凉。
沈蕴慈绝望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条条大路通地府?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然后就听到守门弟子行礼,“掌门。”
周诚走了进来,沈蕴慈转头恰好看见韩剡满脸阴沉的从门口走过,一看见这人沈蕴慈就按捺不住想杀了他的心,桌上的玉楼剑开始兴奋起来。
苏执疾步上前握住剑柄,牢牢地把玉楼剑桎梏在掌心。
沈蕴慈几番挣扎无果,眼见韩剡就要消失在转角,她恨恨地瞪了眼苏执,独自追了上去。
沈云棹一直候在外面,看到韩剡出来立刻迎了上去,“师父。”
韩剡步履不停,“你对那个叫苏执的了解多少。”
“略有耳闻。”沈云棹思索片刻,“平日里独来独往,在同门内似乎没有什么相熟的人学业倒是不错,名列前茅……”
“对了,小师妹好像认识他。”
韩剡身形一滞:“说来听听。”
“弟子曾见过他一面,是因为小师妹的缘故,听鹤心说是有人找苏执麻烦,小师妹挺身而出……”
韩剡抬手示意沈云棹不必再说,似是想起什么上下打量着沈云棹,“刚才没伤着你吧?”
沈兰棹笑着回答:“没事,弟子明白,师父只是心急。”
沈蕴慈呸了一声,这人真是伪善,假关心,刚才明明就是故意的。
“那玉楼剑?”沈云棹还是按捺不住好奇问出口。
“呵,区区一个魔生子也妄想掌控玉楼,门内优秀的弟子不知凡几,”韩剡说着看了眼沈云棹,“云棹啊,为师知道你心里也不服气……”
“弟子不敢!”
“什么敢不敢!自古以来都是能者居之,你的实力人人皆知……”
话只听到一半,熟悉的拉扯感又出现了,沈蕴慈被迫回到玉楼边上,而苏执和周诚的对话也接近尾声。
苏执朝周诚行弟子礼,“谨遵掌门教诲。”
周诚一脸慈爱的拍了拍苏执的肩膀,满意地离开了。
虽不情愿,沈蕴慈还是跟在苏执身后飘到平溪峰,一路上遇到不少弟子对着他指指点点,苏执面不改色,目不斜视,视那些人为无物。
回到房间之后,苏执将玉楼剑放在桌上,压制消失,玉楼腾空,剑指苏执。
沈蕴慈质问道:“刚刚为什么拦着我?”
“因为玉楼伤人,我会受牵连。”
这理由真的是……没法反驳,苏执这样做无可厚非,但沈蕴慈依然控制不止心中的悲愤,“如果你不拦着,我就可以为自己讨个公道,至少也让韩剡知道——”
声音戛然而止,身体里突然出现的撕裂和灼烧让沈蕴慈没有力气再开口说话,浮在空中的玉楼颤颤巍巍,最后也无力的“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剧痛之下,沈蕴慈缩成一团,尽管咬紧牙关,痛苦的□□还是不时从嘴角溢出。
事发突然,没有攻击,没有伤口,沈蕴慈原本透明的身体愈加稀薄,因痛苦而皱起的五官也开始模糊。
“你怎么了?”苏执在沈蕴慈身边蹲下。
沈蕴慈猛喘了几口气,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随即瞪了苏执一眼,但又因为虚弱无力,这一眼变得软绵绵的,一个“滚”字也说得有气无力。
苏执对沈蕴慈的拒绝置若罔闻,他突然发现有一股黑气自她的腿部向上蔓延,而落在一旁的玉楼也被一股黑气萦绕。
沈蕴慈头痛欲裂,似有一柄钢刀在她脑子搅拌,无论她怎么挣扎反抗都无济于事,明明她才是被推下炼剑池的那个人,为什么韩剡可以好好的活着,而她却要遭受这样的痛苦。
杀了他!杀了他!沈蕴慈心底涌出无限的杀戮,只有这样她身上的痛苦才可以消失,只有在鲜血中她才能得到解脱。
苏执反应迅速,猛地抓住想飞出去的玉楼,回头就看见沈蕴慈状若厉鬼,头发披散飞扬,双眼通红,周身围绕黑气,他暗道一声不好,立即咬破手指,挤出鲜血,抹在剑身上。
原本张牙舞爪的沈蕴慈宛如挨了一闷棍,两眼一闭晕了过去,倒地的瞬间化作一团白影遁入玉楼剑内。